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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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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上完最後一天課,星期五下了課,吃完飯,他們有志一同地聚集在圖書館,要了一個小型包廂。

安潔拉的心情很覆雜,她很想問安特瑞斯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個八歲孩子怎麽可能做出那些事情來,可是看歐帝斯和喬伊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也只能欺騙自己這幼齡同學真的是個天才。

經過昨天一整晚的折騰,大家其實都沒什麽精神,回到宿舍後都是一躺平就昏睡死了,連澡都沒洗,要不是喬伊硬是把歐帝斯和安特瑞斯叫醒,他們兩個大有睡一整天逃課算了的意圖。

包廂內非常安靜,只有安特瑞斯翻動書頁的細微沙沙聲,安潔拉抿了抿嘴,開口。「昨天燒掉了雪莉和愛蜜兒,會不會不好?我是說證據就沒了。」

安特瑞斯聳肩。「食人屍要吃飯,犧牲品會再增加,不過接下來會更麻煩些。」

「怎麽說?」一旁放了兩三本書的歐帝斯問,他其實也沒什麽心情閱讀,昨天發生的事情到現在還讓他腦袋暈呼呼的。「是因為我們燒掉屍體打草驚蛇了?」

「嗯。」安特瑞斯應了聲,他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書桌的邊緣,發出答答聲響。「可是這很難說。」他沈默了一陣子。「現在只有一個女學生被『野獸』咬死,再有第二個也還可以,只要不傷害到貴族,平民學生死再多他們也不在乎,加上如果有內部人員包庇的話。」雪莉對外宣稱是休學了,因此並不算在被害名單。

安潔拉咬著下唇。「我們沒任何辦法嗎?只能被動等下一個犧牲品?」

「只能先等蘭那邊的消息。」安特瑞斯輕聲說,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書頁。「現在我們應該要研究的是,怎麽消滅那個食人屍,根據我翻到的資料,食人屍和殭屍完全不同,當初制造出食人屍的原因,是為了覆活。」他話落,就看身旁的歐帝斯身軀一震,他擡起頭看向對方充滿震驚的雙眼。

「食人屍是覆活失敗的產物。」安特瑞斯說。「研究真正的覆活的黑魔法師很多,在無數秘術黑巫術支持下,這個領域可說是……」思考了一下措辭,他笑了一下。「百家爭鳴。」

「嘿,你認真點。」喬伊說,他看出了安特瑞斯的嘲諷。「都鬧出人命了。」

黑魔法師最不在乎的就是人命了。

歐帝斯內心默默想著,他看了眼安特瑞斯。

「現在我們有兩個設想。」安特瑞斯說。「第一點,假設這個食人屍還在校園內,第二點就是它被轉移了。」

喬伊翻了個白眼。「你說的不是廢話嗎?」

「不。」安潔拉沈聲說。「如果還在學校內,我們就能把它揪出來!」她轉頭看向身旁的喬伊。「你說,斥侯的責任是什麽?」

「探查……」

安潔拉面色沈如水,她緊壓住喬伊的肩膀。「是時候讓你和你的哥兒們出動了,對吧?」

喬伊覺得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別開玩笑了!」他壓低聲音說道。「我們都還只是學生,最重要的是,妳讓我用什麽理由來說服他們探查這件事情?」

安特瑞斯在桌子的另一端笑著。「這件事情的確不用半吊子的斥侯,這也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事情。」

喬伊想反駁,可是他也覺得自己是個半吊子,加上他不是很樂意淌這個渾水,愛玩是一回事,但小命更是一回事。

「我們就等蘭的消息,只要能鎖定實施這個法術的人是哪些,就能憑借外在力量打壓他們。」安特瑞斯說。「而在那之前,我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甚至要保持之前的樣子,昨天燒掉倉庫,他們一定會發現鎖被打開了,這讓我們都脫離了被懷疑目標,畢竟我們都是沒什麽基礎的初級生。」

