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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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新的開始，雖然克爾特學院位於大陸南部，但並不是真的南端，所以大雪依舊覆蓋了這座歷史悠久的校園，灰白的墻面讓蒼白的雪一蓋，看起來更添幾分蕭索年邁。
教室內的火焰魔法陣運轉著，那保持了室內的溫暖。
今天上課的老師是個老先生，他總是遲到，但這不能怪他，教室與辦公室的距離，加上老先生的膝蓋不好，所以他的課大家總習慣晚開始十分鐘。
歐帝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同學低聲交流著寒假的趣事。
因為老師習慣性的遲到，很多學生也學會了在這堂課放縱，他們會在這十分鐘聊天，甚至會晚到，反正只要比老師早到就好。
門被拉開，帶著兩個同伴的小貴族走了進來，他昂首闊步，看起來很是得意，他目光在教室內掃了一圈，停在歐帝斯身上。
「哦，你還在啊！」他拉長了語調，聲音中充滿了輕蔑。
歐帝斯和同學一同停下交談，註視著他，身旁的同學因害怕離開了座位，往後了兩步。秉持著剛開學不想鬧事的想法，歐帝斯保持沈默。
小貴族註視著歐帝斯的課本，拎了起來，火光燃起，沒多久書本就變成了幾片黑灰飄散在地上，這一手震懾了許多普通學生。
現在他們的進度大概停留在凝聚火焰，有的可以使用小火球，可是這個人顯然使用火焰的等級比他們高很多，教室內一片安靜，只剩下貴族那圈子的輕聲說笑。
課本完全不能用了，比上學期還過份。
歐帝斯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沖動，和他起沖突沒任何好處，學校貴族的勢力太深，逞一時之能沒有任何意義。他不停這麽告訴自己，強迫自己挪開視線，不要被激怒了。
「哎唷，還不生氣？」那少年哼聲。「餵，你能不能像個男人啊？啊？索莫納斯的小姑娘？」說完他呵呵笑著，作勢伸手要勾歐帝斯的下巴。
閃躲開來，歐帝斯皺著眉頭。「希望你適可而止。」
「哦，然後呢？」少年把歐帝斯面前的桌子給掀翻了。「現在呢？」
歐帝斯不明白，為什麽這三個人老愛找自己麻煩，普通學生這麽多，為什麽要針對他？因為他的祖先曾經是貴族？
看著歐帝斯憤恨中夾帶不解的眼神，小貴族微笑著。
「看到你，我就覺得看到一只惡心的老鼠，在你們這一群當中。」他手指畫了個圈，將普通學生全圈進去了。「你是最惡心的，低賤而不自知，你們這種人就應該去大街上乞討。」
歐帝斯眸光轉冷，他註視著小貴族，多年來無止無盡的羞辱，他覺得腦中有一條神經斷裂了，他站起身，手上凝聚著一團火球，那並不是普通的火焰，火光當中仿佛有濃稠的液體流動，不必說也知道那具有極高的危險性，貴族少年方才的小火焰簡直就像孩子在玩的小玩具。
貴族少年臉色一變，往後退了兩步。
歐帝斯微笑著，像一只戲弄老鼠的貓咪。「你會害怕了？」
「誰、誰說……」
歐帝斯手上的火球變得更炙熱。「哦那你要試試看嗎？弄死你也就我賠命而已，你是偉大高貴的人種，我只是個臭老鼠。」
「你！」
貴族圈子的學生紛紛站起身，一個少女手上凝聚著火球，她扔了出去。
她的動作引來無數驚呼，但更讓人驚奇的是，那火球才剛靠近歐帝斯，歐帝斯身上忽然冒出了環形火焰，火焰如一張大嘴，把那小火球給吞了進去。
歐帝斯轉過頭看她，嘲諷地笑著。「背後傷人？貴族的優良品德？」
揮揮手，將手上的火球散去。「你這麽了解索莫納斯家族，那你知道我家族中的座右銘嗎？」他問著眼前少年，但他根本沒打算等對方回答，徑直說道：「蟄伏，然後出擊。」他聲調陰冷。「不要再來惹我。」
少年仿佛受到了最大的汙辱，他面目猙獰扭曲。「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我會讓你在這裏混不下去，我要你滾蛋！」他憤怒地大吼著，像是怒極的獅子不停咆哮。
但他人一溜煙地竄到了教室後方。
看他那沒用的樣子，歐帝斯譏誚地哼了聲。
克爾特學院禁止私鬥，他們這頂多算找麻煩，稱不上鬥毆，貴族少年的話語不過就是撐場面罷了。
歐帝斯懶得理他，他整理了被掀掉的桌子，將變成灰燼的課本用腳掃到一邊去。他看起來很鎮定，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方才的沖突就像有個小孩沖過來罵他你是白癡，而他敲了小孩一下一般。
就只是個無謂的吵鬧而已。
只有自己知道，他現在全身顫抖著。這輩子從來沒這麽痛快過，牙齒甚至喀喀地響著，上學期的勤奮、寒假的刻苦終於有了代價。
他不要任何人看不起自己，而現在他有了自保的能力，再不用忍氣吞聲，不用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承受汙辱。
歐帝斯舔著上顎和上排牙齒牙根，面目兇狠，他藍色的眼睛閃動著冰般的戾氣。
教室內安靜得可怕，直到老師進來才打破了這種沈滯，一下課，幾個和歐帝斯處得還不錯的同學就圍了上來，雖然看起來還有些害怕，不過神色中顯得很開心，仿佛剛剛爭回一口氣的是自己一般，得意洋洋。
「嘿，歐帝斯，一個寒假不見你怎麽變得這麽厲害？」褐色頭發的少年愉快地問，他眼睛不大，單眼皮，看起來總像沒睡飽一般。「快告訴我那怎麽做的。」
