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下起夜雨，淅淅瀝瀝。

屋裏沒有開暖氣，汲集身上時常帶著傷，溫熱的空氣要麽令傷口更加疼痛，要麽令愈合的傷口發癢。

風從敞開的窗戶縫吹進來。

整個房間更加寒冷，仿佛陰冷的牢房。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應該不久，昏迷前的那絲渴望還撞擊著胸口，回蕩著久違的眷念和甜蜜。

玻璃發出一聲輕微的細響，像雪籽落在上面。

緊接著又是一下。

汲集的眉頭微微蹙起，他想關上窗戶，但是沒有力氣，連擡動手指都做不到，這聲音實在令人心煩。

“汲集，汲集，你在不在？”刻意壓低的氣音從墻根下飄上來。

汲集猛地清醒過來，不可置信地望著窗外，外面一片漆黑，昏暗的庭院燈遙遠得像天邊的星辰。

然後是一片寂靜，汲集仔細聆聽，猜測會不會是錯覺，很久都沒有聲音，失望湧上心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胸口傳來如鼓的心跳聲。

“你怎麽知道是這間臥室？”李茂盛問出心中的疑惑，吃完宵夜，易魚堅持將易尾送到直播間，回來的路上轉到這裏。

易魚沒好意思回答他聞到信息素的味道，很淺很淡，只是在嚴寒的空氣中格外清晰，像臘梅一般幽幽地吸引著她。

好不容易攀上二樓的窗戶，易魚驚喜地發現窗戶沒關，她輕輕地推開窗戶，朝裏面看了一眼，烏漆嘛黑，什麽都看不見，於是費了吃奶的力氣爬上窗臺，圓滾滾的模樣像上下無門的樹懶。

跟窗臺做鬥爭的易魚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爬小O的窗戶。

心中頓時一陣激動，借著這股沖勁翻進去，立馬探出頭，“李阿姨，把保溫杯給我。”

李茂盛後退幾步，一手拿著保溫杯，敏捷迅速地單手攀上樹枝，他半蹲在外面的樹枝上，全身都是勃發的肌肉力量和獵豹般的銳利，他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將保溫杯遞過去，“小魚兒，下次行動前先喝。”

易魚接保溫杯的手頓在半空，此時李茂盛周身的氣質無不告訴她，這是一個Alpha，還是挺厲害的那種，但是Alpha怎麽會做飯呢？

易魚露出迷惑的表情，這個世界的兩性劃分真的很不合理呀，她時常分不清一個人到底是Alpha還是Omega，亦或是Beta。

不過這個問題不算太困擾她，易魚從李茂盛的手中接過保溫瓶，順口說道，“不是我喝。”

一轉身，就看見汲集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目光冷寂地看著她。

掀開的窗簾很快閉合，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看不見易魚，李茂盛有些擔心，等了一會兒不見燈亮起也不見易魚從窗簾後鉆出來，便輕聲喚了兩聲。

很快，窗簾縫隙間伸出兩根手指頭，左右快速擺動了幾下又收了回去。

李茂盛笑了笑，從樹上跳下去，他不好蹲在這裏聽少男少女的墻角。

易魚已經適應黑暗，汲集瞧著有些不對勁，但光線太暗，她善於觀察情緒的優勢發揮不出來，只能靜觀其變。

但是，敵不動我不動，兩人都深谙其道。

易魚忍不住朝汲集的方向走去，總要有一個人打破沈默。

“不要過來。”汲集仿佛很久沒說話，氣息不穩還沙啞暗沈，與過去的他判若兩人，在易魚的記憶中，他的聲音清亮明媚，笑容大方優雅。

‘易魚，恭喜你在競技賽中斬獲精英獎。’

‘易魚，很高興你這麽快就成為見習指揮官。’

‘易魚……’