大家點頭表示讚同。

「對方會想,發現事實的可能是高年級生,尤其是功課頂尖的。」安特瑞斯繼續說道。

安潔拉笑了笑。「那些菁英份子通常都是貴族。」

「沒錯。」安特瑞斯讚賞地點頭。「讓他們先狗咬狗,藉此可以知道哪些是兇手的同黨,甚至也可以推測出到底誰是兇手,只要他們更愚蠢一些暴露馬腳。」

「實施覆活術,在教廷那邊是非常大的罪過吧?」安潔拉忽然問。

「罪過的原因在於通常失敗後,覆活出來的都是難以控制的怪物。」安特瑞斯回答。「所以幹脆禁止,加上不能保證有心人操弄,覆活個什麽大壞蛋之類的。」

一直沈默著的歐帝斯忽然插嘴。「到現在,還是有人研究覆活嗎?」

安特瑞斯偏頭看向他。「當然,這是偉大而神秘的學科,橫跨了生、死以及靈魂,撇開覆活本身的意義,光作為一道至今仍無解的謎題,就足夠吸引人投入一輩子的歲月光陰去研究它。」

「就算覆活出了食人屍?」歐帝斯以懷疑的目光看向安特瑞斯。

「食人屍第一次被造出來是弗妮雅女王時期。」安特瑞斯微笑,他看似說明食人屍的歷史,但實際上是在告訴對方,那不是他弄出來的鬼東西。

歐帝斯的神情有些糾結,他嘆了口氣。「原諒我的陰陽怪氣。」他抓抓頭。「老實說就只是實驗失敗,可是我不明白,都失敗了,怎麽還放它出來亂咬人……我從來都不對人性抱持希望,但也沒想到會這麽墮落。」

安特瑞斯輕笑幾聲,伸手將被抓亂的頭發撫平,他就像個兄長在寬慰自己糾結的弟弟。「我如果沒猜錯,那個食人屍應該真的保有記憶和智能,人的價值除了生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腦袋了。」腦殼當中的記憶、經驗和思考模式,這些是人類發展的基石。

「老天,有智慧的怪物……」安潔拉翻了個白眼。「我想這是克爾特學院最不平靜的一年。」

喬伊趴在桌上,戳著歐帝斯的書本。「我們除了等,真的沒什麽事情能做的嗎?雖然我根本不想管這種事情,可是感覺放任不管,最後會變成一個超大雪球壓死我自己。」

安潔拉手指焦躁地敲打著桌面。「如果兇手真的是韋伯特院長,那你們想,他覆活的是誰?」

「他說不定只是個幫兇。」安特瑞斯哼了聲。「他的黑魔法連我的同學都覺得敷衍,他可能懂些皮毛,可是實際上是個草包。」

「啊?」安潔拉瞪大眼。「他可是院長。」

「他不是貴族。」歐帝斯忽然說。「你有聽說過不是貴族的人擔任克爾特學院的院長嗎?」

「呃……」

喬伊一拍手。「他該不會是提線木偶吧?利用完就扔的消耗品?」

大家為他的比喻失笑。

「不知道,如果韋伯特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小醜,那藏在背後的人可能就不那麽好揪出來了。」安特瑞斯說,他拍拍自己的書。「別想這麽多,我要研究怎麽有效殺死食人屍,食人屍比殭屍還要麻煩,你們想做什麽就去吧,記得,約束好自己和周邊的人,不要在晚上外出。」

「知道了。」喬伊打了個呵欠,擺擺手,趴下睡覺。

安潔拉看了看其它人,拿出了老師布置的作業開始努力。

她很努力要自己專心,但實在沒辦法,最後擡起頭,瞪向安特瑞斯。「安,所有的食人屍,我是說覆活失敗的產物,都會有智慧嗎?」

安特瑞斯頭也不擡地回答。「沒有,歷史上計載的從來沒有,只有順從欲望恣意妄為的怪物。」

「……」安潔拉忍不住用筆戳著課本。「那為什麽這個會有?」

「因為非常靠近成功。」安特瑞斯說。

安潔拉倒抽了一口氣,發出長長的嘶聲。「這個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多天才呢!真是令人憤怒!」她又戳了課本兩下。

