片刻沈默，聲音從姬暻左手近側響起。

“你想看，大可在會議後單獨提出。”

平家家主開口了。

淩冽而清冽的聲音，乍聽之下難分清性別，語氣平緩，卻若流水般淌過聽者的心底。

聲音傳到耳中，姬暻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看向坐席。最後一排，女人依舊戴著兜帽，朝他看了過來，慢吞吞地擡手，朝他揮了揮。

“一個世紀，從未聽你開口說話。”老頭哈哈笑道：“既然如此，老朽倒要看看，從未以真容示人的家主長得什麽樣！”

“這麽多年，‘——’你依舊如此，倔強執著，不懂變通。”平家家主說道：“你應知曉，向平家人提出要求，需要付出代價——”

在他喊出“——”這一名字時，老頭的臉色煞白，他付出了代價。

神族的姓名除了取名者外，只會告訴親近者，更有甚者，一生都不會告知自己的本名。涉及姓名的法術和生死相關，因此告知姓名，幾乎等同於將性命交付。

平家家主喚出了老頭的姓名，但在姬暻和在場其他人耳中，姓名被抹去了，這就是對平家家主不敬的後果。

“既然已交出姓名，就讓你看看。”平家家主說道。

同一時刻，姬暻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仿若來到了創世前的那片黑暗中。

會場中的來者皆是如此，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陷入了靜止而降職的狀態。

姬曦發出一聲尖叫，姬暻握住了她的手，兩人在黑暗中看到彼此。

“怎麽回事？！”姬曦大聲叫道，要使出法術。

“應該是平家家主的法術，是暫時的。”姬暻阻止了她的進一步動作：“馬上就能看見了。”

會場中，平家家主伸手，取下了垂落了半身的灰色面紗，摘下了兜帽。

被叫出名字，老頭已是滿頭虛汗，雙腿打顫。

見到灰袍下的面容後，他緊攥著拐杖，指節全白，牙齒打著顫：“……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平家的……”

“上一次見到這張臉的時候，你還是個孩子吧，炎丕。”平家家主的聲音中不無輕嘆：“正如你所見，這就是我的樣貌。”

老頭往後跌坐在了椅子上，他睜大了眼睛，老邁皸裂的皮膚好似快要被風幹。

“還要留在此處嗎？”平家家主緩緩道：“你的日子，已不多了。”

老頭握著手杖的手發顫，閉上眼睛，發出一聲沈重的嘆息：“朝夕，不過一眨眼啊。”

平家家主重新戴上兜帽和面紗，光線回到了眼前。

姬曦大喘著氣，眼淚即刻流了出來。姬暻第一眼看到了坐在對面的老頭。

“老朽退出這次會議。”老頭說道，拄著拐杖起身，一時老邁不少。

姬暻見平家家主點了點頭，老頭拄著拐杖，離去的背影佝僂到完全失去了方才的神氣。

“怎麽回事？”坐席上的神族議論紛紛，不解發生了什麽。

“商討，並非定論。”平家家主再次開口：“餘下的可繼續。”

在場無一人想到會是如此發展，唯一有反對權力的反對者走了，進展飛快。

大體按人提出的計劃走，細節部分還有待在漫長時間中磋商，但這場會議註定會裏程碑的存在，被永久記錄。

第 24 章 泠

會議的最後議程：確定參與剿滅墮落神隊伍的成員。

按照以往的慣例，神，人和平家都至少有一位參與，另外，還可以有其他存在。

“我代表人。”姬暻說道：“這位是穿行者。”

姜應炘點了下頭。

百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見姬暻和姜應炘都看著她，她說道：“我作為神參加。”

“還有一位，貍族族長小狐，今日因故無法前來。”平家家主開口：“他本就在處理墮落神的事務，會成為重要的戰力。”

“請問平家要安排誰？”姬暻禮貌問道。

既然能夠交流，就沒什麽可怕的。

平家家主望向他，平家的坐席上，隨即站起一人。戴著兜帽的女子走過臺階，站到平家家主身邊，靠近神族的那一邊

女人沒取下寬大兜帽，就和平家家主一樣罩著臉，姬暻的目光鎖定在了她身上。

“泠泠是親信，她會輔助你們。”平家家主開口。

“……感謝。”姬暻開口。

平家家主點了點頭，站起了身，這代表會議結束了。

泠泠轉身就往階梯上走，姬暻要追去，再一次被平家家主擋住了路。這次他深深地看了眼灰袍，邁步就去追女人。

女人像是要去做什麽，急匆匆的就要走，姬暻快步上前，這次一下抓住了她：“等一下。”

