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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楚歌

作者:柳憶之

文案

一天,公主遇到了一位將軍。

某一天,皇上指定將軍保護公主。

於是……

“我想吃那個。”

“屬下去買。”

“我累了,不想走。”

“屬下背你。”

“你要保護我一輩子嗎?”

“恩,一輩子。”

“你老在我身邊,萬一我嫁不出去怎麽辦?”

毫不猶豫:“我娶你。”

……………………………………………

本文甜向,多甜少虐

日更

內容標簽: 宮廷侯爵 情有獨鐘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楚歌,雲卿 ┃ 配角:楚言,楚容,琴瑟,葉宋,風月 ┃ 其它:古言,情有獨鐘,公主,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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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永安

三月春風撩人,柳葉綠絲絳。

永安城內的皇宮一派威嚴,卻也時常有樹枝伸出宮墻之外,無端添了一絲溫柔。

宮內一處殿宇,有名宮人急匆匆,拽住路過的太監,詢問:“帝姬在何處?”

小太監匆忙行了禮:“姑姑好,帝姬在哪,奴才不知。”

宮人轉身,又匆匆往前。

小太監一頭霧水:“今日有什麽大事麽?”

另一名太監答:“大皇子今日回宮,你說是不是大事。”

“擊退外敵了?”

“這不廢話麽!”

皇城捷報,大皇子奉旨西征,擊退外敵,功成歸來。

永安一片沸騰,百姓們早早出了門,迎接這位英雄。

這無疑是一個盛世,小邑猶藏萬家室,公私倉稟俱豐實。

有部落與國家甘願誠服,亦有部落民族心有不甘,特來挑釁。結果,他們敗了。

與外面的喧鬧喜慶不同,皇宮內的桃園寂靜非常,有名女子抱腿坐在樹下,看著天空。

“帝姬,為何在這裏?”宮人終於尋了來,氣喘籲籲。

前朝皆稱皇帝之女為公主,偏這一朝稱帝姬。古時統治者稱王,他們之女稱王姬,如今統治者稱帝,自當稱帝姬。

這是當今聖上的說辭。

看似有理有據,卻不是真正原因。

他只得這一個女兒,還是最心愛的女子難產所生,且她一出生,東楚就迎來了又一個盛世。

他要給自己的女兒最好的一切,地位,財富,寵愛,連稱號都要獨一無二。

昌平帝姬,本名楚歌。

她回過頭:“看雲啊。”

楚歌喜靜,愛發呆,猶愛看雲。

看似不動,卻在不知不覺中飄移,似乎很近,伸手即觸,卻遠在天邊。

每片雲,都像是一個故事。

琴瑟坐下,理了理楚歌的鬢發,輕聲:“帝姬受委屈了嗎?”

她十五歲起便伴在楚歌身旁,是她最為親近的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

楚歌看向她:“沒,只是想皇兄了。”

果然如此,琴瑟微笑。

宮中皇子眾多,真正與楚歌親密的只有大皇子與二皇子,不似皇家兄妹風濤暗湧,倒似普通家兄妹。

琴瑟摸摸她的頭發:“帝姬,大皇子今日回城,我們該去迎接了,方才奴婢找了你半響,你卻躲在這裏看雲。”

下一秒,楚歌豁然站起,頭上衣上的桃瓣簌簌落了一地,雙眼晶亮:“那我們快去吧!”

不待琴瑟站起,便往前跑,衣袂飄飄,發絲亂舞。

琴瑟搖頭,莫名想到一句不恰當的比喻。

脫韁的野馬。

城墻之上,早有士兵在等待,打了勝仗,眾人都有些激動,禮法都忘了,大大咧咧靠在身後城墻,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亦有人訴說戰爭殘酷,戰勝,有兵亡,戰敗,兵亦亡。

可敵方先挑起戰爭,不對抗,便是國亡。

眾人正說到興頭上,有人瞧見了楚歌,慌慌忙忙下跪:“帝姬。”

一石激起千層浪,其餘人皆啞聲,不一會兒便跪了一地。

楚歌好氣又好笑,她又不是洪水猛獸,值得如此戰戰兢兢?

