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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

白皙的肌膚,臉型很小。盡管如此紅潤的面色和桃色珊瑚一般鮮艷的嘴唇還是彰顯著她的健康體質。

然而最引人註目的,還是她的眼睛。明亮的紫色眼瞳,通過目睹過她美貌的詩人所創作的讚歌的不斷流傳,甚至在艾賽維納也是家喻戶曉。歌曰,「奧庫托斯的雪割草戀上了紫丁香之花。為了能與在春天綻放的丁香花相見,撥開了積雪露出了臉龐。於是看見了丁香花,把她的顏色刻印在了自己的眼睛裏。」

紫色這一在卡羅爾非常罕見的瞳孔顏色也引起了人們的興趣。他的母親並不是卡羅爾島出身,是從在奧庫托斯支配下的一個很小的離島嫁過來的女人。原本是統治著離島的家族的公主,在敗給奧庫托斯之後,作為停戰的條件而進行的和婚。是作為戰敗一方表示臣服意思的人質。然後她所生下的公主,從母親哪裏繼承了非常罕見的鮮艷眼瞳。

真醜陋,西奧博爾德如此想道。

非常柔順的美麗金發,白若凝脂的光滑肌膚,珊瑚色的嘴唇還有罕見的紫丁香之瞳,全都醜陋不堪。

就算這外貌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不經過精雕細琢也是不可能達到這種地步的。盡管如此,對於為了這種美麗而作出犧牲的人們,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之意。一個勁的在那裏自憐自艾,一次都不曾為了那些人們的亡魂獻上祈禱。

西奧博爾德停下了腳步,看著公主。面對著突然的變化,她感到非常吃驚,怯怯的接受著西奧博爾德視線。

「艾瑪波拉。」

聽到西奧博爾德嘟噥似的扔下了這麽幾個字,她驚訝的皺起了眉頭。然後,來回掃視著遼闊的草原。

「罌粟花……?根本看不到這種花啊?」

「我在說你。我們已經來到了奧庫托斯。就算不認識你的樣子,只要聽說過紫丁香之歌,就肯定知道你的名字。你不會希望我用你的本名稱呼你,結果被人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吧?所以,從現在開始,你的名字就叫艾瑪波拉。」

說完,她的臉就因為害羞而變得通紅。大概是註意到了自己現在的穿著吧。

粗糙的衣服,鞋子也是用獸皮簡單縫制起來的東西。更可怕的是手銬。身著這種奴隸的裝束,卻被人用公主的名字稱呼是多麽大的恥辱。不出意料,她扭扭捏捏的答應了。

「……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可是,為什麽是罌粟花?」

「罌粟是用戰場上的鮮血澆灌出來的花朵。這個名字和依靠眾多人的犧牲才活下來的你很相襯。」

聽到這番話,希帕緹卡一下子語塞了,然後一股怒氣立刻沖了上來,把臉漲得通紅。

「你說我讓別人替我犧牲了!?把巴倫塔尼爾神聖的神殿變成了戰場,在那裏塗滿了鮮血的人是你的哥哥才對吧!難道你也想說我沒能在那個時候老老實實的束手就擒,所以是害死大家的兇手嗎?」

希帕緹卡大聲的怒吼著,手銬的鎖鏈也隨之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雖然西奧博爾德並不知道她被捕時的具體情況,但似乎發生過把滅門之災這筆帳算在她頭上的對話。

果然是個非常相襯的名字,明明親兄弟就死在自己的眼前,滿腦子想著的卻還是如何替自己開脫。

在拉德的身上,從一開始就沒有讓巴倫塔尼爾家留下活口的溫情,但就算他那時的做法再怎麽殘忍,一點後悔的念頭都沒有也實在是太無情了。和西奧博爾德不同,她應該是愛著自己的家人的。