安特瑞斯笑了笑,繼續翻閱著手上的書籍。「非常靠近成功這句話,反面來說,還是失敗。」他口氣略帶嘲諷,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因為那本來就是他的個性習慣。

「但他們已經比前人往前跨了一大步!」

「沒用的,天才不是人人都可以當,這一大步也不算什麽,因為很可能根本連終點都還看不見。」安特瑞斯動手抄寫下一些字眼,華麗而流暢。

如果那一大步從根本上就錯了,也就沒有什麽接近成功的可能,安特瑞斯知道,韋伯特拿走了自己的筆記,交給了誰,或者由他親自主導,覆活了某個『人』,可是失敗了,他們會想是不是自己理解錯誤,但絕對不會想到筆記完全是錯的。

因為這次覆活的對象已經非常接近成功,擁有智能,能思考有記憶的食人屍,哪怕要替這怪物善後麻煩了點,可能個性也變了,但終究,這距離覆活的意義更接近了。

他相信那些人不會一開始就找要覆活的目標,一定只是抓個實驗品,實驗品雖然不盡理想,但也給他們看到了希望。

安特瑞斯得承認,他沒想過那個探查韋伯特居心的小動作,會牽連出這些事情來。他沒有悲天憫人的胸懷,也不想替天行道什麽的,他只是想知道,那些人不計成本設了一個這麽大的局來誆騙一個孩子,究竟想做些什麽。

想覆活的人到底是誰……

又,他們怎麽確定索莫納斯家的兩個小鬼擁有『亡靈秩序書』呢?

把玩著手上的鋼筆,安特瑞斯無意識地表露出了心情的愉悅。

他正哼著曲子。

安潔拉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又低頭研究作業。

※※※

「安,我一直有個疑問。」趴在棉被上的歐帝斯說著,他將手上的懷表扔到一旁,藍色的眼睛註視著霸占自己床位,還將腳壓在自己背上的孩子。

「嗯?」安特瑞斯漫不經心地應了聲,目光並沒有從手上黑皮書上離開,他翻閱的速度很快,仿佛這本書早就爛熟於心,只是在溫習一般。

「黑魔法除了那些獻品,還需要魔法陣吧。」

「是啊。」

「那,那些人怎麽知道覆活的魔法陣長什麽樣子?」歐帝斯問,他看到孩子那冷淡無波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隨後陷入沈思。

安特瑞斯舔了一下嘴唇,點頭。「沒錯,居然知道覆活魔法陣。」

「他們進過你的墳墓?」歐帝斯小聲地問,喬伊去學長那裏聊天了,房內只剩他和安特瑞斯,所以他才敢問這些事情,到了克爾特學院後,他們幾乎不聊以前的事情了。

將書合起,隨意夾了個書簽進去,安特瑞斯手環胸,思考著這個問題。「很有可能,我不知道。」他聳聳肩。「我那時候還死著。」

歐帝斯因他的幽默而笑了笑。「你為什麽,會確定是韋伯特院長?」

安特瑞斯瞥了眼少年,他並不打算把事實說出來,那會變相承認兩個少女是被他害死的,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只是十二三歲的孩子並不好溝通。

「他一直向我打聽索莫納斯的藏書。」

「嗯?」

「我把亡靈秩序書交給了他。」

歐帝斯楞了一下。「你說,你把那本胡言亂語的書交給了他?」

「沒錯。」安特瑞斯又聳肩。「他很有興趣,我想真正高明的人就會看出裏面幾乎都是鬼話連篇,如果對象是個草包,他也沒辦法依據裏面的東西做出什麽來。」

「可是……他們覆活了一個人。」歐帝斯喃喃自語著。

「沒錯,他們『覆活』了一個人。」安特瑞斯冷笑了一下。「我說過,我的覆活完全是個奇跡。」他偏頭對歐帝斯微笑。「他們很可能修改了我的構思,竊取了我的魔法陣,又或者,依照了我的構思,修改了魔法陣,無論他們換了哪個環節,總之,造出了一個怪物。」