但還是柔聲:“起來吧,不必如此緊張,你們繼續談論,我沒去過邊關,對你們談的很感興趣。”

話雖如此,可皇家威嚴還在,眾人不敢造次,安靜的站起。

楚歌見狀,不再多說,走向了另一邊,給他們留下空間。

春風吹的人昏昏欲睡,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卻讓人一震。

士兵終於又恢覆了那份活力,吶喊,歡呼。

她看見了父皇,衣飾華麗,四處張望,應當是在尋她。

將頭探出城墻,楚歌看向皇帝。

楚惟雍一回頭便瞧見了自家女兒在城墻之上,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旁邊妃嬪竊竊私語,幾個皇子亦在交談,身在這裏迎接大皇子,心裏終究是有嫉妒的吧。真正滿心歡喜的,怕只有城墻之上的楚歌。

他笑笑,足夠了,好在還有楚歌。

對著這個讓人省心,卻又讓人放心不下的女兒,做了個口型:“當心安全!”

楚歌點點頭,又縮了回去。馬蹄聲越來越近,人群越來越沸騰。

熟悉的駿馬映入眼簾,楚歌跳了起來,想要看到自己的大哥。

楚言自馬背擡頭,一眼看到自己最心愛的妹妹,朝她露出一口白牙,揮了揮手。

我活著回來了。

表面無限風光,有誰知背後經歷了多少死裏逃生,血雨腥風?

楚歌轉過身,想要跑下去。

“聽說這次有與大皇子一起立戰功的將士,怎麽沒看到?”

“不得了,肯定有大賞賜!”

“哎,要是我也能這樣就好了,光宗耀祖啊……”

“那你得有勇有謀啊,上次是誰值夜連如廁都要拉著我?”

哄笑。

楚歌頓住腳步,好奇的退回去,轉身,手扒著城墻往下看,遠遠瞧見一個身影,應當是他們口中的有勇有謀的將士,可馬實在走的慢,半響還未看到人臉,楚歌沒了耐心,匆匆跑下城墻。

父皇與皇兄已在一起說笑,她跑過去,樂呵呵:“皇兄。”

楚言煞有介事的打量她一番,老夫子一樣語重心長:“才幾月未見,昌平好似圓潤了不少。”

皇帝大笑:“她最近愛上了紅燒肉,整日整日的吃,不過胖點好啊……”

楚歌捏捏自己的臉,再看看楚言,風吹日曬,他似乎瘦了好多。

可有哪個女子願意被人說“圓潤”?

忿忿揪了自己臉一下,半開玩笑:“把我臉上的肉給皇兄,如何?”

楚言思索了一下,戳戳她的臉,堅定:“不!皇兄覺得你的肉沒我的結實。”

楚歌:“……”

一片大笑中,楚歌轉身,頗為豪爽:“我回宮了!不想理你!”

楚言:“我從西域帶來了許多奇珍異寶,不理我的話……”

楚歌默默的退了回來。

皇帝看著這兩人,眼淚都笑了出來。

“好了,昌平你先回宮吧,我跟你皇兄聊聊,其餘人也都先回去歇會吧,好好準備,今晚朕要大宴!”

“是。”

眾人都退下後,皇帝看向遠處,沈吟:“你口中的親密戰友還未到?”

