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鳳鳴山的北邊有一個小村落，也沒有啥正經的名字，只因村裏的人大多姓吳，就叫吳家村。吳家村是個很貧窮的小村落，村裏統共只有二十幾戶人家。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村東頭是地主老爺家的大宅院，青磚大瓦，十分氣派。

地主老爺家西邊住著的也是村裏家境比較殷實的，好一些的人家甚至能有自己的兩畝田。再往西邊住的就多是佃戶了。雖說都是佃戶，也是有貧富差距的。家裏兒子多，壯勞力多的日子過得好一些，家裏丫頭多兒子少的日子就過的差一些。

在吳家村的佃戶裏，鳳仙兒家也是過得去的。雖說鳳仙兒爹早年累出了勞疾，現在幹不了重活累活，家裏只有二哥一個壯勞力，大哥又是個傻的，好在鳳仙兒娘是個有心計能過日子的，鄰裏街坊的人緣極好。鳳仙兒今年已經十三了，是家裏唯一的丫頭，年初的時候鳳仙兒娘就不再讓她隨便出門了。鳳仙兒知道，這是要給她說親事了。窮人家的丫頭一般都等不到及笄的。

鳳仙兒這段日子在家裏給自己做嫁妝，時不時也會想娘會把她許給怎樣的人家。情呀愛呀的，鳳仙兒不懂，鳳仙兒相信娘肯定會給她找個好人家。最好家裏能有畝田，這樣她嫁過去後就不再是佃戶了，即使不是有田的，那肯定也得是佃戶裏數一數二的人家。鳳仙兒聽二哥說，她的彩禮娘要的可高了，足足十三吊錢呢。鳳仙兒多少也知道點娘的心思，這麽多年娘手裏也沒能攢下多少錢，大哥二哥都已過了娶媳婦的年齡，她又是家裏唯一的丫頭。

因為大哥，村裏沒人願意把姑娘嫁到她們家來，二哥的婚事也耽擱了。娘只有把她嫁出去，收了豐厚的彩禮才有錢給大哥和二哥娶媳婦。娘心裏是最疼大哥的，雖說大哥是傻的，但身體結實，有把子傻力氣。每年開春種地的時候娘都是把大哥當牛使的。娘最大的心事就是要給大哥說上媳婦。鳳仙兒從沒想過會離開吳家村，她覺得自己知道娘的心思，娘只有他們三個孩子，大哥還傻。娘肯定會把她留在吳家村，以後多少能照應著點家裏。

雖說鳳仙兒的長相在村裏也算出挑，但鳳仙兒娘要的可是整整十三吊錢的彩禮呢！十三吊錢，即使是對村裏有田的人家來說，都是很大的一筆錢了。在吳家村的住戶裏能拿出這麽大的一筆錢娶媳婦的不多。

鳳仙兒自小便很有主意，她想無論娘給她找的是誰家，嫁過去後她都會好好和她的夫郎過日子。人家拿出這麽大的一筆錢彩禮給她，說明人家稀罕她、看重她，所以她定不能辜負了婆家對她的這份看重，一定要好好侍奉夫郎，伺候公婆。鳳仙兒自覺自己的女紅在村裏也算是頂好的，等嫁過去後定要多做些繡活貼補家用。

雖然現在大部分時間鳳仙兒都呆在屋裏繡嫁妝，但看娘這些天早出晚歸喜氣洋洋的，她估摸著自己出嫁的日子不遠了。對於未來，她心裏既忐忑又期待，她始終堅信娘一定會給她找個好人家。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已是盛夏。這天中午，鳳仙兒做好了中飯，坐在門廊裏邊繡著鴛鴦枕邊等爹和哥哥們回來吃飯。娘一大早又出門了，估計今天晌午又不回了。娘最近咋老往村外跑呢？不會是要把她嫁到外村吧！想到這，鳳仙兒心裏直打鼓。不過轉頭又想，娘這麽疼她，肯定舍不得把她嫁到外村的，估計是給大哥二哥相媳婦去了，一定是的。

“鳳兒，飯好沒？餓死俺了！”還沒進門，就聽見二哥喊餓。鳳仙兒趕緊收起針線笸籮，收拾著擺飯上桌。

“餓！餓！俺，俺餓！”傻乎乎的大哥沖進院門就要伸手拿桌上的饃。鳳仙兒趕緊拍開大哥的手，“大哥！等會再吃，爹還沒回呢！讓爹看見又該打你了。”許是被爹打怕了，大哥雖一直盯著饃喊餓，卻不敢再伸手了。鳳仙兒趕緊舀了瓢涼水給他“大哥，給，趕緊解解渴，等爹回來馬上吃飯。”說著便不再理會一直盯著饃猛喝涼水的大哥，回過頭問正拿著另一個水瓢喝著涼水的二哥，“二哥，爹呢，這大晌午的，咋就你倆回來了。”

“爹讓俺們先回來的，他跟娘在後頭說話呢，不想讓俺們知道，就讓俺們先回來了。”二哥悶聲說完，又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喝著。鳳仙兒趕緊又擺上一副碗筷，看著二哥悶悶的不似往常爽朗，就問：“咋了二哥，咋悶悶不樂的？”

“鳳兒，看娘剛才的樣子，你在家應該待不了幾天了，二哥舍不得你！”二哥悶悶的說了這一句，就扭過頭去了。鳳仙兒聽了頓時嗚咽了起來，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只扭頭擦了擦眼角。