不,說不定事實上完全相反。或許正因為感到後悔,所以才希望有人對自己說「這不是你的過錯」。可不管怎麽說,逃避著罪惡的意識大聲吼叫的樣子實在是太醜陋了。

西奧博爾德沒有回答,拉著鎖鏈重新上路。由於事出突然,希帕緹卡差點摔了一跤,低聲哀怨道。

「等等!果然還是,不要……!怎麽能夠忍受以這種樣子出現在別人的面前!為什麽要特地回到奧庫托斯?如果想要炫耀的話在艾賽維納不就足夠了嗎?為了讓奧庫托斯的國民都看到我這副奴隸的打扮,就要帶著我繞著這個國家走一圈嗎?這也太過份了!」

噌,鎖鏈繃緊發出了振動聲。希帕緹卡後仰著身子,全力抵抗著不願繼續前進。

「薩伯利馬萊。」

和剛才一樣,西奧博爾德回答依然非常簡短。

「既然是巴倫塔尼爾家的女兒,應該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了吧。」

生活在卡羅爾島上的人們自古以來就信仰著月神芙絲。就算奧庫托斯和艾賽維納將這座島嶼一分為二也沒有發生改變。在所有人之中,具有最深厚信仰的是從古代就從事神職的巴倫塔尼爾家族。

位於奧庫托斯最東面的聖峰,薩伯利馬萊,是月神芙絲的使者,銀龍現身的聖地。然後呼喚出這條銀龍的聖女是巴倫塔尼爾家的女性。這點希帕緹卡不可能不知道。

不出所料,她的臉龐瞬間就失去了血色。

「難道說要用我來喚出銀龍?把我的身體扔向谷底?為什麽?為了什麽?為什麽我要為了艾賽維納作出這種事情不可?而且,就算呼喚出了銀龍,它會聽從你的願望給予你銀翼之祝福嗎?」

飽含著憎恨的眼神幾乎要將西奧博爾德刺穿。不愧是銀翼之聖女的末裔。一下子就發現了自己的企圖。

「渴求銀翼之祝福的不是我,而是王兄。我只是執行命令罷了。完成命令就是我得目的。無論你說什麽我也不會改變想法。如果有話要說就去跟我的王兄說。雖然估計他是聽不到了。」

對於質疑銀龍是否會給予艾賽維納銀翼之祝福的希帕緹卡,西奧博爾德的回應直接打消了她說服對方的念頭。然後,連系著二人的鎖鏈嚓嚓作響,西奧博爾德再度向前邁步。

奴隸商和奴隸。雖然這原本是艾賽維納的王子和奧庫托斯的公主為了隱藏身份的偽裝,但實際上也的確是有那麽幾分相似。

希帕緹卡是貨物,西奧博爾德則要將這份貨物送達到客人那裏。

客人是神聖的銀龍。本不應存在的,架空的買家。

什麽罌粟花,開什麽玩笑。

什麽叫依靠死者的鮮血澆灌而綻放,這種侮辱太過分了。自己明明就沒有任何過錯。沒錯,不該做的都沒做。希帕緹卡只做了自己作為奧庫托斯的公主,作為巴倫塔尼爾家族的女人,應該盡到的責任罷了。

沒有做過任何特殊的事情。練習刺繡,練習作詩,練習歌喉。認真的學習著貴婦人應該掌握的技能。與其說是沒有做過任何特殊的事情,不被允許做除此之外的事情才是真相。而所接受的教育也告訴自己,這才是自己的本份。

小時候,在某一個夏日的午後,看到了傭人們的孩子用從水井裏面打上來的水互相潑灑著玩耍,讓我也去玩吧,結果跑到跟前被乳母非常兇狠的訓斥了一番叫了回來。對於至今為止無論做什麽事都不曾被訓斥過的希帕緹卡來說,這唯一的一次沖擊深深的刻在了記憶當中難以磨滅,從那之後,她就不再期望任何東西。因為不想再被人訓斥了。

