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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流山無過崖

無過崖崖身斜斜伸出棵百年綠樹，巨大的樹蔭下懸空坐著位素衣修士，長劍放在同樣懸空的石桌上，桌上還有酒壺酒杯。

天邊起風，剛聽到嗚嗚風聲，眨眼功夫，就吹到無過崖這裏。

素衣修士頭上綠樹枝葉繁多，一時沙沙作響，幾片樹葉被風吹得飄下來，落在石桌上，還有片小小嫩葉直接到半滿酒杯中。

嫩葉上絨毛還未褪盡，落在澄澈的酒中並不沈底，在酒杯中左右晃蕩著，倒像是還在枝頭般。

素衣修士望著酒杯中的景象，自失一笑，信手向下一潑。

無過崖下是谷地，有溪水，溪水傍數十顆雜樹。

那酒正潑到溪旁綠樹上，得來“哎呦”聲，男聲剛響起，素衣修士就聽到，他似乎知道是誰，挑挑眉，沒吭聲。

數十棵樹中有個腦袋露出，面上全是黑土土的泥，大堆暗葉胡亂搓成團蓋在他頭上，他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身子，向著半空中望去，叨咕著：“我這個侄孫真是，碰到事悶不吭聲就喜歡往這裏跑！”

四下無人，素衣修士就是那個“侄孫”吧。

半掩住月的雲飄過去，素衣修士此時正好擡頭，整張臉都露在月色下，濃眉鳳目，嘴角若含笑，溫潤中不失鋒銳，樹上修士見了，盡管他幾乎與素衣修士朝夕相見，也不由讚嘆月色下的他：“我這侄孫，長得是真好！難怪前些年那麽多女修時不時跑到我老人家那裏去，就指望著能見著他！嘿嘿，那葫蘆雪糖，也不知是怎麽做的，好吃！”突然想到什麽，“呸呸”道：“晦氣！”葫蘆雪糖是醫仙谷的獨門手藝，醫修慧心常常帶著糖來見他。

樹中修士自己叨咕著，冷不防“喵”的一聲，他身邊探出只照樣被泥糊住的貓頭來，他倒不驚訝：“你也喜歡吃葫蘆雪糖吧？那糖是真好吃。”貓“喵喵”讚同。

林中修士又想到什麽，憤怒道：“那麽不好的女修能做出那麽好吃的糖來！言而無信，還沒眼光！”他聲音不知不覺大起來：“你說那丫頭，我奇水的侄孫有什麽不好！長得好，又是數一數二的劍修！多少女修想和他定親都不成呢，她倒好，定完親後硬要和我侄孫分了，你說說，我侄孫有什麽不好！自從和她定親後，我侄孫都沒跟女修多說過一句話！我侄孫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那貓默默，貓耳向下耷拉著。

奇水的聲音有點大，他察覺到，出溜一聲迅速縮回樹枝中，樹枝晃動，奇水又小聲嘀咕著：“還好有風，要不然被那小子發現了！”他可是堂堂師叔祖，怎麽能讓自家師侄孫看到自己那麽灰頭土臉的樣子！

早就發現了……

素衣修士扶額，師叔祖，你老人家是不是忘了都是修士，他又是化神，十幾米的距離怎麽可能聽不到聲音？

奇水在樹縫中偷偷瞄見他扶額，大驚，壓抑著聲音急促道：“別是哭了？榮軒，師叔祖的乖侄孫，慧心那丫頭悔婚就悔婚，再找個就是，有她後悔的時候！可別再哭了！”

哭了？素衣修士榮軒佯裝無意將手放下，端起酒杯，他這酒杯經過煉造，方才倒入其中的酒已然溫熱，溫酒劃過喉嚨落入胃中，榮軒覺得暖了許多。

“哦，沒哭啊。”榮軒從這語氣中活生生聽出幾分遺憾來。

這是什麽語氣？

“他小時候就這樣，性子犟，受傷難受從來都不說，躲到沒人知道的地方自己忍著。”奇水喃喃，隨即沈默。

風息，樹聲也停止。

小溪裏肥魚從水中躍起，又嘩啦啦掉了下去。

奇水只覺得這裏更靜了，弄得他連十幾裏外有只傳音符飛過來的聲音都能聽到。

兩只傳音符？奇水好奇起來。

第一只傳音符被捏碎，奇水聽出是陽平山牧晏然的聲音，奇水不很喜歡他，但他要來也成，正好讓他下回帶點好吃的。

榮軒從下面望去，只見著奇水百無聊賴的模樣，他捏捏後頭的傳音符，笑了。

將傳音符的聲音放到最大，西流閣懷竹的聲音讓奇水瞬間炸毛，又是那個討厭鬼！

懷竹的聲音一如既往：“山主，你三日前吩咐的事我已經查清楚，我現在來西流山？”

他老人家好心好意跑到這裏來關心侄孫，結果聽到那麽個玩意要來的消息！奇水瞪起眼睛。

榮軒回道：“我在無過崖，你來。”