「這是一個預謀很久的陰謀對不對?否則怎麽會……」

安特瑞斯半瞇著眼。「沒錯,這是個計謀已久的陰謀。」他看向歐帝斯。「我們保持沈默,這很可能是貴族間的鬥爭,也極可能涉及了種族問題,我們現在只能等待。」

「你不生氣嗎?你的心血被竊取了,甚至被拿來胡作非為。」歐帝斯說,他仔細觀察孩子面上的表情,發現他一臉平靜。

「當然不會。」安特瑞斯哼笑著。「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因為別人得花費更多努力才能到達同樣的高度。」

「你的自戀真是讓人受不了。」歐帝斯翻了個白眼。

「放心吧,真正的覆活,幾乎不可能達成的。」他象征健康的粉紅嘴唇彎著,配上白皙的臉龐,就像個小天使一樣可愛。

「老實說,與其弄出個有腦袋的食人屍,還不如真正讓人覆活呢。」歐帝斯趴在床上,把玩著床單上的毛球,劣質的床單總是如此。

「活人可以無時無刻出沒,食人屍只能在晚上行動,白天就像吸血鬼一樣只能乖乖睡覺,這是他們致命的弱點,所以對我來說,我寧願對方是個食人屍,這代表白天我們很安全,而且更加容易消滅他們。」

「噢,可是到了夜晚,食人屍會把白天沒幹的事情一起補回來。」歐帝斯口氣有些受不了。「它只找女孩嗎?」

「不知道,我對食人屍研究不深。」

「你現在就在研究怎麽對付這種怪物嗎?」歐帝斯問。

「沒錯,根據我翻了這些書,它們似乎怕火,嘿,你是個火焰魔法師,如果未來食人屍橫行,你就不必擔心找不到工作了。」安特瑞斯打趣地說道。

「那我還真得感謝這些心懷不軌的家夥。」

安特瑞斯笑了笑,他踢了一下歐帝斯。「去開窗戶,客人來了。」他碧綠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瞅著窗欞,上頭被自己施下的黑魔法正運轉著。

歐帝斯顯然也註意到了,因為他學著安特瑞斯,在窗架上也弄了個火焰防護魔法陣,雖然非常簡陋,但那魔法陣還是發出了陣陣的警示紅光。

套上小外套,踏上拖鞋,歐帝斯推開了窗,冰冷的夜風灌進屋內,冷得他一哆嗦,轉頭看向安特瑞斯,那狡猾的小鬼早就窩進被窩去了。轉回頭,看到漂浮於空中的吸血鬼少年,歐帝斯挑眉,讓開身子做出了請的動作。

在少年進到屋子的時候,歐帝斯忽然喊了聲。「不許下來!」說著,他拎了雙幹凈的拖鞋遞上去。「不然得擦地板。」

「……」不悅地挑高眉頭,打量著那雙劣質的白拖鞋,但看床上的安特瑞斯一臉讚同,他也只好脫下皮靴,換上那雙拖鞋。

「三天不見,還好嗎?」安特瑞斯笑瞇瞇地問。

少年倚著窗口哼了聲。「托你的福,還可以。」白皙到有些發青的臉沒有任何表情,蘭鮮紅的眼睛掃視周圍,對這簡陋的房間感到很不可思議。「出乎意料的,你和這房間真不相配。」

「哦?」

「你像個真正的人類貴族。」蘭將手上的紙袋子遞給歐帝斯。「這是我調查出來的東西,你先看看。」

歐帝斯翻了個白眼,明白對方根本把自己當仆人看待,把紙袋子扔給安特瑞斯,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和安覺得,這是個計劃已久的陰謀。」他對著蘭說,安特瑞斯看起了資料,顯然不打算再搭理任何人,歐帝斯只好和吸血鬼少年說些話,避免尷尬。