對歐帝斯來說，同學並不值得信任，只有安和喬伊還有安潔拉才稍微值得他交托心事，所以他只是微笑著並不說話。
「你藏私。」另外一個少年圍上來，目光有些貪婪，像是看著一個巨大寶石一般。「告訴我們，那到底怎麽辦到的，要知道，我們能凝聚出火焰已經不錯了。」他偷偷比了比後面位置的貴族子弟們。「他們頂多就是會扔出去而已，你已經可以塑造不同狀態的火焰了？」
對男同學這劈哩啪啦的問題，歐帝斯依然保持微笑。
後面那些貴族中有人重重哼了聲。「索莫納斯，你也曾經是個貴族，誰知道是不是藏了什麽，看不起貴族，也別忘了沒有索莫納斯家族，甚至沒有你。」
歐帝斯轉頭過去，發話的是個一頭紅發的少年，老實說歐帝斯不記得他叫什麽，不過這麽張揚的發色，他倒是很有印象。「我以我的姓氏為榮。」他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但絕不是因為權勢、富貴。」
紅發少年輕蔑地哼笑著。「真是令人欽佩的情操。」
這是歐帝斯第一次毫不客氣地和人杠上，他只覺得胸口像一團火在燒一樣，他不後悔自己的舉動，對他來說，他厭倦了委曲求全，他厭倦像個受驚的小老鼠東躲西藏。
既然有能力反擊，那不狠狠咬下對方一塊肉，他不甘心。
把人送去死都敢了，還有什麽好不敢的！
紅發少年靠在桌上，藍色的眼睛打量著歐帝斯。「事實證明，你的確受了祖先遺留的財富的恩惠，否則你的進度不可能勝過這裏的大多數人，不是嗎？無論是知識、或者金錢。」
這點歐帝斯無法反駁，安特瑞斯是他的祖先，自己的魔法知識來自於他，自己能上學能有個溫飽，也是安特瑞斯的私房錢，這一些他都知道。
「但我可沒讓我的祖先丟臉。」歐帝斯回了一句，他看向那三個貴族子弟。「你們的家族精神就是欺負弱小？因為你們有錢？那我告訴你，你咬了我一口，我會十倍以報，你咬了我的手，我會咬斷你的咽喉，你咬我的腿，我會撕裂你的腹腔。」他陰冷地說，他看起來就像真正的野獸，隨時都要撲上去。「我受夠了這一切，我也不會再妥協。」
「落敗的喪家犬！」貴族少女憤恨地說。「你當你是誰！」
「我可沒說妳什麽。」歐帝斯冷冷地頂回去，就見少女氣得滿面通紅。「你們為祖先拚搏而來的富貴權力沾沾自喜，但又怎麽樣？你們用這些不是自己得來的東西耀武揚威，排擠、壓迫其它人，這就是貴族，令人作惡！你們有錢，所以學的比別人快比別人多，這有什麽了不起的嗎？要不是家裏有錢，說不定連學校都進不來。」歐帝斯惡毒地說。他註意到有幾個人臉色有些難看，貴族不是每個都進度超前，還是有很多程度只比普通學生好一點的，這些人的優勢會隨著時間而慢慢消失。
「那你又算什麽！」
歐帝斯目光瞥過去。「我剛入學的時候連火都聚不出來，過去幾年我光為了溫飽就去掉半條小命了，我可沒你們這些有錢人這麽好命。」直至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麽尖酸刻薄。「你們開茶會聊天聯誼的時候，我可是非常認真用功。」他聳肩。「誰不知道索莫納斯家早就破產了，除了墳墓的鑰匙，我什麽也沒有。」那鑰匙還搞丟了。「我想，我只是諸位眼中的又窮又沒用的貧民窟小子，我當然不算什麽。」
貴族們訥訥無語，他們並不是口齒遲鈍的人，只是涉及兩個不同社會層級的時候，他們的立場會顯得很薄弱，貴族學生之所以讓普通學生厭惡，一方面是酸葡萄心理，二方面是這些貴族學生大多都目中無人。
他們習慣把普通人看作次一等的，現在有個普通學生出來，使用了比他們更高竿的魔法，諷刺他們是群只會靠祖先庇蔭狐假虎威的草包，他們一時間居然找不出反擊的點來。
索莫納斯家落魄成什麽樣子貴族間早有流傳，把老婆都賭掉了，兒子流落貧民窟，祖宅也沒了，說只剩下墳墓的鑰匙那一點也不為過……
這麽淒慘的家夥，到底憑借什麽走得比他們更遠了？
紅發少年目光流轉，他是很討厭別人指著自己鼻子罵，可是想想，貴族和平民之間本來就無法調解，對於擁有大多數資源的貴族，普通人通常都不怎麽喜歡，而貴族也因財富、文化和教養，覺得普通人就是沒開化的笨蛋。
這誰也沒比誰好。
他看出了歐帝斯˙索莫納斯這個人不簡單，沒有資源，只靠自己努力，他居然已經能夠用出三年級才會教導的防禦火焰，甚至可以吞食從背後的攻擊，這代表他很有天份，勤奮又有天賦，這樣的人最好不要去招惹，尤其當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家夥。
在學院內不會有什麽暗殺的，甚至要人滾蛋也沒那麽容易，這意味著如果真讓這家夥一直走下去，他很可能再造出第二個鼎盛的索莫納斯家族。
既然暫時沒辦法打好關系，那就阻止狀況不要再惡化。
收斂了不悅，紅發少年坐了下來，他撥了下自己束在身後的卷發，好像這一切沒他事情一般，翻開了課本，等待下一個老師到來。
看紅發少年不管這件事情，其它人也安靜下來，各自回到座位，只不停用眼刀分割著歐帝斯的背影，普通學生看氣氛鬧得這麽僵，也不敢多說什麽，縮頭縮腦地回到自己位置，生怕多說什麽又會引來唇槍舌戰。
第二堂課結束，歐帝斯拎著書就要去餐廳了，他才剛出教室，幾個學生就跟了上來。
「歐帝斯，你今天真是帥呆了。」少年露出一口白牙，眼底有著淺顯易見的奉承。「你到底從哪裏學來那些魔法的？教一下嘛。」
另外一個少女顯得有些矜持，但還是開口。「是啊，我也不想再被小看了呢。」
