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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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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二人收斂了淚水,就著李明敏的生辰夜宴,給了郁宿舟一個新的身份。

淳於家昭雪後,淳於渡月的功勳看來足以封王。

眾人嘩然之間,帝後幾息間便決定給了郁宿舟潑天的富貴。

天子沈聲,封他為王,繼承當年淳於渡月本應該繼承的位置。

底下自然有人不服:“只憑他長相相似,便可認定他是長公主的孩子,未免有些武斷。”

但這些說法,他們也只敢竊竊私語。

皇後似乎一點也受不了兄長的孩子受到質疑,當即準備查驗。

皇後冷厲的神色,篤定的表情,一錘定音:“那孩子胸口處有一傷痕,乃是當年長公主無意所傷,那傷痕足以留下痕跡。”

郁宿舟胸口確實有一處細小的傷痕。

他本以為這是當年在鬥獸場受的傷,如今聞言,亦是挑挑眉,沒想到這是母親所傷。

他本打算,沒有證據,就將手中的山茶珠釵拿出來的。

眾人望著這容貌昳麗的美少年站在玉階上,不卑不亢,一身玄色衣裳,恰如玉樹臨風。

此時他自然不會讓人動自己,也厭煩了底下人的目光。

他神情冷冷,一眼竟讓底下眾人鴉雀無聲。

天子隱約之間回憶起當年中殿一戰,那立在玉階上修羅一般的身影。

也是一身黑衣,似笑非笑,仿佛一步走出便會煙消雲散,眉目寂然不似人。

天子下意識攥了一下衣袖,又在他面容上窺見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天真含笑的,美麗無雙的少女,長安最美的明珠。

眾星捧月,如斯璀璨,讓人心生向往,憐愛追逐。

還有他後來看見的,傳聞中“已經瘋癲”的她。

那是他的小妹妹,雖然比不過他心中權位,但也是血濃於水的兄妹之情。

倘若他當年,阻止了她靠近那個人,一切,是否都會不一樣?

只要她不窺伺權力,他會讓她成為最幸福的無雙長公主。

天子閉上了眼睛。

“僅僅憑借一個傷疤,哪裏能夠認定血脈?”終於,老臣開口了,他眉目如劍般淩厲,“臣知曉此時說出這樣的話,掃了陛下和娘娘的興,但事關皇室血脈,臣不得不言。”

底下諸臣如夢初醒,都站起身來,頷首道:“望陛下三思而後行。”

郁宿舟神色懨懨,似乎並無興趣,一雙貓兒似的眼睛慵懶地一瞇,望向那為首的先言者。

還算清醒。

不然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可以謀圖的東西在身上了。

這天子和皇後的態度,太過奇怪。

一切太過順利了。事態順利,可能有妖。

夜宴的燈火朦朧,將這一切籠罩如夢。

那底下的臣子並沒有打算放過這看上去甚是輕慢的少年:“倘若有人企圖混淆皇室血脈,也應當獲得應有懲罰。”

少年垂眸,看見底下的少女眼巴巴望著他,似乎有些無聊了。

她似乎絲毫沒有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

她與他對望,做了一個小小的口型。

哥哥,我餓了。

郁宿舟心中猛然塌陷進去一塊,他神色變得溫柔,不打算再多浪費時間。

他輕輕對江未眠眨了下眼。

那蝶翼一般纖長,弧度漂亮的眼睫似乎在江未眠掌心拂過一般。她甜甜地笑了笑。

“若說是長公主殿下的孩子,可有什麽證據?”

底下的人還在說話。

郁宿舟似乎被他們的言語逼退,不知該說什麽。少年瓷白的面容上,帶著一絲茫然無措。

須臾後,他眼眸一亮:“似乎,有一個東西。”

他順其自然地自胸前拿出一個小木匣子。

他駕輕就熟地打開木匣子覆雜的小扣,隨後拿出了裏頭的東西。

一支珠釵。

“上面刻著一個‘阮’字。”少年聲音帶著一點猶疑,“自幼便有,我一直留著。”

“不過一個‘阮’字,能證明什麽?”

“不。”一個聲音打斷了眾人的議論紛紛。眾人訝異擡頭,看見了皇後的面容。

皇後聲音澀然:“本宮認得,這是當年兄長,送給長公主殿下的定情信物。”

此時,方才那些質疑者都無話可說。

“你是,我們淳於家的孩子。”皇後一把抓住他的手,滿臉慈愛,“委屈你了孩子。”

隨後她神色猛然淩厲起來:“還有人有話要講嗎?”

底下鴉雀無聲。

郁宿舟微微頷首,無比順暢地擡眼,真摯地望著面前的帝後二人,實在地表演出了自己的誠惶誠恐。

但是這誠惶誠恐又控制在一個合理的範圍,不讓人生厭。

少年眨了眨眼:“真的嗎?”

