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那幾日在荷花村的事簡單說了一遍，待聽到女蘿的提醒之後，三哥道：“此女子還算仗義。”

我嘆道：“也不知道他們後來如何了。”

林臨也嘆了口氣，爾後問崔未晞：“那日你被他們叫去，怎麽就吃了毒？”

“原先他們說要祝賀我，待我說明情況後，更要為我鼓氣，我推脫不過，便喝了一碗酒。”崔未晞皺起眉頭，道，“其實喝完酒，我便覺察到不對勁，擔心他們對小晚不利，便要回去，誰料他們幾人死死抓住我，村長趁機在我耳邊說，只要我不反抗，他們絕對不會傷害小晚。

“至此，我已然知曉他們是為人所脅迫，思及小晚和女蘿在一起，便相信了村長，決定留下來。不過片刻後，毒性發作，我再難行動，那藏在屋內的山匪出來，我聽他們的談話，這才知道原來山匪在城中也有暗哨，他們早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所以我們回去之前，已有不少村民被山匪抓去為質，村民因此答應山匪要毒死我，女蘿口中的所謂慶賀，不過是叫我去的借口罷了。”

可是村長也騙了崔未晞，他並沒有要放過我，是女蘿於心不忍，才給我提了醒。

“他們若相信我，其實我是可以救他們的。”崔未晞神色淡淡。

饒是他再輕描淡寫，我也能聽出他的失望。其實不只是他，對於我來說，整件事都讓我失望至極，無論是村長、縣令，抑或是知州，整件事走到如今的局面，與他們所有人都脫不了幹系。

林臨甚是不悅，道：“即便是他們真的放過小晚，你難道就要留著被毒死麽？”

崔未晞垂頭，有些尷尬道：“我以為民間的毒酒傷不到我。”

我摸了摸鬢角，道：“其實我也以為什麽都傷不到未晞哥哥。”

三哥扶額：“我現在真不知道二哥讓你走這條路是對是錯。”

林臨道：“此話怎講？我看著全是壞處，還差點丟了小命——而且是兩條。”

崔未晞沈默片刻，道：“江二哥是對的。”

我隱隱明白了崔未晞的想法。

林臨也明白過來，他皺起眉頭：“你還是要離開這裏？”

崔未晞點點頭，頓了頓，道：“我該去拜訪史公，而不是去上饒。”

林臨和三哥齊齊擡頭：“什麽？”

崔未晞笑了笑，道：“江二哥說得對，從軍之路不可取，我要入朝廷做文官。”

我怔怔地想，崔未晞果然是這樣決定，可是朝堂之上關系錯綜覆雜，縱使崔未晞兒時有跟著史公讀書的經歷，他又怎麽能適應？又怎麽能靠一己之力逆轉如今的腐敗吏治？

可是勸阻的話，我也說不出口，崔未晞外表舒朗溫和，心中卻有一團火，他想為天下蒼生做些什麽。

我喜歡他的溫和，也喜歡他心中的火，無論他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他。

我轉頭看三哥，三哥正皺著眉頭看我，我抿了抿嘴，堅定地回視他。

三哥閉了閉眼，轉向崔未晞，道：“不必去找史公，我將你引薦給嘉王。”

崔未晞一楞，想了想後，點頭道：“好，不過我還是要走科舉這條路，名正言順地去臨安。”

林臨來回看我們三人，神色也肅穆起來，他說道：“未晞，若你真的去了朝廷，可不能再心慈手軟，也不能盲信他人。”

崔未晞點頭道：“經此一事，我已懂得。”

三哥悶聲道：“多為……關心你的人想想。”

崔未晞釋然一笑，道：“你放心，哪怕我死了，也絕不讓人傷害小晚。”

三哥沒好氣道：“你還是好好活著來保護我小妹罷。”

林臨登時又活躍起來：“你什麽時候去提親？什麽時候成……”

“哎呀天色晚了！”我忙站起，道，“我該回去休息了！”

林臨笑道：“你去罷，我有要事和未晞商議，就不送你了！”

“你想得美！”三哥一把箍住林臨的脖子，一邊拉他一邊道，“快跟我去修煉！”

“哎哎哎輕點！”

我看著他倆出去，一時甚是無地自容，可恨這時候表姐也起身拍了拍我，笑瞇瞇地出去了。

屋內只剩下我和崔未晞，我一時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回頭看向崔未晞，只見他已經站起，也是面色發紅，如此一看，我倒放松下來，便轉了話題，問道：“崔真人知道你的決定麽？”

崔未晞點了點頭，道：“師父明白我。”

“那你什麽時候離開月湖？”

“過幾天就走，我回桃林準備解試。”

月湖雖好，我不是這裏的弟子，也不好久留，只是鄞縣有楊夫人在，我也不好回去，正猶豫間，崔未晞問道：“你呢？去臨安麽？”

我發愁道：“還沒想好……”

崔未晞走到我面前，道：“白蛟一事暫未結束，師父吩咐雪喬跟我一起去臨安調查，我讓他先跟我回桃林，你也跟我們一起罷，竹舍雖不大，住幾個人倒不成問題。”

竟還有這條路可走！我不禁驚喜萬分，答應道：“如此甚好，留在鄞縣，我還可以偷偷回去看爹娘！”

崔未晞笑著摸了摸我的頭，道：“我明日和雪喬說。”

不用我自己去和三哥說，那更好了，我欣喜地點頭答應。

告別崔未晞之後，我和表姐回到了客居地，將這般打算與她說明之後，表姐卻有憂色，問道：“你是說，雪喬一個人去查白蛟一案？”