身旁跟著的三四人都是不算很有交情，可是也稱不上沒來往的，會打招呼會聊個幾句，但絕對不是很要好的類型。對於身邊的同學，歐帝斯感到很不耐煩，他的舉動並不是想大出風頭，他只是想給那些人一個教訓，讓他們永遠不再來找自己麻煩。
歐帝斯被人從老宅攆出來後，對人性也算有了一點見識，他當然看的出來身邊的人就像聞到血味的蚊子，單純只是為了利益，並不是真正的交情，說穿了就是酒肉朋友，你有酒有肉我就來，你啥都沒有我們就當個點頭之交。
這個認知讓他更不想花心思應付。「抱歉，我弟弟在等我，我先走了。」說完也不顧身邊的人，跳下僅剩的兩格階梯，快步地往餐廳去了。
他在轉過彎時，聽見身後細碎的咒罵聲，不外乎說他跩什麽，自以為了不起，對這些背後中傷，他回了一個輕蔑的哼聲。
還沒走到餐廳門口，背後被人一拍，歐帝斯幾乎要反射地發動攻擊，直到來人喊著別沖動才停下動作。
「你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喬伊笑嘻嘻地說，他臉上還貼有紗布，手臂上有發青的瘀痕，這是這個長達一個月的寒假特訓成果。
「沒辦法，我現在閉著眼睛都覺得你好像隨時都會出現我身邊，簡直都快作惡夢了。」
「哈哈。」喬伊拍著歐帝斯的肩膀。「你以為我比較好嗎？」說著他用力捏著歐帝斯的肩膀。「我昨天，還夢到無數個火球往我臉上砸過來，嚇得我摔下床。」
歐帝斯失笑。別說喬伊身上被能量球打到的傷痕，他自己也有很多被喬伊近身毆打的痕跡，到現在用力點都還會痛。
「安特呢？」喬伊系了一下護手的皮繩。「他今天有課嗎？他為什麽空堂老是比我們多？」
歐帝斯聳肩。「不知道，他腿比較短，等他一下吧。」
沒多久，安特瑞斯快步走了過來。「抱歉，新老師拖延了下課時間。」因冬天所以穿上了大衣，雖然抽長了身高，但八歲的小孩依舊矮小，寬厚的大衣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團移動的小白球。
一走近，安特瑞斯臉上也有一些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的傷痕。「歐迪，我剛剛遇到安潔拉了，她說想和我們一起，讓我們替她占個位置。」
「好。」歐帝斯點頭。自從他們和安潔拉通信，安潔拉就把他的名字簡稱為歐迪了，一來二往大家都這麽叫了，就像安潔拉也開始稱呼安特瑞斯安特一樣。
進到餐廳，依舊熱鬧，學校餐廳的位置始終充足，但叫餐的窗口卻只有十個，這沒辦法應付六個年級的學生，所以餐廳總是顯得很擁擠，光排隊就夠把餐廳塞滿了。
隨便找個位置，安特瑞斯總是留守的那一個，歐帝斯和喬伊去點餐了。
安特瑞斯把課本放到一邊，抓過一本薄薄的記事本，翻開來，仔細閱讀著，這是這個寒假來他黑巫術進度的總結，看起來都是些很基礎的東西。
「這裏有人嗎？」一個少年微笑著問。
安特瑞斯擡頭看他，張揚的火紅色長發，藍色的眼睛，熨燙得非常整齊的校服，戴著三枚戒指的手指，安特瑞斯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對方一遍。「我想這裏並不適合你。」
來人似乎沒想到安特瑞斯會這麽回應，楞了一下，隨即又露出笑容。「我是歐帝斯的同學，你是他的弟弟？」
收回目光，安特瑞斯把自己的註意力放在筆記上。「歐迪沒說他有同學要一起用餐，我不希望難得的午休時間鬧得大家不愉快。」
對於眼前孩子的犀利不留情面，少年的確覺得不悅，但他記得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他是來試探的，他覺得歐帝斯背後有人，否則不可能這麽厲害，或許對方是個富豪，無條件支應歐帝斯金錢和需求，但也或許是個不世出的魔導士。
如果是前者，那無所謂，但如果是後者，那就必須打探清楚。
這也是他為什麽能拉下臉湊上來的緣故，身為家裏的二子，他得替自己多增加一些籌碼。
「我想餐廳的座位，應該不屬於私人。」紅發少年微笑著，雖然他覺得這個說詞很無賴。
安特瑞斯瞥了他一眼。「那你又何必問呢。」
摸摸鼻子，他坐在安特瑞斯的身邊，他才坐下沒多久，一個侍女便將他的餐點送上，相較於還在排隊的眾人，他顯得很醒目。
一個有專人侍候的貴族居然出現在擁擠吵鬧的餐廳，這是件怪事，再看貴族身邊的人，是八歲就進入學院的小天才，大家收回了視線，這極可能是貴族拉攏人才的手段。
安潔拉趕了過來，她將書一甩。「安特，替我看著。」說著，她將長發綁了起來，急匆匆地排隊去了。
看她的背影，安特瑞斯聳了聳肩膀。
「水系魔法的學生？」少年問。
「嗯。」安特瑞斯轉頭看向少年。「你有什麽問題直接問吧，不必要等我哥哥了。」
少年楞了一下，沒想到孩子這麽直率，看著對方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他有種看見深淵的錯覺，眨眼回過神，他移開視線。「你和你哥哥，私底下有聘請老師嗎？」
「沒有。」安特瑞斯答。「進到學院後自學的。」
少年一臉古怪。「我知道這一屆的普通學生考試不考驗基礎能力，但……我得說你和你哥哥的表現都非常優秀，真的沒有老師額外指導？」
安特瑞斯收起筆記本，看向緩慢移動的排隊人龍。「沒有，歐迪每天晚上都練習魔法練習到半夜，如果你每天都願意冒著被火燒成焦碳的危險，賣命地練習學習，你也可以和他一樣。」
少年驚詫，許久，他沈澱下心情。「這可真是拚命……」說著，他幹澀地笑著。
