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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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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直接去閻羅殿,而是前往偏殿等候。

方才在外面的時候覺得頗為安靜,還以為裏面沒什麽鬼,沒想到到了偏殿裏,齊齊整整等著七八十個鬼,這些鬼服裝各異,神色也各不相同,有義憤填庸的,有泫然欲泣的,東方衍讓我坐在其中,自己先行去閻羅殿觀望。

我心中暗暗琢磨著待會兒上殿所說的證詞,餘光之中,忽見旁邊那個大漢將頭取了下來,我雖然在不夜城見過不少鬼,但平日裏大家都會粉飾粉飾自己的外貌,如此血腥可怕的場面,我還是頭次見到,當即驚得跳起來。

被捧在手上的頭擡頭便要瞪我,待看見我之後,又道:“哼,女流之輩,不和你計較。”

我大感不快,但礙於他身軀龐大,看上去揍十個我也不在話下,也不知成了鬼後會不會被揍到殘廢,我只得憋著氣換了一個位置,這一換不打緊,沒想到竟碰上了一個熟鬼。

或者說是我眼熟的鬼——楊疏屏。細算時間,我前兩日剛在古占春拘押崔未晞的丹房裏見過她,她如今竟然死了?

我目光被她左胸吸引,那裏血淋淋的,後背在相同的位置也有血跡,好像是被捅了個對穿。

楊疏屏轉頭看我:“我們見過?”

我忙收回目光,搖頭。

楊疏屏瞇著眼睛看我:“那你看我做什麽?”

還未待我回答,她又道:“果真沒見過麽?我怎麽覺得你有些眼熟?”

這點我倒是很確定,當日結界裏不知是什麽庇護我,不但修覆了我的魂魄,還隱匿了我的身形,連古占春都看不見,何況是她了,因此我肯定地和她說:“我們沒見過,不過我見小娘子年紀又小,長得又好看,好奇你為何死了。”

楊疏屏嘴角揚起,倨傲地發狠:“被小人暗算了!我來這裏正是要告狀,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東西變的,我就不信地府知道了他的事,還能放任他在人間,哼!”

說罷,楊疏屏猛地將目光轉向我:“我知道在哪裏見過你了。”

我不由問道:“哪裏?”

“一幅畫裏。”楊疏屏冷冷一笑,“你是不是叫江非晚?”

我一楞,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什麽畫?”

楊疏屏鄙夷地一笑,道:“不知道那小賊從哪裏偷來的畫,上面還寫了幾句酸詩,什麽‘鬢如霜’‘淚千行’咯,惡心死了!”

我呆了片刻,喃喃道:“十年生死兩茫茫……”

楊疏屏上下打量我一眼,恨道:“可惜我已經死了,否則定然捉了你去!”

我醒過神,不悅道:“我與你無冤無仇,而且我也不是什麽厲鬼,你何來理由捉我?”

楊疏屏憋了一會兒,忽然沮喪地垮下肩膀,道:“算了,反正你都死了,我現在也只是一個鬼魂,不能把那小賊如何。只怪我自己大意,竟然讓他在走水時趁亂殺了我,這狗賊平日裏慣會裝腔作勢,師父他們肯定不會懷疑到他的,姑姑也不會為我做主,唉——”

通過她方才的言語,我隱隱知道她所說的是誰,不過還是先確認一番,便問道:“你在說誰呀?我認識麽?”

楊疏屏沒好氣道:“你自然認識,古占春!”

我有些不解:“春兒殺了你?為何?”

“因為我知道你葬在何處。”楊疏屏道,“曾經威脅要將你挫骨揚灰。”

我眉頭跳了跳,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怒氣,耐著性子問道:“你怎麽知道我葬在何處?”

楊疏屏斜覷著我,不答反問:“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麽?”

我自然知道,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我姓楊。”楊疏屏道,“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得罪了誰!”

我沒有說話,心中卻有了一個答案——所以我被胡亂埋在亂葬崗,竟是出自楊貴妃的手筆麽?她為何要這麽做?自我恢覆記憶,其實心中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如今看來,導致當日局面並非偶然,其背後原來有如此多只手推動,甚至在我死後都不肯放過我。

“死後才發現一切都是空,早知今日,當初就不必那麽賣命了。”楊疏屏咕噥道,“我死之後,也沒見姑姑他們有多在乎。”

我看她一臉頹然,鑒於自己也沒有被她挫骨揚灰,因此好聲開口,希望得到更多的訊息:“那你要去告的人是春兒?”

“沒錯!”楊疏屏道。

我皺了皺眉,心裏一時有些覆雜。按照當日崔真人他們的說法,古占春落水時就已經死了,但是魂魄和地隱一起留在肉身中,若是楊疏屏去告了狀,冥府會去將他魂魄勾出來麽?那地隱呢?也會一起被帶回來麽?如今苦主就在眼前,可以確定古占春肯定是殺了一個人了,再加上當初在樓裏見他在用魂魄煉丹,這些會不會全算在古占春的頭上呢?