楚言也看了看遠處:“他的寶貝戰馬途中受了傷,這會兒該在慢慢往這兒挪……”

言罷,自己先笑了,又言:“他說,若是惹了皇上不快,還望皇上恕罪。”

皇帝轉過身,令車架回宮,道:“待馬尚能如此,人品自不必說,又立了功業,萬沒有要降罪一說,且讓他休息片刻,晚上去赴宴吧。”

楚言含笑:“是。”

朝陽殿,初生的太陽,這是皇帝特意為楚歌建造的宮殿。

雖是特意,卻不是極盡奢華,反而清幽明媚,似江南風景,別致雅觀。

楚歌喜花,宮廷花匠培育最好的花都在這裏,層次漸變,最矚目的還是院中那一棵銀杏,秋天不知要多美。

輕手輕腳的走進殿內,果不其然,楚歌又在看書。

楚言悄悄走到她身後,見她在紙上寫寫畫畫,不時瞥一眼書本,終於按捺不住好奇探頭看了看。

“油少許,鹽少許,翻至兩面焦黃,便可盛之……”

菜譜?

楚歌看的正盡興,突然書被翻轉過來,詫異的回頭,驚喜:“皇兄!”

果然是菜譜,楚言無奈的坐下。

“怎麽不出去走走?悶在屋裏不太好。”

楚歌看向屋外,道:“回來的路上已仔細觀賞過了,如今靜下心來看看書也不錯。”

看菜譜?楚言不知如何接話。

倒是楚歌對他的軍旅生活產生了興趣:“皇兄在邊關,可是看到奇特的風景?”

“都是黃沙,倒也壯闊。”

“可有美食佳肴?”

“有,附近村民喜食羊肉,烤羊肉,烤羊腿,撒上特有的香料,別有風味。”

“有沒有帶些回宮?”

“……沒有,若帶回來,該餿了……”

楚歌惋惜:“好想親口嘗一嘗。”

楚言伸手翻了一頁菜譜:“若有時間,我可以嘗試做一做。”

瞬間歡喜,楚歌抱住他胳膊:“皇兄真好!”

總是如此,一提吃的就如此亢奮,就算比幾個月前圓潤了不少,卻也還是偏瘦,果真窈窕淑女。

楚歌擡頭:“像你們一樣,坐在莽莽黃沙之中,擡眼便是天空,平沙莽莽黃入天,看日出日落,月圓月缺,燃起篝火,吃著羊肉,小酌幾口,高談闊論,興致來了,再吟上幾首詩……”

楚言掐她的臉“你沒去過邊關,怎麽描繪的如此真實?”

楚言拍拍菜譜:“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楚言“切”一聲:“你呀,只能在書中看看了,這輩子你都沒機會去邊關。”

倒也是實話,楚歌沒有搭腔。

楚言想了一下,又道:“你知道在邊關有什麽奇聞麽?”

楚歌坐直身體,誠懇道:“異域美女多,能歌善舞。”

楚言:……

忍不住又掐了她一把:“這算奇聞麽?”

“不算,所以等你講,你都準備講了,還要問我知不知道,我覺得,你廢話有些多。”

楚言:“……好,不說廢話了,邊關有多個小國,總愛挑釁我們東楚,還總愛使些陰謀詭計,我們軍隊中有士兵膽子大,潛入其中一國,發現這囯的妃嬪無數,聽卻侍婢說,汗王從不碰她們,任她們老死病死,不斷迎娶,卻從不碰,僅有一子,寵上天……”

看了一眼楚歌,悠悠道:“跟父王對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歌看回去:“這汗王定是癡情人。”

楚言點頭:“對,這一國男子對情皆淡漠,汗王卻是癡情……”

楚歌又道:“卻又薄情。”

楚言詫異:“為何?”

“不碰嬪妃,說明已有心上之人,已有心上之人,卻又不斷迎娶她人,心上人傷心,嬪妃無辜,不是薄情,是何?”

“小小年紀如此老成。”楚言評價。

楚歌站起,伸伸懶腰,一眨眼,又是符合年紀的少女。

本性純真,時而老成。

楚言下結論。

“皇兄在這坐會吧,我去父皇那看看。”

走了半步,忽而轉身:“如果碰到各位夫人向你介紹王妃,我會幫你擋回去,不用謝,我走啦!”