「因為他很不平。」安特瑞斯淡淡地說，他轉過頭看向身旁少年。「貧民窟不是人待的地方，在那裏的都是被人看不起的畜生。」
「……」
「進到學院歐迪覺得這是翻身的機會，我得感謝驕傲的貴族，不然他也不會這麽努力。」說完，安特瑞斯收回目光，懶懶地用手支撐著臉頰。「你的疑問解答完了，你可以另外找張桌子了。」
「你似乎很不想我和歐帝斯碰面？」
「我用手指頭想，都知道他見到你會不愉快，他是個喜形於色的人，我可不想看著他的臭臉吃飯，那會讓我食欲不振。」
少年笑了笑。「我是萊爾˙金拿。」
「以魔法寶石雕刻聞名的金拿家族？」安特瑞斯挑眉，轉過頭上上下下掃視著。
「是的，我的大哥在煉金學系。」萊爾微笑著說，拐個彎解釋了安特瑞斯暗藏的疑問：既然是煉金家族的，你怎麽在火魔法學系？
安特瑞斯理解地點頭，家裏的繼承權在老大手上，他去煉金了，二子就可以去其它學系結交不同的人，最好每個孩子學系都不同，比較不會發生爭奪繼承權的問題。
大家族通常都這麽做。
「我和你哥哥發生了一些沖突，我希望能化解。」萊爾說。
「那我建議你用別的方式，他是個很扭曲的家夥。」
萊爾笑。「能給我一些有用的建議嗎？」
安特瑞斯想了想，覺得以歐帝斯的個性，就算拐著彎來他也不見得領情，他對人總抱持著惡意，別人對他的好意，他會再三揣摩，直到他覺得找到了對方的真正目的才會停止。
這代表他很難認同別人，也很難交到朋友。
目前，他真正親近的只有自己、喬伊和安潔拉，這不是好事，他得明白有些人不當知心好友，但也可以為了利益結合在一起，這樣子的朋友相處起來不見得不愉快。
「看來這是個難題？」萊爾試探地問，他覺得對方思考得有點久。
「的確。」安特瑞斯微笑。「你就在這裏吃飯吧，或許你纏得久了他就習慣了。」
「……」這顯然不是個好辦法。
拿起刀叉，萊爾決定先把午餐吃完再說。
有了萊爾的午餐真的很不愉快，不只歐帝斯，連安潔拉的臉色都很難看，安潔拉的處境和歐帝斯有些相像，祖先都是貴族，不過沒落了，只不過安潔拉的家族很小，只是南方一隅的小貴族，所以沒有歐帝斯那麽醒目。
但她還是受到不少言語上的攻擊，這讓她咬牙切齒，她對貴族也不怎麽抱有好感。原本家裏還教育她得像個淑女一樣矜持，到了學院後她才知道那套讓她很吃虧，貴族看不上她，覺得只是愛模仿的惡心家夥，普通學生覺得她那套很虛偽，所以不愛接近她。
為了搞定人際關系她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到現在家裏那套早扔了。
她知道貴族得拉攏，但她最好把重心放在普通同學身上，她不想自己變成跟班，和貴族相處她永遠低人一等，她完全不能接受那麽卑微的自己。
吃完飯，歐帝斯記得安特瑞斯的教誨，他輕輕地將刀叉放在盤子上，盡量平緩下自己的臉部表情，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僵硬得像塊石頭。「這位同學，有事嗎？」
早就吃完的萊爾對他微笑。「我很抱歉課堂上對你說的話。」
歐帝斯覺得自己的牙有些酸，咬得太緊了。「我不在意。」
「噢對了，我是萊爾˙金拿，請多多指教。」
歐帝斯很想大吼我管你是誰給我滾，但餘光一瞄，看到安特瑞斯，他忽然平靜下來，如果這個家夥不是好東西，安早就把人攆了，他是個古怪的家夥，絕對不會讓自己看不順眼的人一起用餐。
「歐帝斯˙索莫納斯，請多指教。」歐帝斯淡淡地說。
「我知道一開始就要化解偏見非常困難，但我願意釋出我的善意和誠意。」萊爾微笑著，他看起來就像冬日和煦的陽光。
「我想我們應該不怎麽有交集。」歐帝斯略顯冷淡地說。
「我們是同學。」
場面有些冷了，喬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手肘撞了安潔拉一下，對方狠狠踩了他一腳，完全不理會他，他又看向安特瑞斯，希望這個小鬼能說些話平和一下氣氛，結果對方正慢條斯理地切割著牛排，好像什麽也沒看見。
正當喬伊想說些什麽來化解尷尬時，學校內的園丁沖了進來。「吉妮，大森林前面的精靈，腦袋被人砍了！」
嘩地，餐廳內傳來各式各樣的驚疑聲。
大森林前的精靈，這是普通學生男子宿舍樓梯口掛著的圖畫，那副畫就是取景於大森林，『歌謠』，傳言畫中的精靈是精靈族中最會唱歌的，她的聲音宛如天籟，可以招來祥和平靜。
遽聞很久很久以前她曾來到規模還很小的克爾特學院，在大森林前歌唱，為了紀念這位女精靈，學院在那邊塑造了精靈彈琴歌唱的雕像。
「不過就是個雕像而已，有必要這麽誇張嗎？」喬伊不解地看著門口，很多學生也從那個腦袋被人砍了的震驚中回過神，想到精靈只是雕像，也就平靜地繼續吃飯。
被稱呼為吉妮的是個胖女人，她是餐廳的廚師，她急匆匆地趕到門口。「那個女精靈？」
園丁點著頭，壓低聲量。「血都被取走了。」
歐帝斯他們坐在門口，正好將話都聽在耳裏，彼此交換了個奇怪的眼神，不約而同安靜下來，試圖聽取更多情報。
「那女精靈不是被封印了嗎……」
園丁搖頭。「我也不知道，現在快和我去大導師那裏，他要問事情，你們最後一次進大森林采集是什麽時候？」一邊問著，他就拉過吉妮走了。
看著消失在門口的兩人，安特瑞斯笑了笑。「看來是件大事情，這園丁說不定會被開除。」
「啊？」喬伊疑問，不過很快他就醒悟過來。「喊得這麽大聲，秘密就是得輕聲細語地說啊。」