我想了想，道：“未晞哥哥應該會和他一起罷。”

表姐沈思片刻，道：“如先前雪喬所述，這件事不僅僅與白蛟有關，如今我們對幕後之人一無所知，若是貿然去了臨安，我擔心他們會陷入險境。”

以前我覺得修道之人有法術傍身，肯定是無所畏懼的，但經過荷花村一事後，我才發現有時人心比法術更厲害，即便有通天遁地的本領，也一樣可能會輸給人心。

而那個能讓姑父不設防的人，很大可能是朝堂中人，那些人深谙權謀之術，三哥和崔未晞的前路確實危機重重。

表姐喃喃道：“可是這條路總是要走的，崔真人不會放任妖魔禍亂人間。”

我點頭讚同，即便三哥和崔未晞不去，崔真人也會派遣其他弟子，可是大家都是久居世外之人，如韓弦端和魯肱，同樣是很難與陰謀纏鬥成功。

不過往好處想想，三哥和崔未晞也不算是單打獨鬥，我說道：“好在大哥和二哥都在臨安，而且三哥和嘉王熟識，想來以此為掩飾，能更加方便行事一些。”

“嗯……”表姐有些心不在焉地應聲，過了片刻，她似是回神一般，捏捏我的臉，道，“你先自己休息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表姐走得甚是匆忙，接下來的幾天，她再沒來過我這裏，問及三哥和崔未晞，他們也不知表姐到底去了哪裏，我心中納悶，只能臨走之前讓林臨帶封口信，不料還未等我叮囑完，湖裏有一只竹筏疾馳而來，離岸尚有兩三丈的距離時，表姐飛出佩劍，禦劍上了岸。

三哥有些驚訝：“瑾言，幾日不見，你竟能禦劍了？”

表姐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三郎莫說笑，我才堪堪入門而已。”

我們的目光都投向表姐背上的包裹，表姐收劍入鞘，笑道：“我通過了門內考驗，可以出去歷練了，還望三郎多多指教。”

我們餘下的四人都有些楞神，不過很快，崔未晞便開口問道：“你是說，你要和雪喬一起去歷練。”

表姐點頭：“已得了掌門應允，保管不拖你們後腿！”

林臨有些為難地撓了撓脖子，看向三哥，三哥皺了皺眉，道：“瑾言，這個案子……”

“我不怕，我也想好了。”表姐果斷道。

三哥只得無奈應下，如此我們與林臨告別之後，從月洞門離開仙門，爾後乘一艘小舟，匯入月湖游玩的人群中，回到了鄞縣。

登岸之後，三哥往家中去，我和表姐跟著崔未晞，直接乘馬車去往竹舍。表姐是第一次來，見到桃林中央的情景之後，不由驚嘆道：“崔官人，你這住處好生雅致！”

崔未晞溫聲道：“不覺竹舍簡陋便好。”

我問道：“未晞哥哥，我們倆住哪裏呀？”

“二樓有一間臥房，你們合住可方便？”

表姐笑道：“若是你給我們兩間房，我還要問問你只要一間行不行呢。”

崔未晞亦笑道：“如此甚好，兩位且隨我來。”

上次來竹舍時，我曾在二樓短暫停留過，如今去看，茶室與上次所見還是一樣，或者說這是書房亦無不可，書房裏開了一扇門，裏面是一間不大的臥房，房中有床和衣櫃，北面靠窗的地方還有一方書桌，我和表姐兩人住下的話，空間當是綽綽有餘。

表姐也與我一般想法，點頭道：“這裏很好，多謝崔官人。”

崔未晞安頓好我們之後，將櫃中衣物拿走，轉身往樓下去，我和表姐將自己的衣服用品放好，待坐定之後，我想到這大半年來的境遇，不由地長籲一聲。

表姐關好櫃門，奇道：“怎麽嘆氣呢？”

“我這個普通人過了十幾年普通的日子，沒想到有朝一日會牽扯進這麽多神怪之事中去。”

表姐失笑道：“你才多大，以後要經歷的事情多著呢！何況你三郎與我都是仙門中人，你未來夫婿也是出自仙門，遇見些稀奇古怪的事，也不足為奇。”

我拍了表姐一下，低聲道：“別瞎說。”

表姐坐到我身旁，環住我的肩膀，道：“我可沒有瞎說，我這段時日細細觀察了，也跟同門打聽過，這崔官人是個值得托付的人，我看你們倆也是兩情相悅，姨媽他們會應允的。”

我抿嘴點了點頭。

或許是因為我的反應在表姐的意料之外，她湊近我小聲問道：“怎麽感覺你不大高興？莫非他對你不好？”

“自然不會，他很好。”我猶豫片刻，還是將當日涵空大師的話與表姐說了，爾後道，“因為這些話，即便是最高興的時候，我總會覺得心中有一道暗影，讓我不得安寧。”

“這……”表姐一時也有些遲疑，不解道，“何謂鏡花水月的緣分？再則，為何你非要出家才能免去災禍？若依他所言，你這輩子當與青燈古佛相伴才對了？”

我沒精打采地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了。”

表姐又問道：“你相信他的話？”

我搖頭：“不相信，可是又很擔心。”

表姐冷笑一聲：“這老和尚簡直是一派胡言，你且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誰要敢來插手你們倆的感情，我定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我被表姐逗笑，抱住她的腰，道：“是了是了，我也真是杞人憂天，整日裏想這些做什麽。”

表姐安撫地拍了拍我，過了片刻，輕聲道：“放心罷，我們都會一生順遂的。”

“嗯，都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改名T^T，魯??→魯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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