“……”

☆、往昔

穿過花園,行過荷塘,楚歌慢慢向榮福殿走去。

皇帝在正殿接見大臣使節,吃穿住幾乎都在榮福殿,這裏卻只有楚歌能進。

沈重的紅木門被推開,楚惟雍正在習字。

宮殿內應有盡有,一步一換景,卻沒有生氣。楚言曾說,宮中,沒有民間家的味道,百姓總說“該回家休息了”,可宮中之人卻言“該回宮了”。

楚惟雍看見了楚歌,向她招手:“來父皇這兒。”

楚歌跑過去,挨著他坐好。

楚惟雍展開一副卷軸,笑道:“今日是你母親的生辰,言兒便打了勝仗,不知是不是她在幫著我們。”

楚歌的生母,向來不是父女之間的禁忌,楚惟雍經常會跟她說起從前,她的母親如何善良,兩人為何會分開。

楚歌低頭望向卷軸,相似的眉眼,是她母親的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五官柔和,神情恬淡,楚歌的眉眼卻更為精致。

“你母親有一副好歌喉,聽過的人都要讚一句餘音繞梁……”

“那我為何沒有一副好歌喉?”楚歌望向楚惟雍。

“大概……是隨了我……”楚惟雍煞有介事。

“……”

“第一次見你母親,她才十六歲,那時,我也只是太子。那天是女兒節,街上不知有多熱鬧,我奉命考察民情,正巧看到你母親,還有一眾女孩,七月炎熱,皆撐著紙傘……”楚惟雍徐徐道來,他人生中最美的記憶。

男男女女分站兩邊,大概是玩什麽游戲,顯然,女孩們輸了。

男子們起哄:“願賭服輸,高歌一曲……”

“對,唱歌,唱歌……”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皆望向他們,女孩們害羞,藏進傘裏,三兩個擠在一起。

起哄聲越來越大,甚至不少行人都加入其中。

哄笑的聲音漸漸隱去,女子的軟糯嗓音慢慢放大,吳儂軟語,柔婉細膩。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嗓音一轉,字正腔圓,流轉如彈丸。

餘音繞梁,美哉美哉。

掌聲起,女孩們笑著散開,徒留一群癡慕的男子。

“方才是哪位姑娘?”

旁邊婦人答:“錦繡布莊家的女兒,掌上明珠嘞!”

“芳名為何?”

“上官家,上官雀。”

人群中,女子仿佛聽見有人喚自己,回頭,一笑,不見得多麽傾國傾城,氣質卻淡然,過目不忘。

“娘歌喉好,因而,我叫楚歌?”

楚惟雍微笑:“對。”

“然後呢?父皇對娘一見鐘情?還是……見色起意?”

楚惟雍大笑,一見鐘情,無非也就是見色起意。

“然後……隱瞞身份,上門拜訪,與你外公結識,再就是……提親……”

相識到相愛到成親,一切都很順利,拜過堂後,已是夫妻,卻在第二天被急召回永安,不知何事。他放心不下新婚妻子,不願丟下她,她卻微笑安慰,我很好,你且回去,不用擔心。

他想的很好,回永安後,處理好一切,接她回來,便是太子妃,甚至要是皇後。

永安兵變,處理好一切後,錦繡布莊早已人去樓空。

爾後,登基稱帝,被迫納妃,生子。

五年的苦尋,趨於絕望,卻仍不放棄,第六年,聽聞江南有女歌音曼妙,他安排好一切,去往江南。

破落的院門打開,容顏往昔,卻將他拒之門外。

最後終於使她回心轉意,他暫住江南,卻仍能將朝政處理的井井有條,太後也不便於說些什麽。

琴瑟和鳴一年,他從未想過自己的人生能美好至此,直到她難產而死,僅留一女。

美好太過短暫,短到他不願相信一切已經結束,他不願追封她為皇後,不願將她鎖在深宮。往昔的美好,都留在江南了。

楚歌催促:“還有呢?”