將最後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喝完濃湯，抹抹嘴，安特瑞斯將課本扔給喬伊。「吃飽了，走吧，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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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內的火焰魔法陣運轉著，那保持了室內的溫暖。
今天上課的老師是個老先生，他總是遲到，但這不能怪他，教室與辦公室的距離，加上老先生的膝蓋不好，所以他的課大家總習慣晚開始十分鐘。
歐帝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同學低聲交流著寒假的趣事。
因為老師習慣性的遲到，很多學生也學會了在這堂課放縱，他們會在這十分鐘聊天，甚至會晚到，反正只要比老師早到就好。
門被拉開，帶著兩個同伴的小貴族走了進來，他昂首闊步，看起來很是得意，他目光在教室內掃了一圈，停在歐帝斯身上。
「哦，你還在啊！」他拉長了語調，聲音中充滿了輕蔑。
歐帝斯和同學一同停下交談，註視著他，身旁的同學因害怕離開了座位，往後了兩步。秉持著剛開學不想鬧事的想法，歐帝斯保持沈默。
小貴族註視著歐帝斯的課本，拎了起來，火光燃起，沒多久書本就變成了幾片黑灰飄散在地上，這一手震懾了許多普通學生。
現在他們的進度大概停留在凝聚火焰，有的可以使用小火球，可是這個人顯然使用火焰的等級比他們高很多，教室內一片安靜，只剩下貴族那圈子的輕聲說笑。
課本完全不能用了，比上學期還過份。
歐帝斯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沖動，和他起沖突沒任何好處，學校貴族的勢力太深，逞一時之能沒有任何意義。他不停這麽告訴自己，強迫自己挪開視線，不要被激怒了。
「哎唷，還不生氣？」那少年哼聲。「餵，你能不能像個男人啊？啊？索莫納斯的小姑娘？」說完他呵呵笑著，作勢伸手要勾歐帝斯的下巴。
閃躲開來，歐帝斯皺著眉頭。「希望你適可而止。」
「哦，然後呢？」少年把歐帝斯面前的桌子給掀翻了。「現在呢？」
歐帝斯不明白，為什麽這三個人老愛找自己麻煩，普通學生這麽多，為什麽要針對他？因為他的祖先曾經是貴族？
看著歐帝斯憤恨中夾帶不解的眼神，小貴族微笑著。
「看到你，我就覺得看到一只惡心的老鼠，在你們這一群當中。」他手指畫了個圈，將普通學生全圈進去了。「你是最惡心的，低賤而不自知，你們這種人就應該去大街上乞討。」
歐帝斯眸光轉冷，他註視著小貴族，多年來無止無盡的羞辱，他覺得腦中有一條神經斷裂了，他站起身，手上凝聚著一團火球，那並不是普通的火焰，火光當中仿佛有濃稠的液體流動，不必說也知道那具有極高的危險性，貴族少年方才的小火焰簡直就像孩子在玩的小玩具。
貴族少年臉色一變，往後退了兩步。
歐帝斯微笑著，像一只戲弄老鼠的貓咪。「你會害怕了？」
「誰、誰說……」
歐帝斯手上的火球變得更炙熱。「哦那你要試試看嗎？弄死你也就我賠命而已，你是偉大高貴的人種，我只是個臭老鼠。」
「你！」
貴族圈子的學生紛紛站起身，一個少女手上凝聚著火球，她扔了出去。
她的動作引來無數驚呼，但更讓人驚奇的是，那火球才剛靠近歐帝斯，歐帝斯身上忽然冒出了環形火焰，火焰如一張大嘴，把那小火球給吞了進去。
歐帝斯轉過頭看她，嘲諷地笑著。「背後傷人？貴族的優良品德？」
揮揮手，將手上的火球散去。「你這麽了解索莫納斯家族，那你知道我家族中的座右銘嗎？」他問著眼前少年，但他根本沒打算等對方回答，徑直說道：「蟄伏，然後出擊。」他聲調陰冷。「不要再來惹我。」
少年仿佛受到了最大的汙辱，他面目猙獰扭曲。「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我會讓你在這裏混不下去，我要你滾蛋！」他憤怒地大吼著，像是怒極的獅子不停咆哮。
但他人一溜煙地竄到了教室後方。
看他那沒用的樣子，歐帝斯譏誚地哼了聲。
克爾特學院禁止私鬥，他們這頂多算找麻煩，稱不上鬥毆，貴族少年的話語不過就是撐場面罷了。
歐帝斯懶得理他，他整理了被掀掉的桌子，將變成灰燼的課本用腳掃到一邊去。他看起來很鎮定，好像什麽事情也沒有，方才的沖突就像有個小孩沖過來罵他你是白癡，而他敲了小孩一下一般。
就只是個無謂的吵鬧而已。
只有自己知道，他現在全身顫抖著。這輩子從來沒這麽痛快過，牙齒甚至喀喀地響著，上學期的勤奮、寒假的刻苦終於有了代價。
他不要任何人看不起自己，而現在他有了自保的能力，再不用忍氣吞聲，不用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承受汙辱。
歐帝斯舔著上顎和上排牙齒牙根，面目兇狠，他藍色的眼睛閃動著冰般的戾氣。
教室內安靜得可怕，直到老師進來才打破了這種沈滯，一下課，幾個和歐帝斯處得還不錯的同學就圍了上來，雖然看起來還有些害怕，不過神色中顯得很開心，仿佛剛剛爭回一口氣的是自己一般，得意洋洋。
「嘿，歐帝斯，一個寒假不見你怎麽變得這麽厲害？」褐色頭發的少年愉快地問，他眼睛不大，單眼皮，看起來總像沒睡飽一般。「快告訴我那怎麽做的。」
對歐帝斯來說，同學並不值得信任，只有安和喬伊還有安潔拉才稍微值得他交托心事，所以他只是微笑著並不說話。
