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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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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除了蟬鳴之外俱是空寂,燥熱地讓人能在塵土上看見喧囂而上的空氣波紋。

少年麒麟紋的靴底默默摩擦一下地面,蓮子粉碎成沫。

月秋崖和慕寒並未發覺有任何不對,二人倒是融洽地進入了客棧內。

月秋崖進了門才看見江未眠和個陌生人在搭話,正準備上前去,便被慕寒叫住了:“秋崖,你來看看,我是不是買漏了什麽東西?”

江未眠擡眼看見郁宿舟進來,隨即笑眼彎彎上前去:“你回來了?”

“你們去哪裏了?”

那書生長眉蹙起,去留不是,只得無奈站定。

郁宿舟墨玉似的眸子一垂,望著江未眠,乖巧聽話地回覆道:“集市,買東西。阿眠可是餓了?”

很長時間沒有聽見郁宿舟這樣說話了,江未眠還有些不習慣:“逗你玩玩,你又生氣了?”

郁宿舟並無絲毫不悅之色,反而極其親昵地低頭,眼中漂浮著可以將人溺斃的溫柔:“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

江未眠自尾椎骨到天靈蓋都是一陣惡寒。

她神色不虞地將他推開,意興闌珊道:“你這人好沒意思。”

這一推,郁宿舟竟然沒站穩,腰直直撞向了桌角。

江未眠才想說什麽,他便笑了笑:“我沒事。”

“阿眠,月大家今日買了許多這裏有趣的東西,你去看看?”他絲毫不掛記她所作所為,甚至眼底笑意更濃,“嗯?”

江未眠也沒打算和這個大清早鬧脾氣的人說話,她擾亂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當即回頭笑嘻嘻對著徐坐霞道:“徐公子,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徐坐霞沈吟片刻,望她一眼,輕輕而堅決地抽回了衣袖:“恐怕多有不妥,在下還要出門……”

江未眠嘆口氣,也沒強迫人家:“好吧。”

她撒手速度之快幾乎讓徐坐霞懷疑她只是客套邀請他一下。小姑娘幾乎是撒著歡兒似的跑到了另一邊,嘴裏甜甜喊人:“月姐姐!”

徐坐霞失笑:“倒是天真可愛。”正準備走,見郁宿舟還在前路上,他有些困惑:“這位公子?”

郁宿舟笑了笑,分外無害且有涵養地退開幾步:“抱歉。”

江未眠毫無心理負擔——小變態不快活,她可樂呵。

她此時像只花蝴蝶似的圍著慕寒和月秋崖轉。

郁宿舟轉過樓梯角時,還瞥見她盈盈笑意。

少年眼眸沈郁,嘲諷一笑。

她是怎麽樣的人,他如何不清楚?

在她眼中,自己不過是個有點意思的玩物罷了。一如既往。

自己那愚蠢的體諒,全然錯付。

她雪白的側頰上一對小酒窩旋得很深,看上去是於內在完全不符的玉雪可愛。

郁宿舟收回目光。

算了。他面容依舊冷淡漠然。他不殺她,她這般吃不得苦頭,自然知道早些回家。

等到月秋崖替她治療好丹田,便是他與她分道揚鑣的時刻了。倘若月秋崖不收他為徒,他之後也會離開她的掌控。

四人方才上路,卻不料此地荒山野嶺,忽然下了暴雨,山路幾乎被沖毀了一半,捉妖人雖會術法,但終究不能掌握天意,四人只能等著天晴後再上路。

幸而這旁邊有個村落,四人只能在村莊中暫住。

村民們大都淳樸,見四人都是溫和有禮,江未眠言辭又惹人喜愛,於是專門騰了個院子給四人歇息。

倘若沒有江未眠,也許月秋崖不會管顧什麽暴雨,什麽山路,徑直便上路了,然而有了個體弱多病,需要關照的江未眠,月秋崖便決定等到確實沒有一點威脅後再出發。

慕寒眼底俱是笑意:“難得見月大家放慢腳步。”