為了成為妻子之後能夠在丈夫的手帕上繡上家族的紋章而努力的學習著刺繡,為了能像小鳥一樣唱出婉轉的情歌而努力的背誦著詩人們的詩歌,每一天都在不斷的努力著。因為父王希望能夠和大陸上的國家實現穩固的關系,所以收集了很多在大陸那邊流行的歌曲,讓希帕緹卡學習。竭盡全力的想要將希帕緹卡培養成大陸的王族中意的女人。

希帕緹卡順從了父親的願望,一心只想著如何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別說是殺人了,就是傷害他人的事情,也從來沒做過。

這樣的指責實在是太過分了,肯定是把自己和其他的什麽人搞混了。

飽含著恨意,希帕緹卡註視著走在自己前頭的年輕人的背影。

在穿著灰色的羽織外套的他面朝的方向上,出現了一個僅由圓木柵欄圍成的農村。在農村周圍的草地上放養著許多黑色的牛,不過看不到飼主的身影。如果牛兒們突然發狂朝著這邊沖過來的話該如何是好。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但是對希帕緹卡來說,任何東西都非常恐怖。

年輕人的名字是西奧博爾德。西奧博爾德·雅格蘭。艾賽維納的第二王子。

可是,盡管是第二王子的身份,其地位卻岌岌可危。要不然也不至於聽從王兄拉德的命令來做這種事情了。

逃跑的話會被殺。被扔入谷底一樣會被殺。

不經回憶起去聖地薩伯利馬萊巡禮的時侯,曾經看見過的那深不見底的山谷。如果真的落入了那種地方,是不可能還有生還的機會的。

西奧博爾德看著希帕緹卡的視線非常的尖銳冰冷,也不像是能夠通過對話溝通的樣子。不管怎樣哭訴自己沒有犯下罪惡的理由,他也聽不進去。

可是,又該如何逃跑呢。

雙手被手銬銬在一起,鑰匙在西奧博爾德手裏。如果沒有那把鑰匙,就無法打開手銬上小小的鎖眼。

還是說放棄鎖鏈的問題,趁他不註意的時侯從背後猛地撲上去擊暈,然後逃走呢。可是,怎麽看自己的力量也不是他的對手。另外,在他上下馬車的時侯,看到過一把佩劍別在了外套的下面的腰帶上。

而且,就算自己成功的逃跑了,又該去哪裏呢。奧庫托斯已經處於艾賽維納的支配之下,自己根本沒有可以投奔的人。

一想到這裏,整個視界開始變得天旋地轉起來。那天發生的事情開始浮現在腦海裏。

被刺穿了的年幼弟弟。發狂了的母親。從背後傳來的侍女還有神官們的慘叫。

——這不是我的錯。

艾賽維納的士兵們一開始就收到了殺死除希帕緹卡以外的所有人的命令。無論希帕緹卡是奮力抵抗,還是從一開始就挺身而出打算拯救眾人,結果都不會發生改變。

所以這不是我的錯。希帕緹卡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心中默念道,然後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哢啦,鎖鏈隨著手臂的動作發出了聲音。

盡管發出了聲音,西奧博爾德也沒有轉頭。是對希帕緹卡沒有興趣呢,還是發現了希帕緹卡正在哭泣然後佯裝不知呢。

希帕緹卡覺得後一種是不可能的,艾賽維納的冷血動物,是不會有這種體恤人心的溫柔的。

喧囂聲逐漸靠近,因為一直低著走路,都沒註意到自己已經來到了村門前。

大門敞開著。用繩子把組成了格子狀的圓木吊起放下,就是這樣簡單的構造。不過同地面接觸的部分如同獸牙一樣被削尖,如果通過村門的時侯切斷了繩子,就會有一場慘劇發生。光是這麽想象,希帕緹卡就不禁渾身顫抖起來。