「你藏私。」另外一個少年圍上來，目光有些貪婪，像是看著一個巨大寶石一般。「告訴我們，那到底怎麽辦到的，要知道，我們能凝聚出火焰已經不錯了。」他偷偷比了比後面位置的貴族子弟們。「他們頂多就是會扔出去而已，你已經可以塑造不同狀態的火焰了？」
對男同學這劈哩啪啦的問題，歐帝斯依然保持微笑。
後面那些貴族中有人重重哼了聲。「索莫納斯，你也曾經是個貴族，誰知道是不是藏了什麽，看不起貴族，也別忘了沒有索莫納斯家族，甚至沒有你。」
歐帝斯轉頭過去，發話的是個一頭紅發的少年，老實說歐帝斯不記得他叫什麽，不過這麽張揚的發色，他倒是很有印象。「我以我的姓氏為榮。」他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但絕不是因為權勢、富貴。」
紅發少年輕蔑地哼笑著。「真是令人欽佩的情操。」
這是歐帝斯第一次毫不客氣地和人杠上，他只覺得胸口像一團火在燒一樣，他不後悔自己的舉動，對他來說，他厭倦了委曲求全，他厭倦像個受驚的小老鼠東躲西藏。
既然有能力反擊，那不狠狠咬下對方一塊肉，他不甘心。
把人送去死都敢了，還有什麽好不敢的！
紅發少年靠在桌上，藍色的眼睛打量著歐帝斯。「事實證明，你的確受了祖先遺留的財富的恩惠，否則你的進度不可能勝過這裏的大多數人，不是嗎？無論是知識、或者金錢。」
這點歐帝斯無法反駁，安特瑞斯是他的祖先，自己的魔法知識來自於他，自己能上學能有個溫飽，也是安特瑞斯的私房錢，這一些他都知道。
「但我可沒讓我的祖先丟臉。」歐帝斯回了一句，他看向那三個貴族子弟。「你們的家族精神就是欺負弱小？因為你們有錢？那我告訴你，你咬了我一口，我會十倍以報，你咬了我的手，我會咬斷你的咽喉，你咬我的腿，我會撕裂你的腹腔。」他陰冷地說，他看起來就像真正的野獸，隨時都要撲上去。「我受夠了這一切，我也不會再妥協。」
「落敗的喪家犬！」貴族少女憤恨地說。「你當你是誰！」
「我可沒說妳什麽。」歐帝斯冷冷地頂回去，就見少女氣得滿面通紅。「你們為祖先拚搏而來的富貴權力沾沾自喜，但又怎麽樣？你們用這些不是自己得來的東西耀武揚威，排擠、壓迫其它人，這就是貴族，令人作惡！你們有錢，所以學的比別人快比別人多，這有什麽了不起的嗎？要不是家裏有錢，說不定連學校都進不來。」歐帝斯惡毒地說。他註意到有幾個人臉色有些難看，貴族不是每個都進度超前，還是有很多程度只比普通學生好一點的，這些人的優勢會隨著時間而慢慢消失。
「那你又算什麽！」
歐帝斯目光瞥過去。「我剛入學的時候連火都聚不出來，過去幾年我光為了溫飽就去掉半條小命了，我可沒你們這些有錢人這麽好命。」直至今天，他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麽尖酸刻薄。「你們開茶會聊天聯誼的時候，我可是非常認真用功。」他聳肩。「誰不知道索莫納斯家早就破產了，除了墳墓的鑰匙，我什麽也沒有。」那鑰匙還搞丟了。「我想，我只是諸位眼中的又窮又沒用的貧民窟小子，我當然不算什麽。」
貴族們訥訥無語，他們並不是口齒遲鈍的人，只是涉及兩個不同社會層級的時候，他們的立場會顯得很薄弱，貴族學生之所以讓普通學生厭惡，一方面是酸葡萄心理，二方面是這些貴族學生大多都目中無人。
他們習慣把普通人看作次一等的，現在有個普通學生出來，使用了比他們更高竿的魔法，諷刺他們是群只會靠祖先庇蔭狐假虎威的草包，他們一時間居然找不出反擊的點來。
索莫納斯家落魄成什麽樣子貴族間早有流傳，把老婆都賭掉了，兒子流落貧民窟，祖宅也沒了，說只剩下墳墓的鑰匙那一點也不為過……
這麽淒慘的家夥，到底憑借什麽走得比他們更遠了？
紅發少年目光流轉，他是很討厭別人指著自己鼻子罵，可是想想，貴族和平民之間本來就無法調解，對於擁有大多數資源的貴族，普通人通常都不怎麽喜歡，而貴族也因財富、文化和教養，覺得普通人就是沒開化的笨蛋。
這誰也沒比誰好。
他看出了歐帝斯˙索莫納斯這個人不簡單，沒有資源，只靠自己努力，他居然已經能夠用出三年級才會教導的防禦火焰，甚至可以吞食從背後的攻擊，這代表他很有天份，勤奮又有天賦，這樣的人最好不要去招惹，尤其當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家夥。
在學院內不會有什麽暗殺的，甚至要人滾蛋也沒那麽容易，這意味著如果真讓這家夥一直走下去，他很可能再造出第二個鼎盛的索莫納斯家族。
既然暫時沒辦法打好關系，那就阻止狀況不要再惡化。
收斂了不悅，紅發少年坐了下來，他撥了下自己束在身後的卷發，好像這一切沒他事情一般，翻開了課本，等待下一個老師到來。
看紅發少年不管這件事情，其它人也安靜下來，各自回到座位，只不停用眼刀分割著歐帝斯的背影，普通學生看氣氛鬧得這麽僵，也不敢多說什麽，縮頭縮腦地回到自己位置，生怕多說什麽又會引來唇槍舌戰。
第二堂課結束，歐帝斯拎著書就要去餐廳了，他才剛出教室，幾個學生就跟了上來。
「歐帝斯，你今天真是帥呆了。」少年露出一口白牙，眼底有著淺顯易見的奉承。「你到底從哪裏學來那些魔法的？教一下嘛。」
另外一個少女顯得有些矜持，但還是開口。「是啊，我也不想再被小看了呢。」
身旁跟著的三四人都是不算很有交情，可是也稱不上沒來往的，會打招呼會聊個幾句，但絕對不是很要好的類型。對於身邊的同學，歐帝斯感到很不耐煩，他的舉動並不是想大出風頭，他只是想給那些人一個教訓，讓他們永遠不再來找自己麻煩。