那時候，汲集說的每一句讚美都清越動人，每一句都讓她有更大的動力去迎接下一個挑戰。

但此時，易魚產生一種動搖，她覺得記憶中那個完美優雅的汲集開始變得模糊，他仿佛鏡中花水中月，讓人懷疑是否真實存在過。

易魚很快排解掉這種消極情緒，連忙安撫情緒不太穩定的汲集，“我不過來，只是給你送樣東西，我有些擔心你。”

“擔心我？”夜風吹拂窗簾，微弱的光從縫隙外漏進來，易魚發現汲集竟然在笑，汲集的笑容跟他的人一樣，完美無暇，偶爾會流露出狡黠的笑容，但絕沒有哪一次像此時，脆弱又絕望。

他仿佛經歷了最痛苦的事情，站在懸崖前微笑，沒有期待的，滿是哀傷。

易魚的心突了一下，慌張起來。

她緊緊握著保溫杯，指節發白而不自知，語氣少有地出現慌亂，“我一直都擔心你，不管發生什麽，告訴我出了什麽事，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不管發生什麽都擔心我？”窗簾又合上，易魚敏銳捕捉到汲集眼中一絲微弱的光亮。

她趕緊說道，“對，不管發生什麽，過去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你最了解我不是嗎？從你來到我家那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責任，後來我們來到這個世界，沒有分開還成了同學，說明生活沒有拋棄我們，雖然我們都遇到一些困難，但我覺得這正是生活對我們的考驗，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汲集勉強黏合起來的自尊與驕傲，在這句帶著祈求的話面前終於碎了一地。

但他了解易魚，就是太了解了，他明白易魚知道真相後，絕不會像現在這麽理智冷靜。

易魚絕不對接受一個Alpha伴侶。

她更不會接受這個Alpha偽裝成Omega欺騙她那麽多年。

她也無法接受因為這個偽O，被迫失去耀眼的家族出身和前程，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

汲集知道一切後果，但是他太累了。

這個世界跟以前的世界相比，並沒有好一些，他只不過從一個深淵掉入另一個深淵，只不過，那個世界有元帥和夫人溫暖他，也有易魚陪伴他，而這個世界毫無期待。

是懲罰，對他任性錯誤決定的懲罰。

汲集閉上眼睛想說出真相，只要說出一切，易魚就會遠離他，他想要的再無交集的生活立馬就能實現。

但是他沒有說，在過去半年的時間，哪怕易魚休學，他其實有很多機會告訴易魚，但是他沒有。

他明白自己為什麽不說，只是從不想去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回避也好，膽怯也好，他就是不想開口。

哪怕用最惡毒的話讓易魚休學半年，他也不想說出真相。

因為他明白，只要說出來，兩個人再無可能。

他也從未想過跟易魚在一起，不然就不會提出解除婚約，他只是希望有那麽一個機會，那麽一個空間，讓他能偶爾遠遠看上那個人一眼，這就足夠了。

這是他的虧欠和內疚。

但此時，他最後的自尊和驕傲在易魚面前碎成齏粉，化作唯一的期待，期待易魚的溫暖。

“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易魚輕輕走過來，將汲集拉入懷中，溫柔地撫摸他的發絲。

汲集的戒備徹底瓦解。

易魚從未與汲集如此接近。

他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卻依照汲集的心願，遵循著最傳統保守的禮制。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汲集的觸感，柔美的、馨香的、驕傲的。

都不是，他是單薄的、鋒利的、脆弱的。

他真實可觸，手心還傳來淡淡的濕潤，完全不一樣的汲集。

那個疑惑再次浮現心頭。

汲集現在的家庭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他為何受到的影響如此巨大？

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鉆入鼻腔，易魚的手凝滯在半空，片刻後，微微顫抖地朝汲集的後背摸去。

