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月蝕

對融巖來說雖然與水族勢不兩立，但還屬於公仇，而對金卻是公仇加私怨。現在金又趁自己回兵部落的路上，設計暗算自己，融巖怒氣充鬥牛，也不吩咐部眾，親自朝金所立的雲中追了上去。

金自然不是融巖對手，幾個回合就支持不住，看準機會，一縱身退出數十丈。

“兒子！你勝了我也沒用，你這樣垂頭喪氣的回去，在天下面前可是顏面無存，哈哈哈哈！”

融巖越發怒不可遏，也不使法術，擎劍恨不得將金刺個通透。金卻不與他糾纏，格格笑著轉身飛去，融巖怒氣沖沖緊追不放。也不知追出去多遠，融巖忽然覺得周身發冷，眼前的雲越來越黑，空氣如凝結了一般，飛得越來越費力。

正滿腹狐疑間，金突然沒了蹤影，融巖一證，覺得不妙，忙停下來想要掉頭回去。可是已經晚了，黑沈沈的雲氣突然變得又稠又冷，將他裹在裏面動彈不得。少頃，融巖感覺雲氣開始旋轉，他也身不由己地跟著開始旋轉。越來越冷，從身外一直冷到心裏，仿佛血液都在一點點凝固。

“這是什麽法術！”

融巖被轉得頭暈眼花，他想使個“熾焰盾”將自己與冰冷的漩渦分隔開來，卻發現自己連頭腦都在凝固，什麽法術也使不出來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絕望籠罩著融巖，和這個水專門為他設計的法術混合起來，壓得他將要窒息。

“難道真的……在劫難逃……就這麽死掉？”

雲氣之外已經雲開霧散，月朗星稀，水與金站在一片祥雲之上，望著那個巨大的黑色漩渦雲。金一臉喜色，水目光清冷，緊閉嘴唇，將萬餘年的恨意都貫註在那團黑雲上，這是專為融巖準備的，水給它取名“魔眼”。

雲是水布下的，雨也是水要挾雨師灑的，但引融巖進入魔眼，卻非金不可，恨和愛一樣，都有非凡的力量。

“四哥，怎麽還不到時候嗎？”

“快了。”

神的死去哪會那麽容易。殺死神是要承受反噬的，我的壽命也將縮短，不過這無所謂。可是，為什麽我並不快樂？是什麽讓我滿懷恨意，甚至到了要終結一個神靈的地步？

有融巖的部眾追來了，也許是心中的罪惡感，水只讓金阻擋住他們，不叫傷他們性命。看到水族部眾的絕望和憤怒，遠比殺掉他們感覺更好。

那團黑雲有些變淡了，這說明雲內的生命在一點點流散。等到雲變成白色，慢慢散去的時候，那雲裏，也就是魔眼中的融巖也將隨之消散，什麽都剩不下，就像沒有存在過。

然而就在這時，天上的月亮發生了變化，它皎潔的光變得暗淡了，以眼睛可見的速度越來越暗，被一層陰霾遮蓋。

“奇怪，這是怎麽回事？”

金皺了皺眉，她轉眼看了看水，發現水居然是呆呆地望著月亮，滿眼的驚恐和悲傷。而那團黑雲停止的旋轉。

“四哥，你……”

“是阿母！”

14. 永恒

金不能理解水的變化，更不理解他為什麽改變主意放過融巖。雖說母親的精魂化成了月亮，可是顯然月亮並沒有靈識，沒有靈識和山川草木又有什麽區別。但是可憐的四哥水卻相信母親還存在於這天地中，棲身於明月之上，覺得母親在責怪他。

“簡直是瘋了”。金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部落，好在融巖重傷不起，勉強保住性命，自己也算出了一口氣。

水回到部落後變得沈默，整日獨坐不語，木試圖勸慰他，水卻毫無回應。不久，水悄無聲息地走了，木尋便天下，終無所得，最後將要放棄的時候在接近北極的荒蠻之地發現一片湖水，那湖水很特別，幽藍而平靜，沒有一絲漣漪，任何東西落在裏面都會沈入湖底，哪怕是一根羽毛。木一看便明白了，這湖水是水所化。她跪在湖邊，淚流滿面，她知道水是真的絕望了。

……

神的世界又恢覆平靜，平靜中萬年如一日，那久遠的恩怨情仇終於化做飄渺的故事，殘留在神族的記憶中，越來越淡。宇宙中沒有永恒，神族也不能與天地同壽，神也有神的劫數，就是天帝最後也將歸於沈寂。

凡事都有定數，北極上空的神知道，神族主宰天地的日子也有盡頭，那一天什麽時候來，以什麽樣的方式來，這個世界的創造者，萬神之神昊天太一會起什麽作用，卻無法知道。如果這天地間還有什麽事讓神也感覺不安，那就是他們自己的命數。生死之外，皆無足輕重。

其實昊天太一不會做什麽，雖然他常常將神識漫延到這個世界。順其自然是他奉行的法則，為了宇宙更易於掌控，他通常不做幹涉，對於他來說，宇宙中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是未知數，幹涉意味著不確定性，所以他只做旁觀者。但是他並沒有洞悉一切，宇宙中存在著他所未知，包括他自己，還有太初玉女。

明月照耀著盤古大地，昊天喜歡這個稱呼。向下望去，下面的世界蒙上一層銀色的薄紗，顯得夢幻而飄渺。一個無形的存在棲息在月暈之上，它靜靜地望著下界煙雲中的神州之地，若有所思。

遲疑了一會兒，昊天無形無聲地飄蕩至它的旁邊，他展開身軀，月亮也暗淡了一瞬。昊天半晌無言，心中忽然無限愁悵，用只有他和玉女才能感知的言語傳遞給月暈上的牽掛之人。

“希夷，走吧，我們回造化之源”

“這裏和造化之源並沒有兩樣，都是一樣的孤寂。”玉女淡淡說道。

“你在這裏也沒有意義，你已經失去實體，我不想徹底失去你。”

“你說，生命的意義是什麽？”

昊天沈默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可是你不應該受它的牽絆。”

“誰又能避免牽絆呢。你最明白未知未嘗不是好事，執著於意義只是自尋煩惱，堪破意義生命將再無意義。這是我的世界，也是你的世界，這就是牽絆，也是一個秘密。”

昊天嘆息了一聲，淡淡說道：“你才是那個無法解開秘密，而且更癡迷執著。我會等你回來，你要記得回來。”

“我知道，我知道的……”

昊天飄搖而去，他可以瞬間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但是此刻卻離開得很慢，他回頭看到月旁的玉女現出絕美的身姿，那身姿漸漸煥發出華彩，越來越亮，直至與月光融為一體，突然散做億萬星光消失到無限的夜空中。一陣歌聲似有若無：

神靈居兮月上，渺渺思兮未央，

結星兮為佩，乘清氣兮雲裳，

時恍惚兮焉逝，期逍遙兮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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