在兩倍於人身高的防衛柵欄上,非常靠近門的地方有一個瞭望臺。卷著吊繩的滑車也設置在瞭望臺之上,裏面的中年男子用非常尖銳的眼神註視著二人。

「小哥是艾賽維納來的嗎?」

瞭望臺上的人向西奧博爾德問道,西奧博爾德向上望去,微微點了點頭。

「沒錯。這個村子裏面有兌換屋嗎?」

「啊,有有。我們村的這個位置,就是靠這個吃飯的嘛。小哥的買賣,是那個嗎……?」

男人用那個來指代希帕緹卡。對於被人當成了商品這點非常不滿,想要大聲的叫喊以示對這種無禮的抗議,但是西奧博爾德用力的拉了拉鎖鏈暗示自己閉嘴。被手銬扯住的手腕隱隱作痛。

男人對於這樣一種動作毫不在意,視線在希帕緹卡的身上掃來掃去。然後歪著嘴笑了。

「不錯呢。那個,多少錢?」

聽到這句話,身體裏的血液都沸騰了。一股無名的怒火在胸中熊熊的燃燒。

不僅把自己看作商品,居然還想要買下來。公主是能夠買賣的東西嗎!

這次是真的很想痛罵眼前這個無禮的家夥,但是嘴唇卻好像離開了水的魚一樣不斷開闔著發不出聲音。

為了忍受心中的不甘而緊緊握著的拳頭在不住的顫抖,鎖鏈哢哢作響。

西奧博爾德看都不看希帕緹卡一眼,繼續著和瞭望臺上那個男人之間的問答。

「不好意思,這個已經有人買下了。費用也已經收下了,沒法再賣給別人了。」

「是嗎,那真是可惜——沒事了,進來吧。兌換屋就在靠近東門的地方。這裏是西門,筆直往前走馬上就能看到了。」

似乎也並不是真的想要買下,男人很快就放棄了。西奧博爾德的道謝好像是在朗誦臺詞一般,之後就拉著鎖鏈通過了大門。希帕緹卡緊隨其後。

「低著頭把臉藏起來。就算被人搭話也別開口。」

通過大門之後,西奧博爾德小聲的說道。是因為剛才希帕緹卡的反抗態度而感到擔心嗎,壓低了聲音的語調依然很嚴厲。

啊啊,對了。如果在這種情況下被人發現公主的身份,那可真成了笑柄了。

緊緊地咬著嘴唇,希帕緹卡沈默著表示了順從。同時用纖細的手指把頭巾合了起來,讓自己的臉龐深深的埋在陰影之中。

在防衛的柵欄後面,低矮的民宅一棟接著一棟。墻壁是泥巴糊的,稻草葺的房頂

上架著煙囪。全都是在暴露出的泥地上建造的小屋。除此之外,到處都能聽到家畜的叫聲。還有,那股臭氣。希帕緹卡低著頭皺著眉。

幾乎所有的小屋旁邊都有用低矮的柵欄圍起來的場所,在裏面圈養著豬和雞。白天放養在外面的牛,到了晚上就會回到這些小屋中去了嗎。

除了民宅之外,還有敲打著燒紅了的鐵塊的鍛造屋,或者被染成白色的店主站在門口吆喝的面粉屋,在屋頂上釘著刻有抱著月亮的龍的紋章的禮拜堂。月亮和龍是奧庫托斯的禮拜堂還有教會的特征。聽說在其他的地方,只有月亮是神的象征。

在村莊當中也有和希帕緹卡一樣戴著手銬的人。好幾個人擁擠在在貨物馬車之上。是在被賣到某個村莊去的途中嗎。帶領著他們的奴隸商身材就好像酒桶一樣,身上穿著的衣服非常奢華。這就是依靠這門買賣發家的證據。