「我不清楚。」鮮紅的嘴唇勾了起來。「這也不關我的事情,你們只要替我找出兇手,我不在乎其它的事情。」

他的話倒是讓歐帝斯很意外,但轉念想想也釋然了,夜族少年之所以這麽在乎這件事情,不外乎就是真兇沒被抓出來,他很可能變成替罪羔羊,甚至賠上一條小命。

他不在乎人類在搞什麽,只想捉到真兇,把這個麻煩的事情甩掉。

涼薄的吸血鬼。

歐帝斯在心中下了個評斷。

「我聽說夜族的生命很長,幾乎不死?」歐帝斯換了個話題。

「沒錯。」蘭手環胸,打量著眼前這個初級生,他記得他,只是個一年級的菜鳥,可是能夠使出不錯的火焰魔法。他目光瞥向窗邊,一個很廢的火焰魔法陣,那不算什麽,不過以一個平民來說,不錯了。

算是一個可以結交的人,再加上有個精明過頭的弟弟,這讓他的砝碼更重了些。身為吸血鬼,他雖然有傲視人類的本錢,但這個世界是現實的,不是有蠻力就一定能稱王,許多利益交纏在一起,這讓夜族不得不和人類貴族打交道。

而趁早結交一些未來有前途的人類,這是夜族年輕一輩『上學』的目的。

第一次遇到這個人類小鬼頭,他也是看在這家夥似乎挺有潛力的份上放他一馬,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個場景,更重要的是……蘭看向床上那個聚精會神研讀資料的小孩。

蠻力不算什麽,腦袋才是最重要的。

腦中轉過一圈,把利益想了一遍,夜族少年嘴邊掛上微笑,決定放下無謂的傲氣和不悅,好好和這兩個人類打交道。

「你的魔法學的不錯。」蘭說道,他試圖建立一個好讓兩人聊天的話題。

「還可以。」歐帝斯響應,他敏銳地察覺到夜族少年態度的差異,他留心了些。「我能知道,你幾歲了嗎?我聽說夜族的年紀通常都和外表不太相符。」

蘭笑了笑。「我二十了,不過作為嫡系,我前面十年都在沈睡。」

對夜族歐帝斯不了解,他露出迷惑的表情。

「夜族分兩種,一種是嫡系,也就是純血,另外一種是經由反饋轉變的,那是比較次一級的,純血是主人,受饋者是仆人。嫡系來自母體的垂直哺育,因為剛出生能力不足,身體會自動陷入沈眠,直到足夠強壯了才會醒來,我從誕生到十歲,都在沈睡,嫡系大多如此。」蘭大方地分享了夜族的幼年生活。

「原來如此。」歐帝斯表示了解,他看著對方鮮紅的眼睛。「你似乎不是很喜歡人類?」

蘭聳聳肩膀。「人類不也是嗎?看到小蟲子小動物就會想戲弄一下?」

「……」對於這個說法歐帝斯無法反駁,可是又覺得心情有些覆雜。

「放心吧,你和安特瑞斯。」下巴擡了擡,點向床上心無旁騖的孩子。「足夠份量。」

歐帝斯扯了扯嘴角。「是安足夠份量吧?」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夠被看上眼,他知道在安的身旁,自己永遠都會被掩蓋。

「不。」蘭歪頭看著他。「你和他的價值不同。」

「什麽意思?」

「他的腦袋很好,精於計算。」蘭說道。「而你,只要你沒在未來忽然變成個草包,你的魔法潛力足夠讓你擠身上流。」

「安的魔法更勝於我。」歐帝斯幹澀地說。

「一個過時的黑魔法師?」蘭哼笑了聲。「相信我,你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糟糕,起碼那些嬌生慣養的貴族子弟,沒一個像你一樣能使出那樣的魔法,那天的環形火焰用的還不錯。」

