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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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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宿舟纖細眼睫一垂,帶著一抹自嘲的笑容:“師尊是不相信我嗎?”

月秋崖神情凝固,話語中放軟幾分:“阿舟,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郁宿舟阻斷了她繼續解釋的話頭,苦笑道:“我知道,師尊只是擔憂阿眠,恰好之前我帶著阿眠來到這屏風前過。

她還是擺了他一道。

郁宿舟嘴角浸著點涼涼笑意,眼中卻空蕩無絲毫悲傷之意。

不過正合他意。

他本就打算進去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什麽。

思忖至此處,他對月秋崖道:“我依稀記得昨日我昨日曾經受傷流血,阿眠也許便是那時得到了我的血。”

言罷,他掀起衣袖,月秋崖便見他臂膀上那一道濃重色彩。

她又驚又怒:“阿舟,你受傷了,怎麽沒告訴我?”

這樣大一道血口子,卻只是粗淺包紮了一下,傷口看上去分外觸目驚心。

“小傷罷了。”郁宿舟垂眸。

他眸子晶瑩如琉璃,讓人只覺得他天生本就是這樣一副剔透玲瓏敏感多思心腸,下意識為人著想,甘願自己忍受委屈和疼痛。

“阿舟,你如何受的傷?”月秋崖心中越發覺得愧疚。

他受了傷,她竟還懷疑乃至斥責他。

郁宿舟沈吟片刻道:“那夜,我和阿眠到這屏風前,遇到了個人,是他傷了我。”

月秋崖訝異道:“那人是誰?”

少年猶豫而不安,半晌後在眾人目光下,回答道:“是徐公子。”

“一派胡言!”有人率先憤怒發聲了。

郁宿舟嘆息一聲,一雙澄澈而充滿滿心信任的眼聽憑吩咐地望著月秋崖。

月秋崖卻並未質疑他,默了片刻,拔足向祠堂而去。

眾人皆驚道:“大師,你去祠堂做甚?”

月秋崖言簡意賅:“阿舟,跟上。”

郁宿舟頷首跟上。

到祠堂前,他無意俯首問月秋崖:“師尊,慕大哥今日是怎麽回事?”

月秋崖猶疑片刻,答:“我亦是不知他這怪病是為何。”

“每每到月晦,他便會通體發冷,嚴重時會如今日一般眼睫結霜……每次詢問可有方法醫治,他總答,這是娘胎裏帶來的,藥石無醫。”月秋崖推開祠堂門。

少年乖巧點頭,跟隨在她身後。

他身後正有人想上前阻止,卻被他一個眼神阻攔,再不敢動半分。

徐父徐母都被他目光望得一驚,脖頸發涼。

這容貌如玉的翩翩小公子,以往來總是幾個人裏最好說話的一個,今日怎麽看上去那麽陌生……像是另一個人一般。

邪門。

等大家鴉雀無聲進入祠堂,才看見了祠堂中央多了一口棺木。

徐父震驚道:“祠堂內何時擺了這東西?”

“快,來人把這東西擡出去!”

“祖宗面前,哪裏容得這些東西?”

他正發號施令,月秋崖掌心已然一推,棺木轟然而開。

棺木之內,空空如也。

月秋崖眼神沈沈。

果然。

徐聽鶴的身體消失了,亦或者說,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內。

“徐公子怕是被那女鬼所操控,被迫為虎作倀了。”她掌心拂過棺木的紋理,低聲道。

每日到了時辰,他便會回到自己的身體內,幫助那女鬼傷人。

所以,他傷了阿舟,也並非本心。

看來女鬼果然是看中了眠眠,要對她下手,眠眠為何進入屏風中也有了解釋——她被魘住了。

眠眠的身體乃是極陰之體,對於這些妖魔鬼怪而言無比誘人。

因此自進入姑蘇城內,她便被那女鬼盯上了。從那個噩夢開始,眠眠便被魘住了。因此她哄騙了阿舟,趁著阿舟受傷,取走了阿舟的血。

她真的錯怪了阿舟。

她抿唇,眼神覆雜地望了郁宿舟一眼:“阿舟,抱歉。”

少年寬容地一笑。

月秋崖垂眸思索,那女鬼生性貪婪,已經殺了無數人,想必眠眠如今十分危險。

而徐父這才發覺這棺木極其熟悉,他聲音都在嗓子裏顫:“這……這不是聽鶴的……”

此言一出,驚起眾人一片驚慌。

“大公子被女鬼殺死,不會也化作厲鬼來殘害我們吧?”

大家議論紛紛,越發恐慌。

徐家父母對視一眼,當即“咣當”一聲跪下,老眼含淚:“大師救救我們!”

月秋崖眼中帶著憐憫。

聽聞這徐家大公子也是個公正明理之人,被女鬼這般利用,心中不知如何痛苦……

“師尊。”郁宿舟的聲音及時打斷了她的思緒。

“既然阿眠能夠用我的血進入屏風中。”少年神情堅毅,“那不如我也去試試。”

