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早春

也許是女媧的企盼感應天神，這年的春天早早到來，積雪才開始消融，首領曾庾便派了二十餘人來了，擔心鴻羲部落食物缺乏，還帶了很多米粟幹糧。無羈超過原計劃近一個月才回到部落，總算沒誤了建造開工。

果然人多力量大，不到一個月的工夫，二十餘座木屋錯落有致地出現在瑤山下，與原鴻羲部落的房屋連在一起，真正有了部落的氣象。後面的建造可以放緩一些，分出一些人來整理田地，隨後大羅部落又有十幾個人過來，和風衍一起開墾土地，播種，爭取不誤了農時。

無羈見房屋建造得差不多了，其他各項事情也有條不紊，單等安排停當後大羅部落正式遷移過來，趁這個空隙，帶上寒武，萊服、歡澤兄弟兩，又去大羅部落選了十幾個獵者去瑤山深處的卷雲谷狩獵盤羊。

丘五等大羅部落的獵者不明白無羈為什麽單獵母盤羊，無羈也不解釋。無羈高大威武，話又很少，眾人皆有幾分畏懼，也就不敢深問。寒武自然知道原因，想到女媧自從臨雲部落回來就沒笑過，無羈也一臉凝重，寒武壓下心裏的煩躁，重重嘆了口氣。不過他發現無羈這次回來與以往不同了，似乎周身散發出一種力量，一種威勢。或許無羈得了什麽秘籍神法，法力大漲。

無羈佐領這是為以後對付社谷做的準備吧？寒武心中暗喜。

狩獵基本還算順利，只是路上花的時間比較多。卷雲谷在瑤山西北方向，離鴻羲部落所處位置百餘裏。除無羈寒武外，其餘眾人皆沒有禦風飛行的能力，單靠兩只腳當然快不起來，好在獵物很多，圍獵沒花什麽時間，輕松捕到二三十只母羊。

將這些羊活著趕回部落費了好大工夫，等到達部落裏，十幾天的時間已經過去，不過還好，應該沒誤迎接大羅部落遷移。看著迎出來的女媧，無羈招了招手，突然發覺部落有些異樣，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氣氛感覺不太對？

80. 拖延

遷移在即，大羅部落的元老參伯病了。

參伯本就蒼老得行動困難，平常連首領都不見，深居簡出，如今兩個部落準備就序，他卻在這時候病了。眾人心氣洩了一半，無法，只能等著參伯康覆，或者……眾人心裏想著嘴上不好說出來。

又過了五六日，去探情況的青簡回來了，那參伯一時半刻的是不會好了，纏綿上幾個月也不是沒可能。眾人聽了，原本洩去一半的心氣一下子洩個幹凈。風衍見萊服等垂頭喪氣，大吼一聲“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又向女媧道：

“那就先遷一半，或者慢慢遷啊，也不能就這麽停下來不動了。”

“是想這麽辦的，可是擔心參伯心裏不舒服。”青簡皺著眉頭輕聲道。

“好！”風衍點點頭，“大羅部落還有這麽個祖宗。”

“事情已經這樣，我們也不必著急，反正都準備停當了，什麽時候遷就隨曾庾的安排吧。”無羈說罷起身欲離開，歡澤風火火跑進來，

“首領，臨雲部落的人又來了！”

風衍跳起來，“首領！我們能不能把他們打出去！”說罷瞪眼看著女媧，又看看無羈。

無羈點點頭：“阿衍，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風衍兩眼放光，“阿澤，把你哥和寒武叫上，拿上家夥，打架了！”

歡澤哎了一聲，跑出去叫人。風衍從墻上摘了弓箭兩步竄了出去，青簡看了看女媧，“我也去！”也跑了。無羈看著一言不發的女媧，在屋裏踱了一圈，也像下了決心似的出去了。

81. 造人

對於外面發生的小小沖突，女媧心緒反倒十分平靜，既然決定決裂，這樣直接撕破臉很好，簡單利索，自己的計劃也可以由此開始。

女媧緩緩走出屋門，看著那個神情狼狽的使者，正是社谷侍從充蔚，平靜地說：

“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做不喜歡的事，我已經很給社谷面子了。你回去吧，告訴社谷，我不會再給他造‘人偶’，希望他善待那些孩子。”

充蔚似乎並不介意風衍的冒犯，不失優雅地施了一禮，“首領放心，那些孩子在臨雲部落會得到最好的照顧。”說罷乘雲而去。女媧怔了一下，向眾人笑笑：“沒事了。”

