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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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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破曉之際,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駛出了皇宮,朝著南方而去。馬車上,一位昏睡著的男子,旁邊坐著的女子正拿了帕子替他擦臉。不知行了多少日,馬車來到了一座宅院前停下。

“有勞了。”女子在車夫的幫助下把男子扶進院中。那車夫道了聲“不必客氣”,馬鞭一揚,車軲轆便隨同塵灰一起漸行漸遠。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疏月,她使了法子讓秦禾假死出局,再用一場火將自己的宮殿付之一炬。在世人眼中,女帝已然葬身在那場火海之中。有人稱,這是她迫害忠臣良將的報應。眾說紛紜,已成定局。她自覓了一處江南小院住下,安心等待秦禾醒來。

一路顛簸,秦禾倒是睡得很香。疏月把秦禾安頓好,在附近走了走,看見一家藥鋪便進去抓了秦禾需要服的藥,這才回了府。她思考著要去采買一些奴仆才行,在宮中四體不勤慣了,雜事在冷宮的時候還做了一些,但下廚一事的確沒那麽擅長。思來想去,恐怕連溫飽都成問題。走到府門口,又退了出去,尋了個小飯館買了些吃食。飯館的老板娘是位姑娘,見疏月是個生面孔,攀談道:“姑娘是外鄉人?就不知吃不吃得慣咱們這兒的吃食。若是口味上有什麽偏好,提前同我說說。”

疏月點點頭,道:“口味倒沒什麽,就是清淡些就好。對了,我想請問一下附近可有采買奴仆的地方?”她做了尋常打扮,褪去那女帝的威嚴,便如同一個尋常女兒家一樣。說話輕輕柔柔的,又生了一副清麗的模樣,叫人好感倍增。

那老板娘道:“有啊,恰巧我認識個婆子,專門作這個的。姑娘要是相信我,我明日叫她帶人來你府上供你挑選可好?就是不知姑娘姓甚名誰,住在何處?姑娘是一個人?”

疏月有些顧慮,畢竟是初識,她保留地說道:“我和夫君一同來的此處,打算在這邊定居。老板娘若是有路子,正好可以介紹給我。”

老板娘驚訝道:“你已經成親了?”說完又道:“對不住,我看你年紀輕輕的,又作少女打扮,以為你還是未出閣的女子。”

疏月沒有註意倒頭發的細節,她道:“不過是為了方便,倒把這事給忘了。”她把吃食打包回府,走到秦禾的房間,見他依然睡著,便先過去將他扶起來半坐在床上,端了粥來餵他喝。先用勺子慢慢撬開他的唇,再一小勺一小勺地讓汁水滲進去。這件事在路途中她已經做過許多次,現在已經很是順手了。秦禾身子歪了歪,似要倒下,疏月趕忙用肩膀抵住他,把粥暫時先放在一旁。

她把秦禾身子正好,又用枕頭護在旁邊,做完這些方松了口氣,一擡頭一雙黑漆漆的眸子正瞧著她。疏月驚喜道:“秦禾,你醒了?”

但秦禾還是看著她,沒說話。眸子裏滿是迷茫之色。

疏月覺出不對勁,“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秦禾搖搖頭道:“姑娘是誰?為何在我府上?”

疏月不解,道:“我是疏月啊。你不認識我了麽?還是你生我的氣了。只要你能消氣,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秦禾還是搖頭,迷茫之色更濃,道:“對不起,姑娘。我好像,想不起來你是誰。”

“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疏月試探問道。

“我自己?我,好像也不記得了。”他的表情懵懵懂懂的。他眼神清澈,回答問題的時候頗有些羞赧,仿佛課堂上被夫子點名起來回答問題時回答不上來的學生。“那,姑娘能告訴我嗎?”見疏月瞧著他,他又輕聲道:“疏月姑娘?”舌尖婉轉叫出疏月的名字。

疏月見他認不出自己,本有些難過,但眼下他乖巧的模樣很得疏月的心。疏月想了想,道:“其實,我們是夫妻。你外出的時候不慎摔壞了腦子,所以失去了記憶。如今,你不記得我了,倒叫我好生傷心。”她捏了捏秦禾的臉頰,說道。秦禾昏迷太久,臉頰上的肉都少了許多,疏月不甘心地收回爪子,道:“現在你明白了嗎?乖乖把粥喝了,快些好起來。成天照顧你我都快累死了。”