女人轉過身來，姬暻的手頓了一下，扯開了她的兜帽。兜帽之下，是泠的面龐。

姬暻有一瞬怔神，打量著女人。

女人看著他，幹巴巴地笑了一聲。

“我著急去洗手間，待會兒見。”她說著撇開他的手，快步走出了門。

姬暻垂下了手，邁下階梯，平家家主正好從他身側走過，往平家的門內走去。

寬闊的灰袍遮住了她的身形，長長的面紗並未隨著她邁動的腳步飄動。她就這樣往門外走去，不看任何。

望著她的背影，姬暻的心底再次升出違和和異樣。她走路踩著條線般筆直，每步間的間隔也分毫不差，像是用尺子量過，。但今天兩次擋住他的去路，倒像是故意的。

“哥哥，怎麽回事？”姬曦走來，拉住姬暻的手，帶著幾分怒意：“你認識那個女人？”

姬暻垂眸看向姬曦，冷不丁蹦出了一句：“你本來是雙胞胎。”

“啊？”姬曦蹙眉，明顯情緒不好：“我知道啊，說是我把另一個自己吃掉了，別提這麽惡心的事行不行？”

姬暻陷入沈默，姜應炘也走了過來，按住了他的肩膀：“走吧。”

“……真難得。”笑容回到了姬暻臉上：“今天實在是太累了。”

回到酒店大廳，平家還要招待晚餐，姬曦被平家家主的術嚇了一跳，說沒胃口就先坐車走了。

姬暻和姜應炘在頂樓餐廳一角坐下了。

“說吧。”吃了幾口後，姜應炘開口：“泠泠是誰。”

“哈哈，難得你對我的事感興趣。”姬暻晃了晃酒杯，看向窗外。

夜幕來臨，正好能看到高塔，仿佛城市的中心，一切圍繞著它旋轉。

“她就是你以前說過的心裏的那個人？”

“恩……”姬暻將酒杯送到了嘴邊，又放下了，仰頭看著上方：“說實話，我也有些弄不清了……”

燈光讓他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了一層陰影，同琥珀般透明的眼眸望著枝葉狀的吊燈。

黑暗啊……

“什麽意思，你難道——”

“晚上好。”

女人來到桌前，姜應炘止住了沒說完的話。幾乎垮在椅子上的姬暻擡起下巴看來，立刻坐起了身。

“請問我可以一起嗎？”泠問道，臉上帶著笑容。

姜應炘點了下頭，望向姬暻。姬暻的神情並非看到意中人的喜悅，甚至在他記憶裏，算得上嚴肅。

上一次見到這種表情，還是兩人剛認識那次，聽說他是混血後，姬暻就露出了這樣的神情，好似沒法消化眼前信息。

“請坐。你多大了，能喝酒嗎？”姜應炘一開口，就精準地觸到了泠的逆鱗。

“當然能喝。”泠坐到姬暻身邊，笑道。

姬暻還是有些楞的樣子，中午見面的時候還好好的，是會議開得太累了？難不成是她暴露了？

絕無可能。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能看穿，除非擁有最強大的預知法術，或是缺乏情報的特異存在。她也一直在尋找著這些存在，但還未曾在這個世代裏找到，或許根本沒誕生。

泠給自己倒了杯酒。為了表現出她不宅也不是社恐，她和姜應炘聊了起來：“平家人的概念很模糊，最初是被平家家主拯救過的人，他們的後代也歸順平家，世代下來，成員多到數不清有多少。不過我是在這個世代才加入了平家，當時我和家裏人吵架，沒有地方可去，平家家主收留了我，就成了平家人。”

“短短數年就能成為親信，你真是了不起。”姬暻終於說話了。

姬暻依舊笑著，這話在泠聽來卻有些不對味：“那是當然，不然你也不會在認識我的第一天就要和我交往。”

姜應炘：“……”

他好像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話。

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他找借口離了席，決定不再多問姬暻的事。

“怎麽了？怪我沒事前告訴你？”酒灌進肚子，泠笑道：“你不覺得驚喜麽，我們以後可是要一起工作了。”

姬暻註視著她。

這張臉的比例他記得清楚，但正是如此才無法揮去心底的困惑。

今天他見到了她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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