楚惟雍回神:“沒有了。”

初識至今,二十四載,兩個輪回。

帝家女兒始二八。

夜宴未開,楚歌想著到處逛逛。

殘陽如火,立於宮殿樓閣之上,映紅了半塘池水。

不知不覺來到了練兵場,從外往裏看,長矛長刀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不見一絲淩亂。

傍晚時分,士兵應當在用餐,她看了片刻,準備離開,畢竟此地女子不宜入內。

方轉身,便聽見背後刀劍劃過空氣的聲響,警惕的回頭,練兵場中突然出現一人。

簡衣便服,從頭到腳皆是淺色,手執劍,發束簪,隔的遠,面目看的隱約。

躍起,揮劍,轉身,空中“呼啦”一聲響。

忽而,動作加快,回旋,腳底帶起塵土,映著餘暉,連帶衣衫都鍍上了金色。

空中舞劍,衣袂飄揚,落地,刀入鞘。

楚歌看著,不覺癡了,“刀光劍影”,怕是恰如此。

眼看舞劍之人將轉身,楚歌慌忙離開,唯恐他人發現自己的偷窺。

練兵場中,又出現一位士兵,拿著濕毛巾,遞給舞劍之人:“將軍,方才有位姑娘一直盯著你舞劍,是來找將軍的麽?”

擦手的動作暫停,回頭看,發現毫無人影。

“應當只是路過。”

急匆匆的腳步惹得路過的宮人頻頻回首,意識到是帝姬,還未來的及行禮,楚歌就已走遠。楚歌似也意識到了這點,放慢了腳步,平息心跳。

方才過於緊張,這會兒冷靜下來一想,不覺有些懊惱,被發現了就大大方方的問聲好,為何要逃走?反倒像真心做了什麽虧心事。

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見到了二皇子——楚容。

人如其名,楚容有著一副好皮相,但總是神龍不見尾,不知整日在忙些什麽,但人人都可看出,他無意於皇位。

楚歌極其欣賞他的磊落與坦蕩。

無意於皇位,明面是如此,背地亦如此,有人嘲他愚笨,楚歌卻讚他通徹。

有人來世間是為了功名利祿,名揚於世,有人則願意看日升月落,倦鳥歸巢,體味世間萬物。

“皇兄。”

楚容看向她,眼中蘊了笑意:“剛從父王處回來?”

“恩,皇兄也要去麽?”

“不了,晚宴要開始了,我回去準備準備。”

“一個多月未見皇兄了,可是去了何處游玩?”

楚歌笑嘻嘻,走到他身邊。

“去了江南。”

楚容摸摸她的頭,拿出一個小盒,遞到她手中。

“江南產的糕點,還不錯。”

楚歌如得了寶貝一般:“多謝皇兄,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

滿心想著糕點,卻忽略了精致的木盒,她最喜歡的花紋,特意命人打造,誰知還是被糕點二字搶了風頭。

楚容失笑。

東楚的宴會向來豪奢,宮燈如晝,美食佳肴,美酒佳釀,清歌燕舞。

編鐘敲擊樂,或清脆或低沈,古箏瑟瑟,如泉水叮咚。

披帛如雲,佳人笑靨如花,達官貴人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楚歌隱在女眷之中,聽各位夫人小姐話家常,聊天說笑。

尚書家的夫人極是喜歡楚歌,拉著她的手,笑容溫和:“帝姬這些日子胖了些許,以前呀還是太瘦了,這樣剛剛好……”

說著握握她的手:“雖是春天了,這夜裏也是有些冷,還是要穿多一些……”

楚歌點頭,眼眸彎彎:“謝謝夫人。”

從小沒有母親在身邊,她對夫人們人的關心總是認真對待。此前,太後還在世,對唯一的孫女極其疼愛,彌留之際,神志已然模糊,拉著楚歌的手一遍遍的絮叨,一番話往往要重覆幾遍,楚歌卻不厭其煩,太後說一句,她答一句。最後,太後叮囑:“今兒天冷,昌平可要多穿點,別凍壞了啊……”可那時卻是七月暑天。