我該制止楊疏屏,還是該讓楊疏屏去告狀,從而由冥府來制止古占春作惡?

若是制止楊疏屏,回到人間後,我有把握能夠勸古占春向善麽?

如果只是古占春,我自然是可以的,可是明顯現在古占春聽命於地隱,而地隱才不會聽我的,他只聽那個巫鹹國的少司命,可是人家都死了幾千年了,我到哪裏找她來說服地隱?

想到少司命,我忽然楞住——當初地隱曾經說過,他是不會輕易傷人性命的,可是如今是怎麽回事,不過幾年未見,他為何墮落到以人魂煉丹?

思及至此,我對楊疏屏微微一笑,問道:“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麽認識春兒的麽?我印象中他不是這樣的人唉,你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呀?”

“我對他沒有誤會,我想是你對他有什麽誤會!”楊疏屏硬邦邦地回道。

我尷尬地摸了摸鬢角,依舊好聲問道:“此話怎講呢?”

楊疏屏不耐煩地瞪我:“你問這麽多做什麽?難道想為他求情?那你可死了這條心罷,我定然讓他不得好死!”

“他傷你性命,自然是不對的,我不會為他求情。”我安撫道,“只是我真的很奇怪,因為春兒是我表弟,他性情非常溫和,實在難以想象他會殺害——就不要說殺害了,我覺得他根本不會傷害別人的。”

楊疏屏揚了揚眉:“你表弟不是個人,你不會不知道罷?”

我佯裝大驚失色:“怎麽會?”

楊疏屏一臉大發慈悲的模樣,道:“罷了,反正一時輪不到我上殿,我便告訴你罷。”

我忙作洗耳恭聽狀,不料小娘子話鋒一轉,皺眉問道:“不過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一楞,很快從她眼中的懷疑中明白過來,恐怕是方才我問得太多,自己又沒有兜出什麽信息,所以她覺得我可能別有目的,我便說道:“我來地府之後遇見了一件陳年官司,不小心被卷入其中,因此今日過來做個證人。”

“什麽官司?”

我扶額,解釋道:“涉案的鬼是東漢時期生人,具體情形我也不知,只是過來點個卯。”

“東漢啊,那好像離得有點遠了。”楊疏屏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道,“那便算了,我也沒興致打聽。”

我應和道:“確實與我們凡間沒什麽關聯。”

楊疏屏見我仍舊滿臉希冀,仰頭思索片刻,道:“我們都是短命鬼,死後竟然還能偶遇,可見是有一段小緣分,我便和你聊聊也無妨,只是真要說起來,我也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凡間小說家在說正經劇情的時候,通常會鋪墊許多,我沒想到如今探聽消息,竟然也要聽這麽多鋪墊,不過細細想來,她與我素未相識,如今願意說已然是意外之喜,或許對我回到人間時還有幫助,那鋪墊鋪墊倒也無妨,我便道:“不如先從春兒說起罷。”

我想的是她說一說古占春如何去了那深山的道觀,沒想到楊疏屏的故事卻要從更早之前開始。

楊疏屏生於淳熙七年,和古占春一般大,她在六歲的時候便被姑姑楊桂枝做主送入了臨安洞霄宮中修煉,待到十一歲的時候,又被送入彭城,留在深山之中的雲清觀,彼時正是四年之前,紹熙二年冬。

我覺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打斷她:“彭城?”

楊疏屏看我:“有何問題?”

“……沒有問題麽?”我反問道,“彭城如今在金國,你姑姑為何要送你去哪裏?又怎麽做到來去自如?”

楊疏屏皺了皺眉,含糊道:“我等是修仙之人,自然有我們做事的方式,你莫要多問。”

我只得按捺住心中疑惑,示意她繼續。

楊疏屏便繼續介紹,這座雲清觀的觀主名義上是一個姓宋的老道長,實際幕後掌權人是靜齋先生。

“靜齋先生?”我覺得這名字好生熟悉,應當是在哪裏見過,不由再次打斷她。

“我也沒見過靜齋先生,他每次來都是戴著面具,聽聲音感覺和我爹爹差不多大,大概三十出頭。”楊疏屏想了想,道,“他應當是朝堂中人,因為姑姑經常會讓道觀的人去幫她辦些事,作為回報,她會給靜齋先生行諸多方便,姑姑身處宮闈之內,最有可能影響的便是如今的官家了,所以我才這般猜測。”

我眉頭一跳,腦海中忽然浮現那本舊書扉頁上的署名。

靜齋先生是史素靈的父親,史公的兒子——史彌遠!

楊疏屏還在繼續說,我隨著她的話語,終於將過往一點一點串起,解開了許多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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