歐帝斯被人從老宅攆出來後，對人性也算有了一點見識，他當然看的出來身邊的人就像聞到血味的蚊子，單純只是為了利益，並不是真正的交情，說穿了就是酒肉朋友，你有酒有肉我就來，你啥都沒有我們就當個點頭之交。
這個認知讓他更不想花心思應付。「抱歉，我弟弟在等我，我先走了。」說完也不顧身邊的人，跳下僅剩的兩格階梯，快步地往餐廳去了。
他在轉過彎時，聽見身後細碎的咒罵聲，不外乎說他跩什麽，自以為了不起，對這些背後中傷，他回了一個輕蔑的哼聲。
還沒走到餐廳門口，背後被人一拍，歐帝斯幾乎要反射地發動攻擊，直到來人喊著別沖動才停下動作。
「你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喬伊笑嘻嘻地說，他臉上還貼有紗布，手臂上有發青的瘀痕，這是這個長達一個月的寒假特訓成果。
「沒辦法，我現在閉著眼睛都覺得你好像隨時都會出現我身邊，簡直都快作惡夢了。」
「哈哈。」喬伊拍著歐帝斯的肩膀。「你以為我比較好嗎？」說著他用力捏著歐帝斯的肩膀。「我昨天，還夢到無數個火球往我臉上砸過來，嚇得我摔下床。」
歐帝斯失笑。別說喬伊身上被能量球打到的傷痕，他自己也有很多被喬伊近身毆打的痕跡，到現在用力點都還會痛。
「安特呢？」喬伊系了一下護手的皮繩。「他今天有課嗎？他為什麽空堂老是比我們多？」
歐帝斯聳肩。「不知道，他腿比較短，等他一下吧。」
沒多久，安特瑞斯快步走了過來。「抱歉，新老師拖延了下課時間。」因冬天所以穿上了大衣，雖然抽長了身高，但八歲的小孩依舊矮小，寬厚的大衣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團移動的小白球。
一走近，安特瑞斯臉上也有一些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的傷痕。「歐迪，我剛剛遇到安潔拉了，她說想和我們一起，讓我們替她占個位置。」
「好。」歐帝斯點頭。自從他們和安潔拉通信，安潔拉就把他的名字簡稱為歐迪了，一來二往大家都這麽叫了，就像安潔拉也開始稱呼安特瑞斯安特一樣。
進到餐廳，依舊熱鬧，學校餐廳的位置始終充足，但叫餐的窗口卻只有十個，這沒辦法應付六個年級的學生，所以餐廳總是顯得很擁擠，光排隊就夠把餐廳塞滿了。
隨便找個位置，安特瑞斯總是留守的那一個，歐帝斯和喬伊去點餐了。
安特瑞斯把課本放到一邊，抓過一本薄薄的記事本，翻開來，仔細閱讀著，這是這個寒假來他黑巫術進度的總結，看起來都是些很基礎的東西。
「這裏有人嗎？」一個少年微笑著問。
安特瑞斯擡頭看他，張揚的火紅色長發，藍色的眼睛，熨燙得非常整齊的校服，戴著三枚戒指的手指，安特瑞斯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對方一遍。「我想這裏並不適合你。」
來人似乎沒想到安特瑞斯會這麽回應，楞了一下，隨即又露出笑容。「我是歐帝斯的同學，你是他的弟弟？」
收回目光，安特瑞斯把自己的註意力放在筆記上。「歐迪沒說他有同學要一起用餐，我不希望難得的午休時間鬧得大家不愉快。」
對於眼前孩子的犀利不留情面，少年的確覺得不悅，但他記得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他是來試探的，他覺得歐帝斯背後有人，否則不可能這麽厲害，或許對方是個富豪，無條件支應歐帝斯金錢和需求，但也或許是個不世出的魔導士。
如果是前者，那無所謂，但如果是後者，那就必須打探清楚。
這也是他為什麽能拉下臉湊上來的緣故，身為家裏的二子，他得替自己多增加一些籌碼。
「我想餐廳的座位，應該不屬於私人。」紅發少年微笑著，雖然他覺得這個說詞很無賴。
安特瑞斯瞥了他一眼。「那你又何必問呢。」
摸摸鼻子，他坐在安特瑞斯的身邊，他才坐下沒多久，一個侍女便將他的餐點送上，相較於還在排隊的眾人，他顯得很醒目。
一個有專人侍候的貴族居然出現在擁擠吵鬧的餐廳，這是件怪事，再看貴族身邊的人，是八歲就進入學院的小天才，大家收回了視線，這極可能是貴族拉攏人才的手段。
安潔拉趕了過來，她將書一甩。「安特，替我看著。」說著，她將長發綁了起來，急匆匆地排隊去了。
看她的背影，安特瑞斯聳了聳肩膀。
「水系魔法的學生？」少年問。
「嗯。」安特瑞斯轉頭看向少年。「你有什麽問題直接問吧，不必要等我哥哥了。」
少年楞了一下，沒想到孩子這麽直率，看著對方那雙碧綠色的眼睛，他有種看見深淵的錯覺，眨眼回過神，他移開視線。「你和你哥哥，私底下有聘請老師嗎？」
「沒有。」安特瑞斯答。「進到學院後自學的。」
少年一臉古怪。「我知道這一屆的普通學生考試不考驗基礎能力，但……我得說你和你哥哥的表現都非常優秀，真的沒有老師額外指導？」
安特瑞斯收起筆記本，看向緩慢移動的排隊人龍。「沒有，歐迪每天晚上都練習魔法練習到半夜，如果你每天都願意冒著被火燒成焦碳的危險，賣命地練習學習，你也可以和他一樣。」
少年驚詫，許久，他沈澱下心情。「這可真是拚命……」說著，他幹澀地笑著。
「因為他很不平。」安特瑞斯淡淡地說，他轉過頭看向身旁少年。「貧民窟不是人待的地方，在那裏的都是被人看不起的畜生。」
「……」