尚未碰觸，被汲集緊緊捉住。

他埋在她的腹部，輕輕地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

“是他幹的嗎？”深夜裏，易魚的雙眼發出銳利的亮光。

易魚很少生氣，平和友□□塑造了她溫和的性格，即便是在競爭激烈的軍部，也鮮少有人與她為敵。

但汲集第一次發現易魚也有如此生氣的時候，不同於半年前兩人間的爭吵，這種憤怒是無聲的，有質的，讓人感受安全的。

是因為他嗎？

在拋棄心中最後的尊嚴和驕傲後，易魚是那根唯一的稻草，他只有緊緊抓住，才不會被毀滅。

握著易魚的手慢慢松開，那些猙獰的傷口如果被她看見呢？

“你轉過去。”易魚發出了命令。

汲集沈默而緩慢地轉過身，他已經換上寬松的絲綢睡衣，這種材質不易黏住傷口。

淺灰色的絲綢是昏暗中唯一的亮色。

易魚啪地一聲按開床頭的臺燈，光源被調成最微弱的睡眠模式，勉強能看清屋內的情形，易魚幾乎可以想象，汲集究竟是多麽害怕明亮的地方，因為這個骯臟的地方徹底毀去他曾經的所有驕傲和自尊。

易魚也瞬間明白他為什麽愛穿黑色衣服，並將整個頭都蓋住，這個世界讓他痛苦並絕望，只有將自己藏起來，才會有那麽一點點的安全感。

“我就看看傷勢情況。”易魚抿緊嘴唇，在星際聯盟，被俘獲的蟲族都不會遭受這種非人待遇，憤怒之後，心疼占滿心扉。

她的小O居然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遭受虐待，世界上為什麽有這麽慘無人寰的事情發生？

易魚慢慢掀開睡衣，最先露出來的是纖細白皙的腰肢，以及一道顯目鮮紅的鞭痕。

她呲了一聲連忙放下衣服，滿腦子都是被猙獰傷勢帶來的震撼感，她不想再看下去，但又不得不看。

她已經在某些方面變得暫時無能，不能連這點勇氣都喪失。

易魚再次撩起衣角，卻被汲集輕輕按住，他轉過身帶著若有若無的淺笑，“不要看，你受不了。”

這個被家族呵護著長大的Alpha，無論多麽優秀，也沒見識過世間最令人作嘔的存在。

她沒必要知道，汲集也不希望她知道。

“不，你應該相信我。”易魚的眼睛不知何時被晶瑩的物質充盈，她毫不知覺，倔強又憤怒地看著汲集。

並不是生汲集的氣，只是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他。

汲集太了解這種眼神，以往見到這種眼神，內心抗拒又期待，矛盾的心情總弄得他退避三舍。

而此時，汲集認真看著這雙為了他快要哭泣的眼神，忽然明白如何抓緊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輕輕起身，在易魚來不及詫異的目光中擡起對方的下巴，咬了下去。

嘴唇傳來細密酥麻的感覺，易魚大腦一片空白。

這，這是接吻了嗎？

那感覺似乎持續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易魚來不及仔細感受，汲集離開了。

離開前，柔軟的舌尖輕輕在易魚的嘴唇上卷了一下，一陣更加強烈的酥麻感傳遍全身。

易魚半躺在床上，身後是厚厚的靠墊，鼻腔縈繞著汲集的信息素味道，那味道又開始變得濃烈，但她晚上才標記過，按理說現在應該變淡才對。

易魚的腦袋被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充斥著，眼睛卻一直盯著汲集，淺灰色絲綢睡衣穿在少年身上，有了異樣的美感。

他跪在易魚面前，俯視著她。

幽黑的目光有著易魚都看不懂的情緒，但是那裏面越發濃郁的□□卻怎麽都低擋不住。

“你……”是不是又發|情了？

汲集突然俯下身，將易魚的疑惑全部吞入口中，他聰明且受過Omega教導，幾乎只生澀了幾個呼吸，技藝便變得嫻熟而熱烈。

他瘋狂掠奪著，丟失自我，帶著孤註一擲的決心。

將易魚吻暈在他的床上……

作者有話要說： 汲集：瞧你那出息，接個吻都會暈。

易魚：我，我只是不會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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