話音剛落，樹枝發出劇烈的晃動，五六根樹枝折斷聲瞬間發出，奇水跳出來，揚手放出啼營畫來，撈起身旁的貓，跳上去就走。

看那去的方向，是奇水短期閉關的地方。

榮軒失笑，胸口陣痛，他忙運功壓下。

榮軒成為西流山山主後，準備兩三年就仿造凡間當鋪的模樣開了西流閣，起頭時候他還事無巨細一把抓，等到火候差不多之後，就招來散修懷竹，西流閣日常事務都由他管理，榮軒自己只在關鍵時刻管管。

近百年來，榮軒對懷竹的能力十分滿意，他知道懷竹有些貪財好利的地方，也知道奇水有些看不慣懷竹的品性，但是懷竹對於他掌控西流閣是不可或缺的。

早就等在西流山山腳的懷竹，接到榮軒的傳音符，取出西流山通山令牌，上山直奔山頂，半路上遠遠望見啼營畫的蹤影頓了一頓，眼看奇水真人進了蓮花峰，這才繼續往無過崖而來。

同往常一樣，石桌上對放著兩盞茶，七八分滿的茶面上淡淡茶香。

榮軒坐在對面，微微欠身讓座。

懷竹忙上前，先拱手，隨後方才坐在半個石凳上。

多日之後再見到榮軒，只覺得榮軒與以往並無不同，氣勢甚至更勝從前。

寒暄幾句，懷竹就從儲物戒指中取出玉簡，遞給榮軒：“這是西流閣上個月的賬目。”等榮軒用神識掃完後，又從貼身的儲物玉佩中拿出份脈案來：“餘家嫡孫的脈案，一雲門裏拿出來的。”一雲門也算是大宗門，能達到核心弟子的脈案可費不少力氣。

榮軒自是知曉其中艱難，笑著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百寶玉囊遞給懷竹：“裏面十幾件東西我看著還不錯，你拿回去，過幾日瀚海大會上讓人看看。”說是讓人看看，二人心照不宣，這就是懷竹從一雲門拿到脈案的獎賞。

瀚海大會類似凡間的拍賣會，是懷竹主持的。

百寶玉囊周身鑲嵌珍寶，珠光寶氣又因曾被煉器大能鍛煉過，於珠光寶氣之中又帶著三分凜然不可侵犯之意，它是從西流閣出來的東西，如此珍稀法寶，其中所存的法寶如何不問可知。

有功必賞，賞罰分明。懷竹最欣賞榮軒這個東家的就是這點，他笑著將百寶玉囊收下，再倒杯茶：“破費破費。以茶代酒，謝了。”

榮軒坦然受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懷竹告辭離開。

見著懷竹遠去，本來正襟危坐的榮軒放松許多，拿出脈案邊看，邊向後靠在剛拿出的靠枕上，輕籲了一聲，只覺得舒服。

這靠枕還是奇水從凡間拿過來的，說是什麽凡間帝皇用的，他共拿來兩個，他自留一個，另一個當成生辰賀禮送了自己，送的時候還說什麽侄孫太不註意身體，讓師叔祖老人家跟著操心。

修真之人哪裏在乎這些！

想到這裏，榮軒自語道：“也不知道師叔祖現在怎麽樣，還是去看看。”

榮軒是西流山山主，自有一面觀世鏡能觀西流山上下，只蓮花峰因是師叔祖奇水的地界，不得窺看。

榮軒想要看看奇水如何，只能去蓮花峰。

剛落地，突然間，金光一閃，蓮花峰上的房屋突然被光嚴嚴實實罩住，又有蓮花峰侍從憋著笑迎上來：“山主，我家真人說閉關，不見閑雜人等。”望著榮軒的眼神意味深長。

凡間有老小孩老小孩的說法，自家師叔祖現下看來，也是個老小孩了。心裏不高興就不見人，這還不是個老小孩嘛。

榮軒不由笑了，對侍從道：“閑雜人等只有我一個，得了，我走，過幾天我再來。”

那侍從笑著行禮，榮軒禦劍離開。

侍從轉回，只見著奇水在門口探著頭，迫不及待問：“怎麽樣？他回去的時候什麽樣？”

“山主聽了，很擔心，但是因為真人不願意見他，只能走了。”

“擔心？”

侍從連忙補救：“山主沒能見到真人，臉色特別不好看，就像是生病一樣。”

奇水滿意了，昂著頭背著手進去了。

侍從憋著笑跟在他身後。

榮軒回到主峰無過峰，。

此時太陽已經出來，金黃的日光照在西流山的亭臺樓閣花草樹木上，從半空中望下來，恍若萬物都鑲上金邊。

好風光，只是再好的風光，自己獨自觀賞也沒什麽趣味。

榮軒不由想起幼年時候與母親住在凡間街市的日子。

榮子由正在側峰打坐，聽到榮軒傳音：“我出去段時間，你將祭品準備好，我五日後回來要看到。”

半月後是榮軒之母的忌日，榮子由連忙答應，再奔到無過峰，只有五六個仆從，榮軒已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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