那輛馬車停靠在鍛造屋的門前,把馬身上的套繩取下牽了過去,奴隸商用手指著馬蹄然後和鍛造師傅在那裏說些什麽。看樣子是要修補一下馬蹄鐵。

西奧博爾德停在了對面的另一個店面之前。彎下腰,從袋子裏面取出了一粒金砂,交給了從店內走出來的店主。

「幫我把這個兌換成奧庫托斯的通用貨幣。」

「啊啊,好的好的。請稍微等一等。」

店主非常熟練的檢查起金砂的顆粒。

奧庫托斯和艾賽維納的通用貨幣是不一樣的。位於兩國交界之處的村莊有許多來往的旅人有兌換貨幣的需求,因此從事這一行的人也不少,充滿了活力。而兌換也漸漸起到了吸引人氣的功能。用不了多久就能從村莊成長為城市了吧。

就算這樣,還是有些熱鬧過頭了。就好像慶典剛剛結束,有種在安靜的氣氛之中飄蕩熱鬧的餘韻的感覺。在連接著西門和東門的道路上,到處都是聚集的人群,時不時還會發出歡呼聲。醉漢也很多。

這些醉漢中的一人,手腕上系著陶制酒壺的繩子,晃晃悠悠的朝這邊走來。對於那種渙散的視線感到恐懼的希帕緹卡,不由自主的縮起了身子。

「喲,年輕人。一起喝兩杯吧。喝酒就要人多才有意思嘛。正好把這個女人也借來用用。」

他說話的對象是西奧博爾德。由於眼前的這個男人所呼出的酒臭氣,希帕緹卡用頭巾捂住了口鼻轉過頭去。

「不好意思,我只是在這裏等著兌換而已。之後還有急事要辦,你的心意我領了。」

西奧博爾德一直把視線停留在兌換商的雙手上不曾離開,同時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想必是正在觀察兌換商是不是做了什麽手腳吧。

「這樣啊。那真是遺憾了。」

男子一轉身靠在兌換屋的墻壁上,把系在手腕上的酒壺直接對準了嘴巴,就好像喝水一般的大口灌了下去。從嘴角漏出來的那些酒滴,還有粗魯的喝酒方式都讓希帕緹卡覺得厭惡無比,她逃也似的移開了視線埋下了頭。

在視線的一隅,突然看到了某個讓她熟悉的東西。那是印有描繪著盾和紫蘭花的紋章的旗幟。這是巴倫塔尼爾,也就是曾經的奧庫托斯王族的徽記。男人的另一只手裏,握著這麽一柄旗桿。雖然已經被燒去了一半,但是絕對不會看錯。

「你是,奧庫托斯的……?」

仿佛是在避開西奧博爾德的註意,希帕緹卡小聲的向男人問道。男人也受到了這種秘密對話的影響,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把臉湊了過來,希帕緹卡的立刻感到一股酒氣蔓延開來。

「是啊,小妹是從艾賽維納來的嗎?」

奧庫托斯的臣民。沒錯,這裏是奧庫托斯的領土。盾和紫蘭花。就算是被燒去了一半,依然非常小心的握在手裏。就算被艾賽維納攻陷,他們也還沒失去對於巴倫塔尼爾家的忠誠。

一想到這一點,希帕緹卡再也無法忍耐了。自己現在究竟是怎樣的外表,又有什麽關系。一想到自己即將被帶往聖地成為獻給銀龍的祭品,其他的一切都無所謂了。

抓住男人的胸口,希帕緹卡大聲的叫到。

「我的名字是希帕緹卡·布萊茨·巴倫塔尼爾!是奧庫托斯國王恩斯特的女兒!凡是宣誓效忠國王的奧庫托斯國民,趕快來救我!」

一瞬之間,四處喧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然後,都把視線投向了這裏。那是火辣辣的,飽含著怨恨的眼神。

「紫丁香之瞳……」

鼻尖因為酗酒而變得通紅的男人,發呆了似的呢喃道。瞪圓了的眼睛裏面映照著希帕緹卡的身影。因為抓著對方的胸口,頭巾滑落到了肩膀的位置,整個臉龐都露了出來。

空氣瞬間凝結,感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視線中的寒意的希帕緹卡松開了握著男人胸口的雙手,西奧博爾德一把抓起那纖細的手腕就飛奔起來,然後男人換上了一幅惡魔的表情聲嘶力竭的怒吼道。