楚歌還是在這暑天穿的嚴嚴實實,只為讓太後安心。

皇帝太後的寵愛,沒有養出一位嬌縱的女子,反而使她與人為善。

言談聲未停,前方已有不少太監恭敬而立。

群響畢絕。

“今日,大皇子楚言擊退外敵,成功歸來,論理,當賞……”楚惟雍威嚴的聲音傳來。

底下眾人屏息以待,太子未定,傳統皆立嫡不以長,可後宮眾妃並無皇後,大皇子為長,不為嫡,可他卻立了大功,那麽太子之位……

“封為太子,入住東宮……”

眾人起身,跪下,行禮:“吾皇萬歲,太子千歲!”

“眾位平身。”

“是。”

有人發自內心歡喜,捋捋胡子,連連點頭,有人卻臉色陰郁,面容頹敗。

楚歌不關心這些明爭暗鬥,只想著東宮離朝陽殿相近,此後便可多與皇兄相處。

抽空將手伸向果盤,伸到半路,楚惟雍又道:“雲卿亦有功,拜為大將軍,賜宅……”

雲卿……將軍?

如此儒雅的名字卻是位將軍,楚歌縮回手,遙望前方。

不少小姐夫人亦在張望。

風拂過,宮燈搖晃,燈影重重。

長身而立,青袍裹身。

“謝過皇上。”

音色溫潤,叫人想看一看正臉。

行禮,退下。

眾人惋惜,唏噓聲漸起。

“倒是讓我們看看正臉啊……”

“就是就是,站前面的姑娘肯定瞧見了……”

“沒有,他一直背對著女眷,倒是男子肯定瞧見了……”

……

☆、上祀

天剛亮,楚歌還在酣睡,就被琴瑟搖醒。

眼睛還未睜開,朦朧的看一眼她,詢問:“怎麽了?”

琴瑟剛要答話,楚歌又睡了過去。

“……帝姬?”

沒反應,琴瑟不知如何是好。正打算再喚一聲,楚歌猛然坐起。

“……”

“何事?”

“帝姬忘了?今日三月初三,上祀節。”

楚歌一拍腦門:“對,我忘了。”

急匆匆下床,又問:“葉宋探親回了麽?”

門外小公公馬上回答:“昨個就回了,那時帝姬已歇息了。”

“恩。”

上祀節,需熏香藥浴,著盛裝。

往年楚歌都與宮中兒女一起過,如今她已及笈,可出宮。

思及此,楚歌一下來了精神,大步走向屏風後,卻被撲鼻而來的藥香熏的快窒息,索性慢慢就習慣了。

烘幹頭發,換上精美的衣飾,臂間挽輕紗。

在銅鏡前坐定,琴瑟拿出發飾胭脂,預備給楚歌梳妝。

小山重疊金明滅。琴瑟向來一雙遠山眉,而楚歌則是柳葉眉,無需描繪,已經很美。

執起畫筆,琴瑟在楚歌眉心畫下梅瓣。

“近來很流行呢,他們說這叫花鈿。”

細心的挽好發髻,帶上步搖,發簪……

“帝姬日後有了夫君,該讓他替你描眉梳發。”

往楚歌臉上撲了些胭脂,琴瑟微笑。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琴瑟點點她的額頭:“調皮。”

一主一仆笑鬧間,葉宋扣了門:“大皇……太子殿下到了。”

“皇兄?”

“對,父皇讓我今日帶你出宮看看,都打扮好了麽?”

楚歌站起來,轉了轉:“行麽?”

楚言點頭:“不錯不錯。”

又端詳了她一番,從袖口中拿出一個玉鐲,帶在她手腕上,尺寸剛好。

“二皇兄送的?”

