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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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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突然感到心底一涼。從心臟之處躥升的寒意。

火折落到了地上。那一點亮光倏忽被黑暗吞噬。

章十一 照影

趙華焱蜷縮在輪椅上,慢慢從昏迷轉為清醒。

他所擁有的一切都像廳堂裏那些高大沈重的家具,外表仍舊雕鏤細密,內裏卻早已朽得空無一物。包括他的輪椅。在他墜落時本該打開減緩沖擊的構造也失靈。而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壞掉的。

除此之外,這件他用了多年的代步工具顯然還是擁有極良好的質地,並沒有就此散架。他自己的情況則要糟得多了,他推測自己可能斷了幾根骨頭,或者已經戳進了內臟,只是對於長年纏綿病榻的他來說,這些傷就好像噗噗戳進草人的匕首一樣,難以得到更多的反應。

沒有光。但他根據呼吸的軌跡就能判斷,他處在一個極小的室內。這與模糊的記憶相符,因此他的心情很寧定。他在黑暗中一向是比在白日下更習慣些的。他又閉目積蓄了一會氣力,慢慢的試圖轉動輪椅。

吱呀一聲,門突然打開。趙華焱下意識的用手遮住眼睛,以躲避從門縫裏傳入的光亮,雖然也只是一絲極其微弱的光線,要費點勁才能辨認出門口的人。

輪椅上的人。

一個人有多大幾率,能看到對面出現一副與自己完全一致的形貌,完全一致的衣飾,仿佛是對著一面鏡子?

他究竟是還活著,或者已經到了陰曹地府?

只是這兩件事對於趙華焱,也不算很大的差別。因此他只是瞳仁放大了一下,也就很快恢覆平靜,甚至可說很有禮貌的打了招呼:“原來先生在此。”

另一個趙華焱嘴角泛起一抹近乎妖冶的笑容,使他對面的人也受到控制一般勾了勾嘴角。“你沒想到嗎,小公子?”

趙華焱道:“是晚輩愚拙。晚輩只道敝宅地下的布置,再不會有人知曉。難怪最近很少能看到先生。”

另一個趙華焱道:“機關暗室之學是我自小的愛好,不過很少有人知道罷了。”

趙華焱道:“是。方才大堂上,我看準六殘都站在觸動機關的區域之外才匆忙動手,心中還竊喜上天庇佑,能盡可能的多救些鏢局的人。如此看來,都是落入諸位的算計中了。既然先生打扮成如此模樣,我想一定也已經得償所願。”

另一個趙華焱笑道:“不錯。申屠極為謹慎,極有可能將刀譜藏在只有他知道之處,這種把信諾看的比性命重要的傻子,往往會玉石俱焚。為了讓他放下戒心,我們實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將此處上下地形都詳細查探過,你在廳上寸步難行,位置與其他人都相隔甚遠,註定不能落在同一處。而這扇門,我也早已從外鎖上。”

趙華焱喃喃道:“先生既然鎖上,就不應該再打開它的。”

他的身體突然壓低,輪椅向前一沖,隨即已經躍起。

他無刀也無劍。他手上持的是一柄扇子。

對面的趙華焱的動作比他更快,身形也更加優美。只聽嗖嗖數響,數道光亮如同流星一般嵌入墻壁。他的指縫間也夾滿了小巧的飛刀。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這狹小幾不容立足的鬥室中,就像是一個人在和他自己的影子交戰。

羅宛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一陣短促的兵刃交擊響過後,兩人都翻回到輪椅上,竭力控制著自己已經紊亂的呼吸。

他們都突然轉過臉來看著門口出現的刀者。他們不認識這個人,正如同這個人也不認識他們兩位一樣。

從一模一樣的口中發出了一模一樣的聲音:“我是……!”

這話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為其中的一個趙華焱胸口已經中刀。

他並不是個真正的殘疾人,或者說他雖然是個殘疾人,卻比正常的人還要來的靈活和迅速。但他此時倒在輪椅上的樣子,就像是一個全無還手之力被一刀戳死的癱子。

羅宛道:“我知道,你是六殘之中的廢。”

他轉過身,看著還活著的那個趙華焱。

趙華焱道:“在下趙華焱。”

羅宛道:“我今天見到好幾位趙華焱。”

趙華焱苦笑道:“那閣下何以判定我是真的?”

羅宛奇異的看著他,好像他問了一個很不該問的問題。

“因為只有你會烍刀。”

隨後他突然問道:“落下來的人有多少?”