秦禾很是聽話,一口就將粥一飲而盡,連同疏月給他夾的菜都吃了個精光。到底是才醒,身體有些不支,到了下午又昏昏沈沈睡過去了。疏月則去了竈臺查看情況。她對於下廚的事是一竅不通,便是采買仆人最快也得明日,但秦禾的藥是等不得了,便決定自己嘗試著生活。以前在冷宮時,也見過碧荷生火的。她回憶著碧荷的動作,躬著身子在竈臺前扇火,藥沒熬好,先把自己給嗆了個半死。待她灰頭土臉出去,好巧不巧見到秦禾正倚在廚房的門框邊看她。

知道自己眼下這副尊容肯定不好看,疏月立刻用手遮著臉道:“你怎麽來這裏了?快去躺著休息,我正在給你熬藥。”

“娘子在給我熬藥?我還以為是娘子瞧這廚房不順眼,要把它給燒了。”

疏月疑心他是在嘲諷自己,但朝他看去時,他的臉上十分坦白,看不到一絲不懷好意,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回房間等著就好,我熬好了給你端過來。”

秦禾未答言,徑直坐到竈臺前,不多時,那火苗便蹭蹭躥了起來,越燒越旺。秦禾燒了一鍋熱水,倒在盆裏,拿了帕子來打濕。疏月道:“你要洗臉麽?我來幫你。”

溫熱的帕子卻落在她臉上。秦禾細細替她擦幹凈了臉上的臟汙處,眼睛裏的光芒讓疏月低了頭,她覺得秦禾生得真好看,唔,還這麽溫柔。秦禾替她擦幹凈了,覺得滿意,嘴角勾起笑了起來,道:“娘子,好了。”

“謝、謝謝。”

秦禾又拿了幾塊柴出來,竈上煎著藥,轉為小火慢慢熬著。疏月守在一邊,看著秦禾的側臉。秦禾沒扭過頭,他知道疏月在瞧著他。“娘子,咱們成親幾年了?”

“啊?這個嘛,我們成親才幾個月。”疏月慌亂說道。

“是嗎?難怪娘子對我好似還有些生疏。既然我們是夫妻了,娘子也要學著多親近我才是。我看人家夫妻都是很親密的,替對方做事,是不用說謝謝的。”

“咳,是嗎?那我以後不說了。”

“好,娘子真乖。”秦禾忍著笑,點了點她的鼻尖。說好是疏月照顧他,結果秦禾幹凈利落給自己熬好藥喝完,開始考慮起晚飯的事情來。疏月建議兩人去小飯館吃,但秦禾搖搖頭,道:“陪我出去走走,咱們在附近看看,有沒有買菜的地方。反正我在床上躺久了,正該起來好好活動一番了。”

他主動牽了疏月的手,朝外走去。疏月低頭看兩人十指相扣,悄悄笑了。雖然羞澀,但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啊。這個城裏到了晚上沒甚新鮮的蔬菜,但靠近江河,有剛捕撈上來的魚蝦,價格不高,兩人買了些回去。秦禾下廚做菜,疏月就在一邊打雜,鍋裏的魚煎的香噴噴的,秦禾夾了一小塊魚肉餵到疏月嘴裏,道:“嘗嘗鹹淡。”疏月早就垂涎欲滴,吃了一口,眼睛亮起來,道:“真好吃。秦禾,你太厲害了,什麽都會。我都不知道你會做飯的。”

“看來娘子對為夫還不夠了解。沒關系,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他笑意甚濃,看向疏月。疏月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低了頭去,心裏怪罪自己不爭氣。糟糕,自己現在怎麽這麽容易臉紅,好像不管秦禾說什麽,她都要臉紅,真是沒救了。疏月心裏糾結著,不多時,菜已經上了桌。兩個人互相夾菜,把飯菜吃得幹幹凈凈。

然而到了晚上,情況邊有些覆雜了。疏月要沐浴,秦禾幫她把水提進去裝滿了。疏月輕舒一口氣,還沒反應過來,身後又響起了腳步聲。她慌張轉頭,見秦禾站在後面。“秦禾,你進來做什麽?”