「紫丁香之瞳!奧庫托斯的雪割草!國王的女兒還活著!」

因為這樣一段話,人群再度恢覆了熱度。可這是和剛才有著顯著不同的,殺意。

原本分散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人群一齊向這裏靠近。就在被包圍之前,西奧博爾德一把抱起希帕緹卡,躍上了停在鍛造屋前,松開了套繩正在被鍛造師傅檢查著馬蹄鐵的狀況的馬兒。

在沒有馬鞍的狀態下被人騎上背部的馬兒因為驚嚇而變得異常興奮,高高的擡起前腳嘶叫起來。西奧博爾德一把抓住韁繩,另一只手單手粗暴的夾著希帕緹卡以防止她跌落馬背。然後更加粗暴的拉扯著馬兒的韁繩,將馬頭調轉方向。

馬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奴隸商人,大聲的喊著,偷馬賊!拼命的想要把西奧博爾德和希帕緹卡拽下馬背。可是已經興奮起來一發不可收拾的馬兒用後腳用力的踹了主人渾圓的腹部,把奴隸商和背後的鍛造師傅一起送進了鍛造屋裏。兩人撞上了墻壁,痛苦的呻吟著。

就在這個瞬間,西奧博爾德已經獲得了馬兒的控制權。馬兒一躍而起,仿佛在空中滑行一般,鬃毛也飛舞了起來,然後順勢越過了圍觀的人群。

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希帕緹卡下意識的緊緊抱住了西奧博爾德的脖子。根本無暇去顧及把自己的身體靠在可憎侵略者的弟弟身上這種事情。隨著馬兒的嘶叫,她也發出了慘叫,然後更加用力的抱住西奧博爾德。

發狂了的馬兒在連接著東西大門的道路上疾馳。雖然也有不怕死的家夥站在路當中試圖阻止它,但那終究只能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看到馬兒加速朝著自己沖過來,只能橫向跳開讓出道來。

馬正朝著東門前進。西奧博爾德松開了支撐著希帕緹卡的右手,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失去了支撐的希帕緹卡,用指甲都幾乎剝離了的力量,死死的抓著西奧博爾德的衣服。

東門的構造和西門基本相同。底部如同尖牙一般的門扉和上頭的瞭望臺。然後東門的大門也一樣敞開著。

瞭望臺上某樣東西閃閃發光。那是在上頭看守著的年輕人張弓搭箭瞄準著這邊的緣故。

嗡,隨著弓弦的振動聲,箭矢也離弦而出。連閉上眼睛都忘記了的希帕緹卡清晰的捕捉到了這個瞬間。她的直覺告訴自己,箭矢的軌道將會不偏不倚的穿透自己的胸膛。

可是,就在箭矢來到近在眼前的地方的時候,其軌道卻發生了改變。是西奧博爾德揮動著劍刃彈開了飛來的箭矢。那是一把劍柄仿佛猛禽的尖爪,尖爪中還握有一顆寶石,擁有這般獨具匠心裝飾的長劍。馬兒還沒有停下腳步。

「放下大門!」

聽到了某人的叫喊聲,瞭望臺上的年輕人慌慌張張的拿出斧子,然後高高地舉起,朝著卷在滑車上的吊繩用力砍下。

嘣的一聲,繩子應聲而斷。以繩子為支點的滑車快速的旋轉起來,被吊起的大門緩緩落下。

盡管如此,西奧博爾德還是沒有停下馬兒的意思,不僅如此,還用劍肚敲打著馬的屁股,進一步加速。

村門就是野獸的大嘴。如果被獸牙抓住,就會粉身碎骨。

快停下,雖然希帕緹卡很想大叫,但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只能夠拼命的抓著西奧博爾德,向居住在月亮上的神明祈禱。