楚言疑惑:“咦,你怎麽一猜就中。”

楚歌摸了摸玉鐲:“很簡單,皇兄你不像二哥細心。”

“……”

“走了。”

楚歌踏出門外,裙擺搖曳,步搖晃蕩,根本抑制不住笑容。

永安繁華,楚歌卻從未真正見到它的真實面容,只在宮墻之上驚鴻一瞥。

宮門打開,“吱呀”的聲音帶她步入宮外。

初春時節,桃花正艷,楊柳依依,嫩草鋪地,楚歌小心避過,不忍心踩,楚言卻根本沒意識到,踩塌了一大片嫩芽。

楚歌:……

走了一段,楚言回過頭,遞給她一袋碎銀,道:“上祀女兒節,我這個大老爺們就不跟著你們了,琴瑟前些日子出過宮,你們倆好好逛吧!”

“是。”

“多謝皇……大哥。”

轉過身,楚歌努力憋笑,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上巳雖稱女兒節,卻也有不少男子活動。

不遠處的樹下,有人在下棋,鬥蟋蟀。

來時的路上,還有青年書生聚在河邊,仿古人流觴曲水,吟詩作賦,吸引了不少人觀看。

大街上商販絡繹不絕,應有盡有,大大小小的食攤,水果攤,自然還有楚歌心儀的花市。

楚歌決定,先吃個飽,再去欣賞花市。

循著香味過去,就看到一家包子鋪,桌上尚有食客,用筷子夾起小籠包,直接放嘴裏一咬,頓時汁水四溢,鄰桌的食客不幸遭殃,衣裳染上了不少汁水,空氣中香味更甚。

鄰桌的食客未見一點動怒,反而大笑:“這包子做的可真好……”引得路人也笑了起來。

楚歌走過去,準備買幾個吃。有不少人在排隊,她與琴瑟站好,發現是一個女孩在蒸鍋前忙碌,衣著樸素,擡起臉笑了笑,未施粉黛,容貌很是清麗。

順著陽光可以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可推斷沒除面,她還沒成親。

後面有人小聲議論:“這老板娘長的好看!”

“我也發現了……”

古人評美人,毛嬙,西施,天下美婦人也,嚴妝佳,淡妝亦佳,粗服亂頭不掩國色。

楚歌心中默默讚同。

偏有姑娘在後面嘀咕:“有什麽好看的,我不覺得哪裏好看,你看她那手……”

楚歌看向老板娘的手,五指修長但卻粗糙。

這又如何?

後面姑娘越說越大:“這種姿色我府裏的丫頭一抓一大把……”

老板娘似也聽見了,尷尬的笑了笑。

楚歌忍無可忍,轉過頭看著後面的姑娘,不過容貌平平。

姑娘還在跟身邊人談論,回頭發現自己被人盯著,有些發毛,怒斥:“看什麽呀你!”

“看你。”

姑娘臉一紅,表情有些羞澀。

“我覺得……你長的確實沒有老板娘好看。”

姑娘一瞪眼,又要發怒。

“你是不是嫉妒老板娘好看?”

周圍有了笑聲。

“你……”

還沒等她說完,楚歌就打斷:“要是看不過去,也別口出惡言,顯得粗俗。”

話說完,直接走到老板娘跟前,將發上的一枚玉簪拔下戴入她發間:“玉簪配美人……”

烏發玉簪,果然相得益彰。

老板娘低頭輕聲道謝:“多謝姑娘。”眼眶紅了紅。

“那可以送我幾個包子嗎?”