眾人見女媧轉身進屋，也默默地散了。青簡想跟進去，躊躇了一下還是打消念頭。

時近黃昏，青簡又來到女媧門前，見門還是關著，輕輕叩門，門內沒有回應，推門進去也不見女媧蹤影。青簡各處找了一圈，眾人都說沒看見。想到這段時間女媧的情緒，青簡有點擔心，便叫上嬴嬋和風衍的女兒衣凰三人分頭找。

此時，女媧正站在長溪岸邊。長溪是從瑤山流出的一條溪水，匯集到南邊那條大河裏，溪水有十餘步寬，十分清澈，河底鋪著大大小小的卵石，河邊細細的泥沙，香蒲冒出細細的短芽。

溪水剛剛化開不久，水還很冰冷。女媧用指尖捏起一點淤泥，很涼，還有點僵硬。

“可以了！”女媧自言自語。她擡起右手，用法術讓指尖閃出細小藍光，在左手食指上那癒合的傷口旁割開一個小口，頓時指尖上湧出一珠鮮紅的血。女媧看著血在手上淌出一條刺眼的血線，又滴到腳下的泥土中，輕輕搖了搖頭，又將那小小傷口擴大了一些，瞬間更多的血像一道潰堤的河流，洶湧而出。

女媧蹲下身，雙手團起一團泥熟練又粗糙地塑成個人形，她知道她塑成什麽樣並不重要，關鍵只是她的血。

料峭的春寒就像深秋的肅殺，只要沒有太陽，殘冬的薄寒也給人透骨的冷，女媧卻渾然不覺。不知過了多久，女媧覺得很累，她沒去數有多少個泥人，用剩餘的力氣燃起火，看著熊熊的火焰，感受著溫暖，女媧才覺出全身的冷來。她抱了抱肩膀，覺得睡意漸濃。

睡意朦朧中，女媧透過跳動的火光看到泥人似乎慢慢起了變化，她就靜靜地看著，一點也不想起來。

活過來吧！我給你們生命，我們是同樣的族類。我們建造自己的小屋，收獲獵物，采集果實，縫制衣裳，我們創造自己的天地。我們不需要神，不需要他們的保護，不需要他們的憐憫，我們用自己的眼睛觀察、用雙手創造、用雙腳擁有整個天地，我們會改變這個世界。

82. 新生

無羈風衍等聞訊趕到河灘，只見女媧斜靠在一塊石頭上，滿手泥汙，還流著血。頭微微垂著，長發散落下來，露出半張蒼白的臉，雙目緊閉。地上到處大大小小的泥塊，還留著烈火燒過的滾燙。

女華試著叫了一聲，女媧沒有反應，女華嚇壞了，抓著風衍：

“這是怎麽了！”風衍聲音少有的溫和：

“沒事，阿母只是累了。”

無羈走到女媧跟前，沒有叫醒她，暗自嘆了口氣輕輕把女媧抱起來，默默地朝部落方向走去。一股冷風吹來，透骨的寒意，一點也不像春天的風。天空的烏雲越來越厚，幾乎壓在人的頭頂。無羈回頭看了看地上那些大大小小人形泥胎，向風衍道：

“留下兩個人看著。”

風衍一楞，隨即明白過來，看無羈的神色，鄭重點了點頭。“寒武、萊服留下，阿華青簡你們好好照顧首領。”

……

風衍他們回來後天就下雨了，非常大的雨，這樣的雨在春天十分罕見。女媧一直沒有醒過來，眾人也無心做別的，皆守在屋內，各自悶頭不說話。無羈眉頭輕皺，站在窗邊像是聽雨聲。

寒武忍不住小聲嘀咕：“奇了怪了，從沒見這個月份下這麽大的雨”。青簡若有所思道：“也許，什麽地方觸怒了天神。”無羈回頭看看青簡，青簡住了聲。

第二天女媧蘇醒過來。

她望著守在榻邊的青簡，似乎還停留在陰雲密布的溪邊。

“那些孩子……他們怎麽樣了。”

青簡笑道：“很好，很健康。不過有一點奇怪。”

“怎麽？”

“這次與從前阿稷他們不一樣，有大有小，小的還是嬰兒，大的像一兩歲的樣子，而且有男有女。”

女媧輕輕皺眉，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為什麽她一時也不明白。看了看青簡，女媧的目光有些渙散：

“阿簡，其實，我很難過……”

青簡正要說話，女華端著陶碗進來，裏面盛的肉湯正冒著熱氣。女華靠近女媧坐下，笑道：

“剛煮的羊肉湯，趁熱喝了，月子裏可要好好補補。”

女媧正要接過碗來，聞言一楞，青簡一旁笑起來，女媧動了動嘴角，也忍不住笑了。真是，女媧暗想，好好的凝重氣氛，就這麽破功了。嗯，臨雲部落那邊要是知道了，不知又會打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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