氣氛沈寂了許久，爹娘才推開院門進來。鳳仙兒擡頭望去，爹還是一臉嚴肅，看不出啥，娘滿臉洋溢著歡喜，乍一看去，仿佛年輕了好幾歲。鳳仙兒趕緊把爹娘迎進來盛粥吃飯。

“鳳兒，你的親事，娘給你定下了！下月十一你就出嫁！”飯桌上，娘的聲音比往常都敞亮。

“娘！咋這麽急！”二哥的聲音聽著有點沖。鳳仙兒也覺得日子太趕了些，但也只是低下頭羞答答地說：“都聽娘的”。

“把鳳兒趕緊嫁出去，好趕緊把你和你大哥的媳婦迎進門呀！”娘的聲音更敞亮了。

“娘，大哥和二哥的媳婦也都定下啦！”鳳仙兒的話語裏流露著滿滿的自豪和崇拜。她覺得娘真的很能幹，二哥的媳婦還好，可連大哥的媳婦也定下來了，娘真的太厲害了！

鳳仙兒娘看到鳳仙兒眼裏全是對她的信任和崇拜，心裏不禁酸澀了起來，有些低落地說：“鳳兒，娘給你定的婚事是外村的。”

“外，外村？娘，咋是外村？”鳳仙兒一聽緊張的聲都顫了，她從來沒想過娘會把她嫁到外村，她的世界只有小小的吳家村。

“嗯，也不遠，就是山前的下河村，翻過鳳鳴山就是了，來回也就一天的路。娘前幾天也去看過了，家境也算殷實，還有田呢，不是佃戶，不是佃戶呢！”鳳仙兒娘仿佛要強調什麽，突然大聲的說著。

鳳仙兒是相信娘的，聽了娘的話心裏也稍微踏實了一些。心想外村就外村吧，下河村也不算遠，娘給她挑的肯定是好的，還有田呢，嫁過去自己就不再是佃戶了。村裏就這麽二十幾戶人家，大多都是佃戶，娘要的彩禮那麽高，肯定是村裏沒人能拿得出這彩禮錢，娘才把她許到外村的！鳳仙兒心裏十分不安，卻一直安慰著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鳳仙兒家十分忙碌喜慶。鳳仙兒娘整日笑得合不攏嘴，鳳仙兒也時常被來賀喜的人打趣。兒時一起玩的小姐妹，這些天來家裏走動的也多了些，畢竟等鳳仙兒出嫁了再想見面就不這麽容易了。

錦繡是與鳳仙兒要好的小姐妹裏比較特別的一個。錦繡的爹是吳家村唯一的秀才，錦繡也是村裏唯一能識文斷字的姑娘，平時也很清高，不怎麽與村裏的姑娘們來往。鳳仙兒與錦繡也是兩年前才有交集的。當時，正直春季，春雨過後，山裏的蘑菇成了每家每戶都期待的美味佳肴。鳳仙兒與幾個要好的小姐妹一起上山采蘑菇給家裏加菜。回來的路上姐妹幾個看到錦繡一個人坐在小道旁，手邊也放著半筐蘑菇。錦繡素來清高，平時碰到也是不與大夥打招呼的，大夥也都沒在意。鳳仙兒心細，看到錦繡左手一直揉著腳，心道她肯定是走山路的時候腳崴了。便過去搭話並攙扶著送她到家。自那以後，錦繡和鳳仙兒的關系也算要好。得知鳳仙兒要出嫁後，錦繡也隔三差五的來找鳳仙兒說話。

“我教你的那些字你都認全了麽？”錦繡一邊幫鳳仙兒打絡子一邊問，

“認倒是都認得了，就是大多都不會寫。”鳳仙兒認真的說。關於錦繡教鳳仙兒認字這件事，錦繡不願意讓人知道，鳳仙兒就沒有跟第二個人說過，連娘都不知道。

“我也沒指望你都會寫，這才多長時間呀，能都認得就不錯了！雖說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認這麽多字，可全是我的功勞！”錦繡頗為自豪的說道。

“那是當然呢。”鳳仙兒笑著趕緊應和著。錦繡肯教自己認字，鳳仙兒非常感激。看到鳳仙兒那狗腿的模樣，錦繡樂得美滋滋的。

“我聽我娘說你的婆家在下河村？雖說下河村離咱這也不算遠，但以後再想像這樣時常見面，無所顧忌的嬉鬧可就難嘍！”錦繡有些憂傷的說。聽錦繡這麽一說，鳳仙兒心裏也難過了起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就一直低著頭靜靜的打著絡子。

“你的婚事是你娘親自定的嗎？她去那邊看過你未來的夫婿？”錦繡又緩緩的問著。鳳仙兒的臉刷一下子就紅了，又羞又惱的道：“虧你還是秀才家的姑娘，這話你都能問的出來！”

“現在又沒有別人，快和我說說”看鳳仙兒羞惱的徶過頭去不理自己錦繡又嬉笑著催道。

“是俺娘親自定的，也親自去看過的，俺娘說那家挺好，家境挺殷實的，自己還有田呢。”被錦繡催的沒辦法，仙兒只好小聲說道。

“你娘怎麽給你定了這麽一門婚事呀！”聽著錦繡的聲調不太對，鳳仙兒以為錦繡又在拿她打趣，趕緊擡起頭來嗆道：“怎麽，羨慕啦，羨慕也趕緊讓你娘給你尋個人家！和我一樣早早嫁了省事。”錦繡看到鳳仙兒又羞又惱的樣子，頓時覺得有氣無力的，順手把剛打好的絡子扔在了她身上，也不再做下一個了，憤憤地說“就知道跟我使厲害，被你娘賣了你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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