穿過大門的那一瞬間,有種頭發都被掠走了的感覺。

回過神來,視線一下子開闊起來,嘭,背後傳來了沈悶的撞擊聲。

人們的叫罵聲逐漸遠去。從瞭望臺上射來的弓箭,也被西奧博爾德回身一擊格擋了。

又跑了一陣子,確認已經離開了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後,西奧博爾德沈默著收劍入鞘。

那道墨綠色的目光直視著前方,順著從村莊的東門延伸出來的道路直達茂密的森林。

希帕緹卡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那是打磨得非常鋒利的匕首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側臉。

在幽暗的森林之中,西奧博爾德時不時的回過身去檢查狀況。

離開了人和馬踩踏出來的的道路,在齊腰高的雜草和灌木縫隙之間穿行,這招似乎起到了作用,已經察覺不到追蹤者的氣息了。

雖然喘著粗氣,馬卻很是鎮靜。

不過,沒有馬鞍只有馬嚼子和韁繩的裸馬,騎起來可不舒服。本來應該是把腳踩在馬鐙裏面,人配合著馬的步調在馬鞍上面調整自己的位置。單純的跨坐可不是一門輕松的差事。為了不讓自己掉下馬去,死命的用雙腳夾著馬肚子,現在也快要到極限了。

拉住韁繩,停下馬兒。強行的把現在依然用力的抱著自己的希帕緹卡提起放在馬背上,然後自己先下了馬。之後把手借給希帕緹卡,幫她下馬。因為握著韁繩,松開了原本捏在手裏的鎖鏈,不過現在她也不像是那種能夠一個人走得動的狀態,應該是跑不了。

膝蓋酸得發麻。盡管如此,比起繼續騎在裸馬的背上,還是步行比較好。在不鞭笞的情況下,馬兒慢步的速度也不比騎手自己步行的速度快多少。再說兩個人同騎一匹沒有馬鞍的馬兒,這形象可不是一般的引人註目。

拍了拍馬兒的屁股,讓它跑了起來。老馬識途,它應該能憑借自己的力量順著來時的路回到自己的主人那裏去吧。

馬兒離去的蹄聲驚動了附近的小鳥,枝頭上一陣忙亂。希帕緹卡受驚似的大叫了一聲,鐵青著臉,不住的顫抖著。

「為什麽……那面旗幟明明就是巴倫塔尼爾家族的,為什麽……」

就好像獨自一人睡在房間裏,因為惡夢而驚醒的孩子一樣。

理所當然的被人守護著,理所當然的被人給予著。

看著她一臉無知卻又自嘆可憐的模樣,西奧博爾德終於忍無可忍了。

來到她的面前。眼睛被陰影所覆蓋,希帕緹卡擡起自己紫色的眼睛看著對方——就在這個瞬間,西奧博爾德擡起了右手用手背給了希帕緹卡一個耳光。清脆的聲音在森林當中回響,希帕緹卡一頭倒在了茂密的草叢之中。

原本覺得她會大聲的哭鬧起來,但最終卻一言不發。希帕緹卡用手捂著被打了的臉頰,啞然的看著西奧博爾德。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臉頰會覺得疼痛,似乎完全不能理解剛才的一切。

俯視著一動不動僵在那裏的希帕緹卡,西奧博爾德鄙夷的說到。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對於自己犯下的罪惡不以為意,居然還想要向被自己虐待過的人們請求救助,不知羞恥。」

把奧庫托斯王家的一切都告訴這個女孩,告訴他什麽是人民的鮮血澆灌出來的罌粟花。紅色的罪惡之花。

「什……麽……」

震動著嘴唇,希帕緹卡終於發出了聲音。以此為開端,保持著用手捂著臉龐的姿勢,滔滔不絕的說道。

「我,我……你說我做了些什麽!我什麽都沒做!根本就沒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自由啊!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也沒有殺死過任何人!汙蔑也該適可而止了!」