歐帝斯不知道該怎麽響應,長這麽大,他很少被稱讚。

「不然那天你早就被我飽餐一頓了。」蘭微笑著補充。

不知怎的,歐帝斯覺得脖子涼涼的,他忍不住摸了兩下,這引得夜族少年輕笑幾聲,只是那聲音聽起來還是涼颼颼的。

「謝謝你的讚美。」他硬是擠出這句話來。

在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時,認真研究資料的安特瑞斯放下紙張,揉揉眼睛。「歐帝斯,紅茶。」

看向眼睛因幹澀而有些血絲的孩子,歐帝斯嘆了聲。「有什麽感想嗎?」說著,他取下杯具組,拿出茶包,將一直放在保溫石板上的水壺拎起,倒了些熱水進茶壺當中。

「嗯……比我想象的覆雜一些。」重覆著閉眼睜眼的動作,他對夜族那華麗到有些無用的筆跡感到疲憊。「抄寫這些資料的是誰?真是折磨人的眼睛。」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蘭一臉冰冷。

「噢,字很美。」安特瑞斯敷衍地笑著。「下次可以簡約一點,比較不辛苦。」他建議。

蘭沒有響應,看似根本沒聽見一般。

將茶杯遞給了安特瑞斯,歐帝斯一直不明白,安不許人不洗澡就上床,可是他卻能接受在床上吃東西,雖然只限於喝茶。

「你要來一杯嗎?雖然只是劣質的茶包。」

「不必了。」蘭冷淡地響應,顯然還在意著被嫌棄的字跡。

抿著熱茶,安特瑞斯覺得好些了。「確定韋伯特˙安特瑞克真有其人?我以為這是編造出來的名字。」

蘭看向他。「嗯,你為什麽會懷疑名字是他編造的?安特瑞克這姓氏雖然有些古怪,但也不算不可能。」

安特瑞斯再喝了口茶。「因為我們親愛的院長告訴我,他的祖先是安特瑞斯˙索莫納斯的私生子。」

正在喝茶的歐帝斯差點將嘴巴裏的茶水給噴出來,他緊捂著嘴,雖然沒做出失禮的舉動,但被熱茶給嗆到了,咳個不停。

明白歐帝斯的反應為何,安特瑞斯嘲諷地笑著。「他說他是我遠房親戚呢。」眨著大眼睛,他有些調皮地說。「安特瑞斯˙索莫納斯沒有被除名,他如果有私生子,也絕對不會流落在外面,更何況,與其胡亂編個安特瑞克,不如堂而皇之自稱索莫納斯,還能到黑魔法家族拿點贍養費,對吧?」

「你認為他在對你說謊?他並不是什麽索莫納斯的後人?」

「當然。」安特瑞斯理所當然地說。「如果我是索莫納斯流落在外的孩子,我早就上門去討要家產了,少奮鬥好幾年呢,誰要在外頭當私生子,這不是蠢蛋嗎?」安特瑞斯故作天真地說。

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是你家的事情。」他看向那疊資料。「我只在乎現在的進度,你看出什麽了?」

安特瑞斯目光停在腿上的一疊紙本。「老實說,我覺得有些奇怪,韋伯特……是被皇家任命為院長的,這件事情難道和皇家有關嗎?如果是,為什麽要繞這麽大一個圈子?」他看向歐帝斯,對方也看著他。「這到底是想做什麽?」

「不要無視我。」蘭冷冷地說。

歐帝斯苦笑幾聲。「安曾經和我說過,院長對家裏一本筆記很有興趣,安也給了他,那上面記載了覆活的事情,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懷疑院長……和這件事情有關,可是現在這件事情又和皇家掛上了勾,這實在……」太詭異了。