「進到學院歐迪覺得這是翻身的機會，我得感謝驕傲的貴族，不然他也不會這麽努力。」說完，安特瑞斯收回目光，懶懶地用手支撐著臉頰。「你的疑問解答完了，你可以另外找張桌子了。」
「你似乎很不想我和歐帝斯碰面？」
「我用手指頭想，都知道他見到你會不愉快，他是個喜形於色的人，我可不想看著他的臭臉吃飯，那會讓我食欲不振。」
少年笑了笑。「我是萊爾˙金拿。」
「以魔法寶石雕刻聞名的金拿家族？」安特瑞斯挑眉，轉過頭上上下下掃視著。
「是的，我的大哥在煉金學系。」萊爾微笑著說，拐個彎解釋了安特瑞斯暗藏的疑問：既然是煉金家族的，你怎麽在火魔法學系？
安特瑞斯理解地點頭，家裏的繼承權在老大手上，他去煉金了，二子就可以去其它學系結交不同的人，最好每個孩子學系都不同，比較不會發生爭奪繼承權的問題。
大家族通常都這麽做。
「我和你哥哥發生了一些沖突，我希望能化解。」萊爾說。
「那我建議你用別的方式，他是個很扭曲的家夥。」
萊爾笑。「能給我一些有用的建議嗎？」
安特瑞斯想了想，覺得以歐帝斯的個性，就算拐著彎來他也不見得領情，他對人總抱持著惡意，別人對他的好意，他會再三揣摩，直到他覺得找到了對方的真正目的才會停止。
這代表他很難認同別人，也很難交到朋友。
目前，他真正親近的只有自己、喬伊和安潔拉，這不是好事，他得明白有些人不當知心好友，但也可以為了利益結合在一起，這樣子的朋友相處起來不見得不愉快。
「看來這是個難題？」萊爾試探地問，他覺得對方思考得有點久。
「的確。」安特瑞斯微笑。「你就在這裏吃飯吧，或許你纏得久了他就習慣了。」
「……」這顯然不是個好辦法。
拿起刀叉，萊爾決定先把午餐吃完再說。
有了萊爾的午餐真的很不愉快，不只歐帝斯，連安潔拉的臉色都很難看，安潔拉的處境和歐帝斯有些相像，祖先都是貴族，不過沒落了，只不過安潔拉的家族很小，只是南方一隅的小貴族，所以沒有歐帝斯那麽醒目。
但她還是受到不少言語上的攻擊，這讓她咬牙切齒，她對貴族也不怎麽抱有好感。原本家裏還教育她得像個淑女一樣矜持，到了學院後她才知道那套讓她很吃虧，貴族看不上她，覺得只是愛模仿的惡心家夥，普通學生覺得她那套很虛偽，所以不愛接近她。
為了搞定人際關系她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到現在家裏那套早扔了。
她知道貴族得拉攏，但她最好把重心放在普通同學身上，她不想自己變成跟班，和貴族相處她永遠低人一等，她完全不能接受那麽卑微的自己。
吃完飯，歐帝斯記得安特瑞斯的教誨，他輕輕地將刀叉放在盤子上，盡量平緩下自己的臉部表情，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僵硬得像塊石頭。「這位同學，有事嗎？」
早就吃完的萊爾對他微笑。「我很抱歉課堂上對你說的話。」
歐帝斯覺得自己的牙有些酸，咬得太緊了。「我不在意。」
「噢對了，我是萊爾˙金拿，請多多指教。」
歐帝斯很想大吼我管你是誰給我滾，但餘光一瞄，看到安特瑞斯，他忽然平靜下來，如果這個家夥不是好東西，安早就把人攆了，他是個古怪的家夥，絕對不會讓自己看不順眼的人一起用餐。
「歐帝斯˙索莫納斯，請多指教。」歐帝斯淡淡地說。
「我知道一開始就要化解偏見非常困難，但我願意釋出我的善意和誠意。」萊爾微笑著，他看起來就像冬日和煦的陽光。
「我想我們應該不怎麽有交集。」歐帝斯略顯冷淡地說。
「我們是同學。」
場面有些冷了，喬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手肘撞了安潔拉一下，對方狠狠踩了他一腳，完全不理會他，他又看向安特瑞斯，希望這個小鬼能說些話平和一下氣氛，結果對方正慢條斯理地切割著牛排，好像什麽也沒看見。
正當喬伊想說些什麽來化解尷尬時，學校內的園丁沖了進來。「吉妮，大森林前面的精靈，腦袋被人砍了！」
嘩地，餐廳內傳來各式各樣的驚疑聲。
大森林前的精靈，這是普通學生男子宿舍樓梯口掛著的圖畫，那副畫就是取景於大森林，『歌謠』，傳言畫中的精靈是精靈族中最會唱歌的，她的聲音宛如天籟，可以招來祥和平靜。
遽聞很久很久以前她曾來到規模還很小的克爾特學院，在大森林前歌唱，為了紀念這位女精靈，學院在那邊塑造了精靈彈琴歌唱的雕像。
「不過就是個雕像而已，有必要這麽誇張嗎？」喬伊不解地看著門口，很多學生也從那個腦袋被人砍了的震驚中回過神，想到精靈只是雕像，也就平靜地繼續吃飯。
被稱呼為吉妮的是個胖女人，她是餐廳的廚師，她急匆匆地趕到門口。「那個女精靈？」
園丁點著頭，壓低聲量。「血都被取走了。」
歐帝斯他們坐在門口，正好將話都聽在耳裏，彼此交換了個奇怪的眼神，不約而同安靜下來，試圖聽取更多情報。
「那女精靈不是被封印了嗎……」
園丁搖頭。「我也不知道，現在快和我去大導師那裏，他要問事情，你們最後一次進大森林采集是什麽時候？」一邊問著，他就拉過吉妮走了。
看著消失在門口的兩人，安特瑞斯笑了笑。「看來是件大事情，這園丁說不定會被開除。」
「啊？」喬伊疑問，不過很快他就醒悟過來。「喊得這麽大聲，秘密就是得輕聲細語地說啊。」
將最後一塊牛肉放進嘴裏，喝完濃湯，抹抹嘴，安特瑞斯將課本扔給喬伊。「吃飽了，走吧，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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