月秋崖望著院子裏活力十足,蒙著眼和孩子們嬉戲玩耍的江未眠,神情中不由帶了幾分柔軟,並未作答。

“不是說長安有急事?”慕寒也悠悠望了半晌,而後開口。

月秋崖無奈笑笑:“不過說給江伯父聽罷了。”

慕寒挑眉:“你這說辭,並不能緩和他情緒分毫。”

月秋崖眉目冷淡:“長痛不如短痛。”她也同江未眠一樣,察覺到了江老爺的焦灼擔憂。

慕寒搖搖頭,嘆口氣笑而不語。

院內江未眠笑得開心,伸手老鷹抓小雞似地和村裏的小孩子一起玩耍。

郁宿舟隔著院門遠遠就聽見了歡聲笑語。

他沒分眼神過去,只是向著月秋崖走去。月秋崖含笑點點頭:“阿舟,可是有何處不懂的?”

郁宿舟天賦極強,靈力深厚,她早已察覺,之前由於各種原因誤解了他,她也深感慚愧,加之郁宿舟似乎也對術法有些興趣,她便嘗試著帶了帶他,沒想到他學習進度堪稱一日千裏,倒是讓她有了些惜才之心。

郁宿舟垂眸,恭敬道:“月大家,第二式時總會有後勁不足的情況……”

月秋崖自然而然點點頭,吩咐道:“你給我做一次?我看看問題在何處。”

這廂融洽師徒,另一邊江未眠也玩得痛快。

江未眠轉了一圈,只聽見耳邊有孩童腳步和清脆笑聲,卻怎麽也沒抓住那群靈活的,滑溜如魚群的孩子。她也沒洩氣,笑容滿面。

系統倒是心急如焚:“宿主,你沒看見?”

江未眠理所當然回覆道:“我眼睛上蒙了東西,當然看不見!”

“我是說,宿主,你沒註意到最近郁宿舟和月秋崖越走越近了?”

系統恨鐵不成鋼,江未眠卻笑嘻嘻道:“是吧。”

“什麽叫是吧?這樣下去,你不怕他在月秋崖那裏學到了什麽,日後黑化時,你控制不了?”

江未眠歇口氣,鄭重其事道:“系統,他現在暫時不會殺我了。”

她一面在心裏和系統對話,一面伸手去抓小孩子們,終於抓到一個,她攬起那孩子,笑聲明朗,扯下臉前的黑布:“抓住你啦!”

系統崩潰道:“宿主,你真是一點都不怕死。”

江未眠搖搖頭,肅穆道:“我怕死啊。”

她見系統還不明白,嘆口氣:“不然你要我怎麽樣?教他做人?”

她語重心長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他比你清楚。”

這句話一拋出來,系統也楞了半晌:“什麽意思?”

江未眠以一種“孺子不可教”的目光望天道:“我沒事亂亂他可以,若是每日追在他身後,那就不是我了。”

“你覺得,他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

系統猶不死心:“宿主,你可以讓他愛上你啊……”

“追在他身後,他就能愛上我?”江未眠冷哼一聲,“你忘了,‘江未眠’是怎麽死的?”

那個女孩不也是一心一意追在郁宿舟身後,最後被他利用幹凈後推下深淵,不得好死。

“我還沒想好,究竟要不要犧牲到那種程度呢。”江未眠沒頭沒腦說了一句,“讓他愛上我,簡直是對我的折磨。”

系統無奈片刻後道:“宿主,可是要活下去,只有這個辦法啊。你又忘了,到了那個你死亡的劇情點,是要依靠他降下去的黑化數值來換你的身體啊。而且你不做任務,我也會沒有能量的。”

江未眠點點頭,旋過身,繼續和孩子們玩耍。

系統不知道江未眠聽沒有聽進去,只是覺得最近她確實有些消極怠工,攻略方法還十分不切實際——分明是得罪人。

它查看了一下自己體內逐漸減少的能量,無力道:“宿主,你要是再不做任務,拉動進度,我被他現在越發強大的能力影響,最後的能量耗光……”

“知道了。”女孩清涼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它。

“你以為我為什麽說我不舒服?”她神色中還帶著一絲煩躁,仿佛面對了一個最不想面對的選擇,“你忘了,我在客棧見過誰?”

