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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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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走出臥室,焉濟宸在經過書房的半路,驀然想到自己昨晚說的那句“我不介意”,思緒的紛亂交織,指引著他倒退回書房前。

抱著莫名其妙的想法,焉濟宸推開了門。

果然,桌上有裝訂好的一份手寫稿。

白紙黑字,清雅馥麗,姜漪字如其人。

焉濟宸隨手翻了幾頁,手寫稿的內容清晰,無一遺漏,唯獨差的只是最後一塊的署名和落章。

他定在原地幾秒,似乎在消化著什麽情緒,沒等表情淡下,就利落地合上文件,轉身往樓下走。

晨間的別墅被重重迷霧盡數籠罩,涼風徐起,四周光線黯淡,薄紗簾層微拂。

盡管室內通堂少光,嵌墻壁燈聚攏照在乳白色的大理石瓷磚上,溫和折射著稀零光點,焉濟宸的狀態卻一如尋常的淡漠,清醒時的冷靜很快覆壓皆數多餘想法。

他如期出差,她按時上學。

他們的相處模式似乎重回軌道。

接下來幾近兩個多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姜漪除了定時會去醫院,其餘空時一般都會待在圖書館或者實驗室。

眼見手上的項目進展節奏加快,她根本沒時間考慮休息的問題,連帶得,忙得都忘了自己已經很久沒和焉濟宸聯系過。

自從那天從別墅離開後,姜漪就沒再接到過柯楊甚至是焉濟宸的消息,他不有意透露,她便不會刻意打聽。

這出不約而同的沈默,恰好符合他們本就該不冷不淡的狀態。她對他,又歸於一無所知,這是姜漪正希望看到的。

然而,日覆一日的冬意漸濃,整個聿清都被濃雲厚霧鋪天蓋地地籠罩著,冷風灼刺刮過,吹落了滿街馥郁綠葉,同時吹散的,還有漫天彌散的光色。

天氣預報所謂的放晴總是遲遲不見轉變,蕭瑟感愈漸沈重的同時,似乎還在印證著即刻便會降臨的不太平。

這段時間,老太太的治療又走到了瓶頸的關鍵時期,姜漪不放心地有空就守在她身邊。

眼見著老人吃進去的東西沒過多久,又統統吐出來,姜漪坐立難安,與日俱增的焦灼,都逼得她如是熱鍋上的螞蟻。

生怕自己過多泛濫的難忍會影響到老人的心情,姜漪沒敢過多表現。

陸柏淮每次和她陳述時,姜漪總覺得他所額外給予的希望,無不讓她越發迷茫。

其實她並沒他想象的脆弱,無論什麽結果,她早就在來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是能承受的。

陸柏淮看通了,也不拐彎抹角,便言簡意賅地和她說了實話。

姜漪越往下聽,指甲嵌在掌心的印痕越是深入。

後來從辦公室走出來,姜漪腿都是軟的,縱然她表面慣然的波瀾不驚,遮掩她心潮的暗流卻早就顛覆了最後一絲平靜。

姜漪沒走,回了趟病房,老人家正好睡醒了。

護工在一旁替她削蘋果。

見狀,姜漪深吸了口氣,強忍住充斥滿心的惶然,拿出坦然的淡笑,走近後從護工手裏把蘋果接過來,低聲說:“我來吧。”

護工沒看出姜漪的丁點異樣,遞過去後,還笑著和老太太打趣:“這孫女真好,能天天陪在身邊,不像我家的,天天見不到人。”

老太太力勁稍欠地扯了抹笑,沒多說話。

兩個人沈默地對坐了許久,老太太先一步開了口,突兀地提到:“漪漪,最近有空嗎?”

姜漪怔楞,只聽她接著說:“哪天收拾收拾,我們去城南墓園一趟。”

一聽到“墓園”兩個字,姜漪稍有松懈的神經再度疾速繃緊,她沒出聲,微皺的眉頭已然表露了她的抗拒。

老太太都懂,便安慰著讓她放下憂慮:“好久沒去看過你媽了。”

即便如此,姜漪也沒拿出確鑿的態度。

她是該去掃墓,可最近外面寒意和陰氣太過濃重,她沒法說服自己冒險帶老太太過去。

於此,靜默好一會,姜漪第一次違逆老太太的想法,說:“最近不行。”