仿佛全力沖刺過後一般,肩膀劇烈的起伏著,因為憤怒而瞪圓了眼睛,希帕緹卡目不轉睛的註視著西奧博爾德。可是西奧博爾德對此毫不在意,不僅如此,驚訝和鄙視的心情更增進了一步。

「如果說什麽都沒做也是一種罪惡呢?」

同希帕緹卡的激昂情緒產生鮮明對照的是,西奧博爾德用平靜的聲音發問道。不知道這個問題包含著怎樣的意義,希帕緹卡的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

「什麽意思……?」

「你實在太無知了。這也是一種罪惡。——你的父王很嚴格。可他嚴格過頭了。想要自己一個人處理在奧庫托斯發生的所有爭端,不允許城市的自治,審判權也是王家的特權。這麽一來,統治各個都市的領主們就連對犯下了罪惡的人沒收財產或者罰款都做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歸王家所有。這麽一來城市會變得如何?只會變得一貧如洗。罰金本就是為了保障公共設施非常重要的經濟來源,然而國王卻不信賴城市,不願意給他們自治權。還有,徭役也是。你的父王為了所謂的公平,在所有的農奴之間實行相同的徭役。完全不去考慮他們的實際情況。為了防備同艾賽維納之間的小規模沖突,需要建造新的要塞,因而向附近的村莊增加了徭役。但是,在這之中也有受到暴雨的襲擊耕地被泥石流掩埋,遭受了這種天災的村莊。他們為了保護自己生存的希望而放棄了徭役著手進行耕地的修覆工作。」

希帕緹卡仿佛聽到了不可思議的咒文一般發呆著,眨了眨幾下眼睛。西奧博爾無視她,繼續道。

「徭役是義務,勞動的稅,是這麽說嗎。逃避了這種責任的人們,不管有著怎樣的理由都需要接受懲罰。而且,由於他們逃避的是從艾賽維納的手中保護奧庫托斯的徭役,所以這個村莊還有著私通艾賽維納的嫌疑……你的父王所給予的懲罰是把這個村子還有耕地全都一把火燒了,然後在灰燼之上再撒上一把鹽。這麽一來這片土地就再也種不出作物了。」

卡羅爾是個四面環海的島嶼。所以破壞寶貴的耕地這種行為是非常愚蠢的。但是恩斯特的處罰依然非常的徹底。以堅固的意志,貫徹嚴格的公平。作為君主來說,這種行為並沒有錯誤,只是過於不通人情,顯得有些潔癖。

希帕緹卡默默的聽著,然後等到西奧博爾德把話說完了之後,又一次皺起眉頭反駁道。

「父親大人是正確的。不管有著怎樣的理由,逃避從艾賽維納的手中守護奧庫托斯的義務都是不能接受的。如果因為那些人們擅離職守使得要塞的建造被推遲了,等到艾賽維納攻進來,受害的絕不僅僅是一個村莊。他們要怎麽才能負起這種責任?——沒錯。那天,艾賽維納的士兵之所以能夠包圍奧庫托斯的神殿,肯定就是因為這個的緣故。」

悔恨的咬著嘴唇,低著頭。到頭來,還是覺得只有自己才是受害者。

真是受不了,讓人頭疼。為了克制自己的焦躁心情,西奧博爾德深深了嘆了一口氣,之後繼續道。

已經沒必要再保留了,把一切都告訴她。把她所相信的一切都打碎。如果不這麽做,這個愚蠢的姑娘什麽都不知道。

「徭役不僅僅是這一項,為了裝點你的頭發還有華麗的衣服,就要大量的生產稀有的香油和燃料……這也都是徭役的內容。然而這樣的勞動卻沒有相應的報酬。他們為了服從國王的命令不得不放棄越冬的耕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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