以皇家的資源、人力,居然會用這麽拙劣的方法來騙取兩個孩子的東西,這太匪夷所思。

難道他們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

歐帝斯想到這,不禁皺起眉頭。

安特瑞斯顯然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他略有些失神地看著茶杯。「也不一定就和皇家有絕對關系。」他看向蘭。「你的資料上說韋伯特和銀樹黨很親,波爾家族是銀樹黨的中心,現任的家主更是與皇家關系密切,如果這是他指使的也就說的過去了。」

蘭接口說道。「但你應該很清楚,銀樹黨作為教廷與宮廷的緩沖,算親教廷派,想搞覆活這玩意兒……」他哼笑了聲。「這實在背離了教義。」

「沒錯。」安特瑞斯抿了口茶水。「真是錯綜覆雜的謎團。」他手指輕輕摩挲著紙頁。「真是麻煩。」話雖如此,他還是盡快從腦中梳理著各種可能的情況。

皇室、教廷、貴族,向來是三足頂立,互相牽制又互相扶持,三方的勢力相當,皇室掌有兵權,教廷擁有民心與信仰,貴族把握財富與土地,三方彼此傾軋,誰都想在這塊大餅上多咬一口。

可是現在擺在他手邊的資料顯示,皇家、貴族和教廷,似乎連手在進行些什麽,以他十八年的認知,這真是可笑,不互相拖後腿就不錯了的勢力居然在合作。

覆活……安特瑞斯半瞇著眼。

「說不定,他們只是單純想弄出覆活。」

「嗯?」蘭疑惑。

歐帝斯瞬也不瞬地盯著安特瑞斯。「你是說,他們單純想搞懂覆活是什麽?或者說掌握覆活這個技巧?」

安特瑞斯點頭。「人都很怕死。」

「……」歐帝斯和蘭一同沈默。

這並非不可能,長生只能向夜族乞求,但即便被轉變了也不過是個『仆人』,受制於純血,而且也會喪失白日的行動能力,這並不算真正的長生,但如果能夠一而再再而三的覆活,這算不算是一種長生?

他們不約而同思考起這個問題。

「看來人類的野心很不小。」蘭輕聲笑著。

「這其實非常愚蠢。」安特瑞斯淡淡地說,他翻動著紙頁。「人類之所以多產,源自於壽命短暫,如果肖想以覆活達成長生,那違背了神明賜予的多產的能力。」

「你信仰神?」蘭嘲諷地問。

「那只是一個代名詞,無論是什麽創造出了人,自然也好神也好,都不能抹滅人挺能生的這個才能,那是為了適應環境所產生的能力。」安特瑞斯聳肩。「算了那不重要,妄想不停覆活這個念頭是愚蠢的。」他擡頭看向蘭。「一個妄想永遠把持權力、財富的人,你說這樣的人,其它人容的下他嗎?」

當然不。歐帝斯內心想著。一如安當初所說,如果不是自己太落魄了,根本不會有誰想覆活自己祖先,沒人想多個祖宗來供著,還得把財產權力都奉上,又不是腦子壞了。

同理,這在其它人身上也通用,沒人能忍受這樣的事情。

他不相信有人真這麽蠢想不到這一點。

歐帝斯看向安特瑞斯,覺得腦中更混亂了。

「那麽現在呢?」蘭有些不耐煩了。他知道對眼前的人類來說,這只是個謎題,但對自己來說這是攸關生死的大問題,他不想陪他們一步一步解謎,他要一個答案。

安特瑞斯轉頭看他。「你只是單純要一個殺人兇手,對嗎?」

「目前是這樣。」蘭沒把話說死,他看的出來這整件事情可能牽動的勢力很大,如果能順便從中分一杯羹那也沒什麽不好。

安特瑞斯點頭。「那就盯緊韋伯特,這件事情他脫不了關系,順著他你一定能找到線索,然後找到那個食人屍。」

「你不打算插手?」蘭問。

安特瑞斯微笑著。「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呢?我的確有些在意,不過說穿了這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蘭楞了一下,隨即恢覆正常。「我明白了,到時需要我把食人屍的身份告訴你嗎?」

安特瑞斯擺手。「不必了,他只是個實驗品,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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