一向好說話的老太太不知在想什麽,難得執拗起來,非說該去了,再不去心裏過意不去。

姜漪拿她沒辦法,兩個人少有地僵持不下。

陸柏淮似乎是在門口等久了,這會走進來,第一反應就是拿出安撫老太太的話,把殘存病房的猩火澆熄,平息了老太太驟起的情緒。

而老太太別的都不想聽,全程只想聽姜漪的一句回答。

於此,姜漪擰巴半天,還是退了步,無可奈何地說了聲好。最後的結尾,她囫圇道:“那等我手上這個項目忙完吧。”

老太太這才放心,微微笑得舒然。

姜漪等她吃好飯,哄睡著了,才和陸柏淮一起走出病房。

從治療開始,姜漪就很感謝他。一想到老太太剛才格外聽他話的模樣,她沒忍得住,苦笑說:“我現在說的話都沒陸醫生的管用了。”

陸柏淮笑了笑,同樣想把安慰的話放她身上,姜漪卻已然免疫。他看了眼手表,這回搶先地說:“不早了,一起去吃頓飯?”

聞言,姜漪遲疑幾秒,敗在了沒什麽胃口,不想掃了他的興,便禮貌地笑了下:“抱歉啊,我一會還有事,要不下次吧,下次我請你。”

興許是那句“下次我請你”,陸柏淮存以希冀,沒強人所難,痛快說好。

從醫院出來,姜漪回了趟學校。

今天下午是二組實驗,她作為一組的成員,早就在編排結果前做完了自己的事,等於身在其位已經完成了任務。

姜漪回圖書館借了後期參考需要的專業書,打算帶回老房子看。

卻沒想,她剛走出圖書館,還沒來得及下臺階,就碰上了狂奔到臺階下的陳路,紀眠那個所謂曾經很愛很愛她的男朋友。

白日光華下,稀零寂寥的光束撥攏著厚重雲層,姜漪瞇眼低頭看去,看清了陳路衣衫隨意的邋遢樣,全然沒了先前有所洋溢的少年氣。

陳路在聿清大學讀研究生,今年研三。

適逢畢業前夕的校招,他按理該西裝革履端正出現在實習公司,姜漪卻聽聞不少他愈漸頹然的自暴自棄,甚至連大公司的offer都一概不管,存了心要讓別人看清他痛失女友的悔恨樣。

姜漪不理解他如此做派,自然不想過多交涉,快步走下臺階,徑直外校門口的方向走。

可擦肩而過的那秒,陳路不打算放過她,猛地轉身攔在她面前,非說要談談。

姜漪淡漠地瞥他一眼,眸底無一絲波動,“要談什麽?”

陳路蜷在褲邊的雙手都在微不可察地顫抖著,他從不信紀眠會說走就走,他們三年的感情,都到了告訴家長的地步,她怎麽可能說放手就放手。

難以計數他給自己洗腦了多少次紀眠不可能這麽自私的道理,終是哽咽著問:“姜漪,眠眠在哪?”

姜漪面無表情地回他:“沒了。”

這兩個字如同帶刃的鋒利刺刀,迎合著大環境裏傳的輿論,狠狠地朝他脆弱的心房重力攪了一刀,紮得他疼痛難抑。

瀕臨情緒崩潰的懸崖峭壁,陳路強忍難受,眼眶微紅的那秒,說話難止顫抖:“真的,你別騙我。”

姜漪盯了他好久,任由他接二連三地朝她心潭拋進石子,卻無一砸破潭上積出的淺薄冰層,她冷聲問他:“覺得我騙你,那你早幹嘛去了?”

陳路瞬間如鯁在喉,沒回得上來。

紀眠想不開尋短見的那晚,陳路和朋友組隊去了網吧,打游戲打了個通宵。

而紀眠打給他的最後一通電話,提示音終是落寞在塵囂肆起的殺敵聲中,他故意沒接。

明明不是他的錯,他抱著憑什麽都要他去哄她的念頭,再一次將冷暴力付諸在她身上。

他那該死的自尊心,每回都在他們吵架的時候不枉所以。

他們前一次吵得太兇,紀眠說要分手,陳路不想分了,單是覺得兩個人不過是最近都累到敏感,僅需好好冷靜一下。

在一起久了,陳路熟悉紀眠的脾性,她向來會在沖動過後趨於冷靜,意識到是自己的錯誤後,會來找他和好。

而根本不可能是現在這種陰陽兩隔的情況。

陳路越想,腦子裏那根弦絲就越發繃緊,岌待斷裂。網上那些通報肯定是假的,肯定是在放屁,紀眠肯定是想躲他。

繁亂的思緒牽扯在一起,交纏如麻,陳路頓時被自己千篇一律的洗腦想法刺激到了,他看上去有點情緒失控。

姜漪不想和他無謂地浪費口舌,再去講沒有意義的事,轉身就要走。

可陳路反應極快,用勁拽住她,就是不讓她走。他早看不慣姜漪了,不就生了副好皮囊,究竟有什麽底氣?