徐坐霞。

姑蘇城內鬼宅的重要人物。

系統聯想到她先前說過的,“真情實感”,連自己都騙過的那個方法,大驚失色:“宿主,你想清楚啊,如果你真的這麽做,待在他身邊,幾乎無異於送羊入虎口啊。”

江未眠百無聊賴:“所以,我才在如今確認他應該不會再輕易對我動殺機後,真正考慮這個想法。”

一個極端的方法。

江未眠閉上眼睛:“唉,就是欺騙我自己,有點吃虧啊。”

但是被血虐一場之後,能夠脫離劇情線,是筆劃算買賣。

月秋崖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在一個空空蕩蕩的宅子裏。周遭空無一人,唯有厲鬼咆哮。

她只知道,自己丟了一個很重要的什麽。她來這裏,是為了救人。

她穿過游廊,穿過昏暗。

最後,她見到了熟悉的面孔,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些人是誰?

她抱住腦袋,痛苦蹲在地上,目眥欲裂。

她在那一剎那,明白了自己痛苦的源泉。

我是誰?

她忘了。

在這痛苦的關頭,她被一片光明喚醒。

鳥語花香,金碧輝煌的花園。她看見了個蒙面的白衣女子,在花園內的書案上寫著什麽。

那女子蒙面紗,面容看不清晰,卻讓人覺得無比熟悉。

“你是誰?”她站在庭院內,向那白衣女子發問。

那白衣女子聲音縹緲:“我是判官。”

月秋崖自己似乎絲毫也不驚奇,她惘然望著那女子手中墨色的筆。

“那麽,我是誰?”她喃喃自語。

對啊,我是誰,是為禍人間的妖物,還是誰?

那個女子擡眸,溫柔而慈悲地看她。

“你是月秋崖。”她聲音堅定,給人力量,“你是捉妖大家之後,你要守護人世,降妖除魔。”

月秋崖心似浮萍,魂魄一定:“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那白衣女子容顏舒展,笑如清風。

“我來救你。”

這聲音如波紋,水波瀲灩,一道一道進入耳中,卻有如黃鐘大呂。

月秋崖猛然驚醒,睜開眼,卻依舊在那個花園。

而白衣女子早已不見。

翻開的書頁上,墨色淋漓,月秋崖不能看懂。然而,在翻頁的一瞬,什麽東西自書頁間飄飛而起,落入她額間。

她眼前鋪展開一幅畫卷。

隨後她平靜的神色染上驚異。

畫卷上,分明是她。她進入了一個荒破宅子,似乎要救一個人。

那人著書生青衫,看著眼熟,卻不知在何處見過。

隨後

下一頁,一片血色濃郁。

月秋崖後退一步,竟感受到無邊恐懼,窺破天機之感。

她這才水一樣濕淋淋自半夜醒來,望見四周已然是正常世界,這才平穩了呼吸。

只是方才一幕幕,光怪陸離,還在眼前,讓她心神不安。

“判官,這書頁上的故事,好像變了?”

白菩提聞言,舉目望去。

只見那月白衣裙,清冷自持的女子身形化開,濃郁墨色旋轉扭曲,成了一抹迤邐的紅。

紅色裙踞攤開,那清冷眉目也逐漸變形,成了另一張臉。

“咦?”那歡快憨厚的聲音還在繼續,“判官……”

“故事,改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開始了,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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