“我有母親,我有父親。”少年露出一個純粹的笑容,一瞬間似冰雪消融,“我原來不是一個孤兒。”

天子似乎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陰鷙如狼的少年。他一步步靠近了自己的幼妹,口中都是這樣的花言巧語。面容純潔而惹人憐惜,連他也沒有將他放在眼中。

不過是個可憐的胡姬的兒子罷了。當年的他便是這樣想的。他當年覺得,他也只配跟隨自己的幼妹,為她鞍前馬後,擦去腳上塵埃。

誰知道……竟是養了一條毒蛇。

天子嘲諷一笑。他吃過一次虧,早就不吃這一套了。

他和藹微笑,將郁宿舟扶起來。

“起身吧,孩子,下面明敏還等著你呢。”

李明敏微笑著,看著自己的表兄走了下來,她撞了一下他肩膀,笑意盈盈:“不謝謝我?若非本宮,你怎能歸家?”

郁宿舟看她一眼,垂下了眼睫,唇角一彎。

他眸如寒星,笑意卻深入眼底:“多謝了,公主殿下。”

“不用叫我殿下了,”李明敏歡喜道,“叫我明敏就好,表兄。”

郁宿舟默認了,隨後坐了下來。

江未眠懶懶玩著自己的手指,恍若身側無人一般。

他註視她,勾住了她的手。

江未眠聽見他道:“阿眠,無論怎麽樣,你都會要我的吧。”

江未眠擡起一雙懵懂的眼睛,不太確定地點了點頭。

少年貓一般饜足地笑。

他眸中意味深長:“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在月秋崖和我之間,你選了我。

宮宴中途,郁宿舟身側已經圍滿了人。

江未眠不太喜歡這麽多人靠過來,她下意識離得遠一點,卻被少年捉了回來。

“聽話,阿眠。”他聲音微微壓低了一些,一雙墨色的眼睛裏有著微微的警告之意。

江未眠不動了——她不喜歡他發瘋。

她又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指頭。

沒入宮前幾日,她還交了一個朋友,名叫月秋崖,據說她是她的姐姐呢——月姐姐對她也很溫柔,她絕對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這裏沒趣的。

啊,嬌嬌真沒意思呀。

可是沒辦法,嬌嬌是最親近的人。嬌嬌是最親近的人,嬌嬌是最親近的人。嬌嬌是最……

她有些困惑地擡起眼,想道,嬌嬌為什麽會是最親近的人?

但是她一想,就很難受,所以她不打算想了。

月秋崖因為救了李明敏一命,也被帝後親切接見,甚至他們還熱情地想給月秋崖指婚,月秋崖被嚇了一跳,當即告辭。

她目光覆雜地望向在貴胄子弟中的郁宿舟。

她仿佛今日才看見了這樣一個阿舟。

原來,他也是知道的。他有珠釵,他有比她更多的線索。

月秋崖望著少年冷而漂亮的側臉,一時覺得有些認不出他了。

仿佛他就是這樣一個,在長安長大的貴族子弟,而非在鬥獸場廝殺過的,被豢養在阿眠後院的小小奴隸。

她腦海中掠過一個想法,頓時覺得有些驚悚。

不可能,阿舟怎麽可能是那樣可怕的人呢。

他只是一個,和她經歷相似的孩子罷了。也許換成別人,也會和他今日的表現一樣。

月秋崖默念清心咒,向郁宿舟走去。

不管怎麽樣,他現在不必和她一同天涯顛沛流離了。

他尋到了自己的故鄉,不需要再做風餐露宿的捉妖人,而她也沒有能力和願望,帶走一個長安的小王爺。

她本就不願於勳貴結交。無論再純潔的關系,沾染上了權力和欲望,都會變質,這是她自幼被教導的道理,而身在南詔,雖然不似外頭繁華,但最能讓她靜心舒坦。

她查到當年真相之後,便會回到南詔。

她本意是將阿舟帶回南詔成為她的弟子,如今看來,倒是不好辦了。

月秋崖思索了片刻,找到了現如今能做的第一件事。

帶走阿眠。

阿眠是不可能和他一起留在長安的。

阿眠丹田痊愈,必須要回到蜀郡。

阿舟雖然早熟,心性堅定,真心喜愛阿眠,但他並不沒有那樣強大,足以在危險的長安保護阿眠。

月秋崖想到此處,不禁有些懊惱。

早知今日,她應當在鬼宅窺見阿舟身世可能性的時候,就斷絕二人的可能的。

不過,如今看來,在阿眠這樣的狀態之下,也可以減少分離帶來的傷害。

畢竟——月秋崖望了百無聊賴的江未眠一眼,暗自道,阿眠現在並不知情為何物。

郁宿舟望見月秋崖走到自己面前,有些訝異:“師尊?”