光是學校論壇裏傳的那些糟心事,陳路完全不信會是空穴來風。

這世上向來一個巴掌拍不響,還虧得紀眠在外面都幫姜漪維護名聲。她這種人,真是不配。

思及此,陳路再擺不出好態度,反是惡劣腔調地逼問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想不開的事?”

姜漪被他生拉硬拽地手腕發疼,幾下後反倒不掙了。耐心被他推到了極點後,她冷眼看他,“在我面前發瘋?”

姜漪從來就沒好脾氣,這會從她身上縈繞擴散的戾氣將這場對峙的濃烈拔高至極,她盯著他,又靠近了步。

身高的出挑襯得她在他面前,氣勢未有一絲薄弱,反是迎頭陣上,徹頭徹尾地欲要侵吞他的敵意。

姜漪看似冷靜,臉色卻已然威懾逼人,她跟著焉濟宸久了,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他的影子,壓迫性的質問逼得陳路沒來由地呼吸不暢。

她甩開他的手,一字一句問得清晰:“她想不開,你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她為什麽和你分手,你心裏沒點數?”

陳路來不及悲傷了,他想都沒想,就厲聲反駁她:“她有躁郁癥,她成績差還欠錢,我一直陪著她,幫著她,她還要和我分手,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和你有什麽關系?”姜漪低聲重覆了遍,莫名替紀眠覺得不值。她沒動怒,倒是笑了,“她前兩次躁郁癥發作,都是你要和她分手,你說和你有什麽關系,那我想問你,她低郁到臨近絕望的時候,你去哪了?”

“你說她曠課成績差,那她為什麽曠課,你不知道?拿著她幫你代簽的名單混過考評,拿著她熬夜替你趕的作業上交,你現在還能心安理得地站在我面前,真不愧她對你付出的好。”

這事姜漪不參與,但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陳路不是狼心狗肺是什麽?居然還有臉跑來質問,她幹脆半點臉面都沒給他留。

有些話到了該撕破虛假偽善的時候,姜漪從不會顧對方是誰。她的鋒利棱角,是他親手拔.出.來的。

眼見陳路無以反駁的無能樣,姜漪沒停質問:“她欠錢或許是和你沒關系,但你知道你媽見到她第一面後,就挑明和她說,你倆家庭不匹,你倆不可能,她會是什麽心情。”

“她難受委屈的時候,是你在陪她,還是我在陪她?你說話倒也真是理直氣壯。”姜漪是真的看不起這種唯媽是從的垃圾。

沒等陳路啞聲反斥,她一口氣把話說完了:“你現在在這口口聲聲說要見她,裝什麽深情?真當裝完她就會回來?”

“滾遠點行嗎?”

話音飄散,陳路的那點零星囂焰終是被姜漪毫不留情地澆熄。他沒想到,姜漪會這麽和他說話。

他總以為姜漪和紀眠以前交流不少,是同類人,那種能掐能捏的軟柿子。

而論壇上的話題本就疑是疑非,繁冗太多,姜漪無所謂別人怎麽看她。

陳路厭惡她,她也好不到哪去,她姜漪不是好人,風評就算再差,也比這種做狗自當是人的渣滓好過太多。

該說的說完後,姜漪惡心地沒再多給他一眼,轉身就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她打車回了老房子,整個下午躺在床上,卻了無睡意。

姜漪打開手機,不經意就翻到了和焉濟宸的那個聊天框,有如料想地並沒來任何消息。

她突然想到紀眠和陳路那所謂的家庭階級差異,其實本就是根本難以避免的現實。

這年頭,誰不講點門當戶對的道理。

姜漪沒在對話框過多停留,反是打開日歷,看著備註好的某天日子,默默清算著距離合約結束剩下的日子。

似乎,快到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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