月秋崖望他一眼,眼中神色不明。

最終,她自身上解下自己的紅傘,遞給了少年。

那紅傘落於郁宿舟掌心,郁宿舟也是一楞。

他沒有想到,月秋崖會將這樣的護體法寶交給他。

他眼中墨色濃郁鋪展開來,如一朵詭譎的雲,誰也看不透他這時在想什麽。

真是……蠢啊。

他掌心接觸那傘柄,嗅到那傘上的血腥味。

真是諷刺啊。用百妖的血制作而成的傘,用來辟邪。

他擡眼望一眼月秋崖白凈清麗的面容,在月光下,她如同出塵的仙子,如同極致的白。

明明方才還在懷疑他,如今他三言兩語便如此輕信,將法寶都交給了他。

“阿舟,一切小心。”月秋崖眼中帶著一絲愧疚。

郁宿舟勾唇一笑。

“無礙的,師尊。”少年低聲答,“我和阿眠自幼一同長大,阿眠就像是我的親人,我願意去保護她。”

月秋崖對他的疑慮盡數打消。

此時,她面前升騰起一張通訊符。

她蹙眉:“慕寒那邊,情況不太好。”

今夜大亂。她非但不能去救阿眠,還分身乏術。

月秋崖嘆息一聲,拍拍郁宿舟的肩頭:“阿舟,若是遇到危險,千萬記得保全性命,莫要強撐。”

他性子看似和軟,卻帶著隱隱的鋒利,她擔憂他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郁宿舟眼中帶著一絲笑意:“是,師尊。”

他眼中帶著一絲新奇,仿佛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這樣好騙的人,和他完全相反。

他絕不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一點,想必慕寒和江未眠也很清楚,偏偏師尊,會輕易地被表象迷惑。

也是,小毒物的偽裝,也只有她看不出來吧。

有意思。

若是她有朝一日,看見小毒物的真面目,小毒物會如何是好呢?

少年望著月白色衣衫的女子走遠,眼中染上一絲奇異的笑意。

她對於小毒物來說,是很重要的人吧。

小毒物如果失去她,亦或者是被她厭惡,憎恨

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真的很有趣。

優曇花一般的少年抱臂,於夜風中站了半晌,腳步一轉,將眾人拋在了身後。

他走向那黑暗中看不清晰的堂內,伸出手掌。

他閉上眼睛,一瞬間黑氣包裹了他全身。

眾人驚駭地發現,方才那少年,憑空消失了。

江未眠百無聊賴地抱著兔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揪下一撮毛。

兔子說話了:“宿主,要散架了!”

這是兔子今夜第一次主動說話,江未眠眼睛一亮,笑瞇瞇道:“你終於說話啦,我以為慕大哥的符紙失效了呢。”

徐坐霞新奇望它:“江姑娘,這兔子,怎麽還會說話?”

這兔子的一句話,沖淡了徐坐霞的焦灼。

“哦,”江未眠笑顏滿面,“是慕大哥送我的兔子布偶,他在上頭用了術法,它便會開口說話了。自桃花村乘船出來,我覺得無聊,所以他送了我這個。”

徐坐霞平靜下來,容色恢覆往常,看上去再度溫潤又儒雅。

他笑了笑,安撫江未眠:“阿眠姑娘莫怕,我們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徐坐霞自然察覺到了自己童年玩伴的變化,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青青,為什麽會成為如今這樣。”

江未眠饒有興趣地問他:“你和那女鬼認識?”

徐坐霞點點頭:“嗯。”

那時他還是個膽小的小男孩,沒什麽朋友。

那一天,哥哥說要帶他去個好玩的地方。若是讓他一個人出府,他必然不敢,但因為有了哥哥的陪伴,他滿心歡喜的答應了。

然而當他才踏出府門,哥哥便松開了手,門怦然一關。

他又驚又怕:“哥哥,怎麽了?”

門裏頭傳來哥哥同樣焦急的聲音:“弟弟,弟弟,你別怕,方才不知為何這門閘忽然落下了,我馬上想辦法打開。”

他嘴巴一癟便要哭出來。

裏頭,哥哥的聲音傳來,讓他心安:“坐霞,這門閘太重,我打不開,你先去外頭大街上等著我,我從前門偷偷出來。”

徐坐霞點點頭,忍住了眼淚:“好。”

然而當他一個人走進人流不息的大街上時,他才傻了眼。

他茫然四顧:“哥,哥,你在哪裏呀?”

他等了不知多久,又累又餓,被人潮裹挾著走得越來越遠。

等他發覺時,已經不知到何處了。

他慌張地按照混亂的記憶找路,所幸,他找到了自家的後巷。

奇怪的是,後門被打開了。

他望著門洞,喜極而泣,正準備進去,褲腳便被一只手一拽。

他慌亂瞪大眼睛,身體卻已經被拖了下去,隨後,一只臟兮兮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他掙紮著,咬了一口那只手。

那手的主人倒吸一口冷氣,他連滾帶爬地想往門裏逃,卻聽見孩童的聲音:“別走!”

他訝然回眸,見到個臟兮兮的小孩,不辨男女,跌坐在地。

“你是這家的孩子嗎?”那個孩子這樣問他。

她繼續開口道:“我餓了。”

她一雙幹凈澄澈的眼睛自灰撲撲的塵土裏看上去更加明亮:“給我吃的。”

傻乎乎的小男孩想了想,覺得她看上去好可憐。

所以他爬起來,一本正經道:“那你在這裏等著我哦,我馬上出來。”

郁宿舟睜開眼睛。

不出他所料,面前是那張熟悉的臉。

紅艷艷的唇,黑漆漆的眼。

“你不該進來。”她開口了,“這是我的地方。”

她眼底,是同類的敵意。

郁宿舟笑了笑:“你的地方?”

他墨色眼眸沈而有光:“可是你帶走了我的人,不是嗎?”

女鬼費力地思索了片刻,答道:“你說那個女孩?”

“你喜歡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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