慌忙拿油紙包了五個包子,老板娘雙手遞了過去。

楚歌接過,聞了一下,笑道:“好手藝。”

轉身,遞給琴瑟:“嘗嘗看。”

琴瑟拿出一個,拿手絹包好,低聲:“帝姬,今後這種事還是少管……萬一那女子……”

“放心,我們不怕她。”

“……”

瞥見方才的女子還在惡狠狠的瞪著自己,楚歌咬了一口包子,微笑,走開。那女子覺得無趣,也離開了。

方才出面不過是看不過去,對她並無惡意,她也只是不相幹的人,沒必要為此動氣,不值得。

逛遍了大街小巷,已是午後。

正值春天,花市宛若人間仙境,大朵的牡丹,小巧的幽蘭,還有來自西域的奇珍異草。楚歌蹲在花叢裏,一聲聲驚嘆,臉被花朵映的粉嫩,眼神晶亮。

容顏精致,服飾精美,往花裏一站,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花市藏著茶樓,裏面有說書先生,還有口技表演者。

琴瑟建議:“不妨去茶樓坐坐,待到晚上,夜市極其熱鬧,帝姬認為呢?”

楚歌點頭:“好。”

正趕上說書先生拿起撫尺,拍在桌上,講著愛情故事,幹將莫邪,化身為劍。

講到精彩處,楚歌顧不得形象,跟著拍手叫好,嘴裏還塞了一嘴糕點。

琴瑟看不下去了,無奈的拿帕子替她擦嘴,提醒:“帝姬,你是女兒家。”

楚歌看了看四周,沒人註意她,得意:“他們都看不到我。”

琴瑟只好隨她去了。

故事講完,夜幕降臨,楚歌卻還在哭哭啼啼:“結局怎麽這樣啊,早知道不聽了……”

琴瑟忙著擦她的眼淚,安慰:“世間不得意之事十有八九。”

“我喜歡大團圓!”

天下太平,國富民安,無盡的寵愛,這個帝家女兒會有不如意?

琴瑟微笑:“好,大團圓!”

夜幕初上,花燈起,整個天空美的不像樣。

夜晚人更多,攤位店鋪也更多,楚歌拉著琴瑟到首飾攤前:“這個白天沒見到。”

拿出步搖戴入琴瑟發間,滿意的點頭:“琴瑟戴這個好看。老板,我要了!”

“好勒,姑娘。”

路過一家攤位,楚歌停下:“老板,這些是幹什麽的?”

“面紗呀,舞坊裏的姑娘有時跳舞戴的,有的姑娘害羞也喜歡買這個。”

“我也害羞……”

拿著一個花紋簡單卻精致的面紗,楚歌蒙住臉,露出月牙般的眼:“還認得出是我嗎?”

琴瑟好笑:“我看著你長大,怎會認不出?”

月牙更彎了。

“我要了!”

楚歌就帶著這個面紗招搖過市。

轉過身:“我喜歡這個面紗,好看嗎?”

琴瑟替她理了理弄亂的鬢發:“好看。”

首飾相撞,泠泠作響,面紗隱有香味,楚歌一路樂呵呵,感染了不少路人。

琴瑟想起,楚歌極少將不好的情緒顯露,不開心時,大都一個人悶在屋裏,一個人承擔,一個人恢覆。重新推開門的時候,臉上又掛著笑。

快走到湖邊時,楚歌驚喜:“有人在唱歌。”

湖的對面即是歌坊樂坊,自然有歌女在詠歌。不少男子女子去裏面要一壺茶水,聽曲觀舞。

亭臺樓閣的燈光映著湖水,色彩清透。像把桂花灑在糯米團上。

聽完了,楚歌往回走,突然發現玉器鋪前有一個背影,衣服與楚言極像。

“誒,那個好像是大哥。”

她跑過去,頭上有不知名的花樹落下花瓣,有女孩提著燈籠路過,頭上的發釵掛在了楚歌面紗的系帶上。

她不覺,拍了拍面前人的背影:“大哥。”

面紗落,人回首。

兩相顧。

湖邊的柳枝搖曳,有夜風拂過臉畔。

俊朗的面容看著她,略帶不解,柔聲:“姑娘?”

心神有一絲動蕩,楚歌垂眼:“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公子微笑:“不礙事。”

附近有人吹簫,春江花月夜。

公子含笑:“月色很美。”

楚歌擡頭:“恩,很美。”

聲音有一絲熟悉,踟躕著,楚歌輕聲:“公子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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