趙華焱道:“七個。還有五個沒能下來。”

羅宛道:“我一路走來,找到了四個人,都被鎖在房間之內,我暫且讓他們呆在原地。”

趙華焱道:“這些門我可以打開。”

羅宛道:“是你讓我落下來的嗎?”

趙華焱道:“是。”

他伸出手,示意身後的墻壁。但羅宛即使拿火折子去照,也是一片灰蒙蒙的什麽都看不清,把手放上去時,似有凹凸之感,但也很像是石壁本身的不平。

趙華焱道:“這裏可以控制廳上所有的密道入口。六殘已經知道廳上地形,所以為防萬一,跟你打鬥時腳步都會避開,我在這裏眼睜睜的看著你在各個入口上踩了一遍,就瞅準機會把你放了下來。”

羅宛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趙華焱道:“是誰都好。”但他又很快的說:“你這口音,洛陽人?我猜一下罷了。落雁刀?”

羅宛道:“是我。”

趙華焱笑道:“我實在羨慕你啊。”他一只手捂著胸口,伸手指了指疾的屍體,不知是否自暴自棄了,說話突然平易放肆起來。“你和我都算家學淵源,可是你青出於藍,更勝乃父,落雁之名,江湖無人不知。趙家卻是,一代不如一代。……我自幼孱弱,烍刀心法與我陰寒體質相克,卻因父親寄望甚殷,我自己也爭強好勝,勉強之下,竟損折了自己經脈,從此成了廢人。杜家小姐與我指腹為婚,自幼青梅竹馬,到後來她父親悔婚,我也無可奈何。如今黃泉路近,落得孑然一身。我實在羨慕你啊,羅宛。”

羅宛無法說話。

他也曾體會過煉獄一般的苦難滋味,走投無路的絕望。

但在這位一無所有的名門之後面前,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趙華焱又道:“後來她嫁到難江的豪富之家,就此斷了音信。我也不是執著,然而我的樣子,也不可能再娶別的女子。時隔這許多年,她機緣巧合之下得到敗刀訣,還想著要送還給我,或許是,覺得我還能練成絕世武功,還有希望重振家業?……然而一本敗刀訣又有何用?我除了這一點感激,再不能回報什麽。”

羅宛道:“你的刀,使得很好。”

趙華焱道:“多謝。”他轉過頭去,咳嗽了一聲,嘴角流下一顆血滴,舉袖擦去,又道:“我強行動武,殞命只在頃刻。趙家已無後人,敗刀訣送你罷。敗刀訣號稱能敗盡天下之刀,以我練的那部分烍刀,覺得可能先人也不是在說大話。心法共分五層,以你現在根底,堪堪可到四層。若硬要超常發揮,後果我也不知道,自負就是。”

羅宛道:“我不收。”這話也老套,然而是此時他唯一能說的話。

趙華焱道:“在我眼前你就拿著罷,我死之後,要燒要扔,悉聽尊便。”他又道:“申鏢頭與幾位鏢師的後事也拜托你了。”

羅宛道:“信遠鏢局的後續我會處理。”

趙華焱靜靜的看著他,突然道:“你的毒呢?”

羅宛道:“六殘必定仍在附近。我還有時間。”

“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應天長問。這一路他能說話的機會著實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睡中度過的。

周令梓用車,用馬,或者用別的什麽交通工具運送他,他都毫無興趣。

偶爾在四面漏風的車中五花大綁(這是誇張說法,其實對付他完全用不著五花大綁)的醒來時,聽著車輪軋過路面的單調聲響,他會想到上一次尷尬的坐車經歷。

扮成某人的家眷,還帶了面紗。雖然是逃亡,氣氛卻實在很不嚴肅。彼時他甚至還沒有覺察,羅宛也還沒有攤牌,是他恨不得向全天下人大肆炫耀的好友。

當然也不是說,憶苦思甜起來,現在的境況就如何如何的恐懼。他只會想:如果能擺脫這被困縛的局面,即使穿一個月,一年的女裝也好。

在言風月面前表演拿大頂也好。替塗亭道說三個月的書也好。

因為知道不可能,就盡情的設想這些荒誕無聊的條件。盡管如此,想到“終生不吃辣椒”這樣的代價也還是心頭一痛。

周令梓幾乎不跟他交談,仿佛他只是一個不得不帶上的累贅。如此自討無趣了幾次後,應天長也還是興致勃勃的自討無趣著。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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