秦禾楞了楞,道:“夫妻,是不是要一起沐浴的?對不住,我記性不大好,不大記得清楚了。”

“沒有沒有沒有,秦禾,我快出去。我一個人沐浴就好。”疏月臉色爆紅,屏風後看著那個影影綽綽的身影,趕緊把自己隱藏在水裏,道:“秦禾,你快出去吧。”

“你要不要我替你搓背?我聽人說,搓背最是能夠放松。你說這陣子照顧我都快累死了,我想讓你輕松一下。”

“不必了,秦禾。你快出去吧,把門帶上。”疏月道。

秦禾這才走了出去。聽見腳步聲消失了,疏月這才從水裏出來,身上的熱氣並著浴桶裏的熱氣簡直快要把她煮熟了去。匆匆沐浴完畢,換上衣裳,出門時卻見秦禾就守在門口。疏月臉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熱度又跟上來了,訥訥道:“你一直站在這裏?”

“嗯,我怕你中途需要加熱水,就站在這裏等你。”

“傻不傻啊?你身子還沒好全,該回去躺著才是。對了,晚上的藥喝了沒?”疏月道。

月色如水照在院中,亦照在兩人的臉上。

“喝了。我不傻,就是想看見你,一點也不想和你分開。我一定是很喜歡你,才跟你成親的吧?雖然我記不起來了,但是我覺得我肯定很愛你。因為,我老是舍不得把視線從你身上移開。”秦禾緩緩說道,他忘記了所有,但是少年如星光一般的眼眸沒有變。他現在更像是最初的秦禾,帶著少年的欣喜和純粹。

疏月定定瞧著他,忽然一把抱住他。秦禾感覺那雙纖細的手臂牢牢箍住自己的腰,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下一秒她就放開了手。“疏月,我喜歡你。”他又重覆了一遍。

“嗯,我知道。”疏月說道。

秦禾道:“很喜歡很喜歡。”

疏月道:“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你。”

秦禾嘴角弧度更大,他眼睛裏好像揉進了夜空裏的點點繁星,帶著不可思議的璀璨。他把下巴抵在疏月的頭頂,道:“那,你等我?”

疏月不明就裏,“嗯?”

“等我一起入睡,你可不許先睡了。我現在去沐浴。”秦禾說道。這是默認夫妻要同床共寢的意思了。

疏月羞得擡不起頭來,許久才低低應了一聲,道:“嗯。”

她鉆到被窩裏,十分忐忑地等著秦禾進來。過了一會兒聽見外面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床頭。房間的燈火未滅,她用被子僅僅將自己包裹著。片刻,床榻陷下去半邊。疏月知道自己現在心跳過快,如果轉過頭去畢竟是面紅耳赤,真真是沒出息透了。忽而聽到耳邊傳來秦禾的低笑聲,道:“你在緊張麽?”

“哪有,我緊張什麽。”疏月深吸了一口氣坐起身來。秦禾就在她身邊,剛沐浴完畢的他只穿著一身薄薄的白色中衣,領口開得有些低。見疏月轉過身來,他臉上立刻溢滿了笑容,道:“我有些緊張。雖然我們早就是夫妻了,可是從前的我都不記得了。坦白講,我對你不那麽熟悉,但是你放心,我感覺得到對你的那份喜歡。”他說完便要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帶。疏月去攔,陰差陽錯地竟然把他挽得松松的衣帶解開了,一大片光潔的胸膛呈現在疏月的面前,猝不及防。

這次輪到秦禾不好意思了。他見疏月直直盯著自己,喉結動了動,但身上的那股熱意四處流竄著,又匯聚在一起直達某個敏感地帶。要了命了,秦禾艱難喚道:“疏月。”既是乞求又是求饒,拜托別用那種眼神看著他,他已潰不成軍。

疏月視線落在他胸膛前的傷口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交織著,看得出來有的年代久遠,有的卻方愈合不久。她設想過,秦禾吃過的苦,但是未親眼所見之前,那些輕描淡寫的述說都不及眼前的畫面來得震撼。之所以選擇離開皇宮,也是因為不忍秦禾再無底線地為她付出。她曾經自私地要他陪在身旁,他為她做盡了一切能做的事。秦禾飲下那杯鴆酒前曾質問她為何不信他,其實她在此之前想過很多勸說秦禾喝下那杯酒的理由,但是一句也沒用上。他很幹脆地就喝了那杯酒。

秦禾,一個溫暖幹凈的名字。是她僅僅提到都會覺得很開心的字眼。

疏月的吻輕輕落在秦禾的傷疤上,一個接著一個。她很輕,生怕弄疼了他。雖然她知道傷疤已經愈合了,但是就是下意識地讓自己更輕一點再輕一點。秦禾感覺到自己的戰栗,他托起疏月的臉,吻了下去。

這次,便再也不分離。

山高水遠,你我並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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