月秋崖神色覆雜:“阿舟,我有話對你說。”

對上她的目光,郁宿舟就知道她想要說什麽。

他將江未眠交給李明敏,便起身走了出去。

月秋崖於星月夜色下,正色開口問他:“阿舟,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她先自顧自開口了:“你如今脫離奴籍,也不好再跟著眠眠,眠眠現在丹田也要痊愈了。”

“我今夜便讓她將你手上那鐲子取下來。”月秋崖蹙眉道。

少年一直神色溫和地傾聽著。

月秋崖將自己的安排盡數吐出:“你現如今回到了自己的家,我也不能一直帶著你四處流浪。等我在長安辦完了事情,我們師徒緣分便盡了……”

她謹慎看一眼郁宿舟的神情,月光下,少年面容平靜,偏生讓她看得生出幾分不安。

“阿舟,你覺得如何?”

“師尊說的,自然都是對的。”少年含笑道。

月秋崖穩了穩心思,又道:“還有,我知曉你喜歡眠眠,但是,你如今身份已經變了,眠眠不宜再留在你身邊,等到我辦完事,我回一趟蜀郡……”

少年絲毫沒有反對之色,倒勾起了月秋崖的愧疚和憐愛之意:“阿舟,你可還有什麽意見?”

郁宿舟沈吟片刻,忽的一笑。

那一笑生艷,如同夜色中的勾魂攝魄的鬼魅。

少年聲音如雪水一般清冽。

“師尊安排得很好。”他含笑道,“徒兒自然無話可說。”

“師尊要回蜀郡,要回南詔,徒兒也十分理解。”少年笑顏蠱惑一般讓月秋崖靜止在夜色中。

她欣慰望著面前的少年。

從初次見他,到如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完全將他視為自己的親弟弟了。

他長高了,面容越發英朗。

“阿眠也確實不宜留在我身邊。”少年垂眸,唇角一彎。

月秋崖嘆息一聲:“阿舟,你若是真的喜歡阿眠,等到你在長安穩定之後吧。”

少年一雙琉璃似的眼眸一彎:“師尊說得有道理。”

他望著月秋崖,笑意盈盈道:“不過,阿舟有一句話想說。”

月秋崖示意:“說吧。”

“若是我一定要讓阿眠留在我身邊呢?”

月秋崖一瞬神色一變:“阿舟?”

見少年神色認真不似作偽,她有幾分勃然:“阿舟,你有沒有想過,這樣,那些人會怎麽看阿眠?怎麽看你?你如何能在長安立足?”

“我本以為師尊是不懂這些的,”郁宿舟笑顏依舊,“如今看來,師尊甚是為我們著想。”

月秋崖雖在南詔長大,性子單純,但也知曉俗世之事。她蹙眉道:“阿舟,你是什麽意思?你真打算將阿眠帶在你身邊?”

“唔……”少年指節落在下頜上,明媚一笑,“是個好主意。”

月秋崖望著面前陌生的人,一瞬有些茫然:“可是,你如何能應對……”

“眠眠是以什麽身份留在你身邊?”

少年似乎覺得她想法奇怪:“師尊,這件事很難嗎?”

“若是江未眠不能留在我身邊,”他含笑,目光灼灼,“那她便不是江未眠。”

“什麽意思?”月秋崖費解。

“我想讓她是誰,她就是誰。”少年微微一笑,“我這樣說,師尊你可明白?”

“你瘋了?”月秋崖清冷的面容也不可控制地露出了愕然之色,“你這是準備剝奪眠眠的身份?”

他是要抹殺掉“江未眠”?

少年在暖色的光芒下美麗如神子一般的面容此刻在她眼中變得陌生:“阿舟,你怎麽會……”

“師尊,我本就是這樣的人啊。”他淡漠地微笑。

“師尊想做什麽,都是您的事。徒兒幹涉不了。”

“不過,”少年擡眼,似笑非笑,“現在她是我的。”

他唇角一彎,笑卻是陌生的。

“我自然會將她帶在身邊,怎麽會讓您,帶走她呢。”

她可走不了。

她是他的。

“這個鐲子,我暫時也沒必要脫。”少年鮮煥的眉眼間帶著瑩瑩的笑意,“她喜歡,那就留著。”

她聽話的話,他依舊願意,做她的裙下之臣。

她聽話的話,他也願意扮演她喜歡的角色。

總之,他會是她喜歡的任何樣子。

所以。

她可走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月秋崖:把我的乖巧小天使徒弟還給我啊啊啊啊啊「行輝2020-11-2220:19:06~2020-11-2320:15: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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