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弟兄倆找上門來, 仇蘭芬坐在辦公室裏聽他們小心翼翼地問：“蘭芬，你仔細給我們說說，君毅怎麽就把那個張峰給送進大牢的？”

“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昨天君毅和小何來看他外爺和婆婆，聽小何說君毅把張峰給弄進了牢裏。我們就想過來問問。”

“這個跟你們沒關系。”仇蘭芬臉上看上去很不高興, “為什麽不把他送進牢裏, 當年他害得我那麽慘？我差點被爹給打死？君毅差點被你們送人。難道這些賬就不要算了？”

“這些不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嗎？不是張家親自過來把君毅尋了去？”仇家老大問她, 倒是勾起了仇蘭芬心裏的一段往事。

當初張家下來接仇君毅, 仇家一看仇君毅被人接走, 那時候仇蘭芬不過三十二歲，兩個嫂子輪番上門來，天天給她做媒, 從隔壁村的王老五到死了老婆的鰥夫。

讓人最受不了的是, 她的大哥在養殖場做臨工, 養殖場的場長, 老婆一連生了三個閨女，想要個兒子, 看見仇蘭芬長得標致動人，就起了邪心，跟仇家老大商量, 說仇蘭芬不是一舉得男嗎？讓仇蘭芬給他生個兒子, 他就幫他弄進養殖場做正式工。

仇家老大夫妻倆，天天上門勸仇蘭芬，說憑著她的姿色, 難道還不能把人場長的黃臉婆給踹了, 自己做場長老婆？

那時，仇蘭芬兒子被接走，不知道能不能再見, 加上這麽個王八蛋的哥哥說這種王八蛋的話，把她給氣得肝疼，夜裏一個人撲在床上，眼淚流都流不完，後來那個場長還摸黑上門過，幸虧家裏養了一條大狼狗，這些事情仇蘭芬從來沒跟自己兒子說過。

父母總歸是父母，兄弟姊妹總歸是兄弟姊妹，有些事情他們做得出來，仇蘭芬未必能做得出來，只是跟自己的這個大哥，心裏頭的芥蒂就深了，仇君毅跟她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仇家那些人進工廠，只要他們一進來，廠裏鐵定就搞不好。仇蘭芬信了，所以她這麽耳朵根子軟的一個人，對自己哥嫂的話，從來都是聽不進去的。

仇蘭芬看著自家這個大哥，按照自家兒子兒媳昨晚說的話，她說：“君毅看不上張峰老婆的外甥女，那個李家的姑娘一家子都在銀行的，張家覺得以後對君毅有幫助。那時候君毅跟小何在處對象了，李家的姑娘非要橫插一腳。張家和李家是世交，想要讓君毅娶李家姑娘，張峰去米國，君毅這個脾氣特別拗，張峰跟他大吵一架。君毅和小何去年回來，張家老爺子又見了他一面，兩人也不高興，吵得不可開交。後來張家嚇他，把我弄進派出所，其實也就一個下午，嚇唬嚇唬就出來了。君毅真的恨上了。我和倩倩都勸不了，去京城。把張峰給告了，張峰判了無期。這也不能全怪他，畢竟是張家先逼上門的，他們要是不叫他去李家的姑娘……”

仇蘭芬一副我兒子都是道理，可在兄弟倆耳朵裏不是那麽一回事，仇君毅還是那股子狼崽子的脾氣，老大說：“昨天君毅答應讓家裏幾個孩子來你工廠裏幹活兒，他跟你說了嗎？”

“說了，小倆口還為了這個事情，在家裏也吵了一架，我聽下來是倩倩想太多了。君毅把張峰和老爺子弄成這樣，這事兒還是張家錯了。咱們仇家的孩子，總不會來坑我這個親姑姑，親小姨吧？幹活肯定又賣力，也不會有什麽歪心眼的。”仇蘭芬一臉誠懇，兩人看著心裏惴惴不安。

“要是……要是孩子們真的惹了君毅呢？他會不會六親不認？”老二問。

仇蘭芬一臉為難：“這個你們別問我啊？難道不能讓他們不要惹君毅嗎？”

“君毅不是你兒子嗎？”

“我兒子，做事情都是講道理的，要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他要是不講情面，你們也別來怪我。他也從來不需要我來拿主意。”仇蘭芬對著兩個哥哥說，“你們今天來找我是什麽意思？就是以後孩子們進來，到時候貪汙受賄，我還不能說了是吧？只要進了廠子裏，就是廠子裏的職工，職工大會上我可是說了，誰要違法亂紀，犯法就是進監牢，亂紀就開除。沒什麽情面好講的，我一個女人家家的，要管個廠子也不容易。”

外頭有人進來：“廠長，倉庫小羅的家人來了，您看？”

“讓他們進來。”仇蘭芬站起來，送兩位哥哥出去，到了門口，“大哥，前兩天，我遇見之前你幹活的牧場裏的場長，手裏抱著一個一歲大的男娃兒。”

仇家老大看向仇蘭芬，仇蘭芬呼出一口氣：“大哥，二哥，陳年舊事不提，不是我忘記了，而是我不想再計較。不過我當初被人罵，躺在爛泥裏，也這麽過來了。到了今天，更不可能是個面團子，想要捏就捏。好好幹活，我要！但是要是敢做什麽亂七八糟的，這點子情分，怎麽說呢？”

門口一對母子站著，那個中年女人滿臉都是淚水，一進門就撲到仇蘭芬跟前：“仇廠長，我求求你，放我家的老二出來吧？他再也不敢了！我求求你了！”

“你求我也沒用啊！他偷東西，廠裏報警，派出所來抓他，他還跟公安同志動手動腳，這個事情就不單單是偷東西的事情了。我們也沒辦法了。”

跟著那個婦女一起過來的那個男人指責：“他就拿了點油和豆子，你們就不能可憐可憐他，放他一馬？”

剛好仇君毅從外頭進來，在門口碰上大舅二舅叫了一聲：“大舅，二舅，怎麽過來了？”

“找你媽聊兩句。”

“聊好了？”

“聊好了，馬上要走了。”兩人互相推著往外走。

仇君毅走進去看見那對母子，一個苦求，一個對著仇蘭芬瞪眼，仇君毅坐下看向那個兒子：“說說看，為什麽我要可憐他？”

“他只是拿了點油和豆子。你們太沒人性了。”

“他偷了東西，我們報警。到底你所謂的一點，夠不夠得吃官司，這個由公安局偵查了再說，你我說的都不算。”仇君毅看著這個人說，“你別耍橫。知道如果有過拘留記錄，自己就不用說了，還會會影響兒女參軍和有些單位也不會招收，父母有拘留記錄的人員。你自己想清楚，不要你弟弟犯錯了，你把自己也弄進去。跟我們現在沒什麽好談了，你們自己去派出所打聽打聽。”

仇家兩兄弟到門衛那裏，跟門衛打聽，聽門衛恨聲說：“之前的晚班門衛跟倉庫裏的人串通，透倉庫裏的油和豆子出去賣，被抓了。咱們廠長就想讓他們賠了，再開除了就好。小廠長回來，說一定要報警，這兩個人看起來要吃官司嘍！”

兩人拉拉扯扯出了廠門口，騎了自行車回家裏，家裏兩個女人過來問，老大一把將他媳婦兒拉進了屋裏：“她還記恨當初咱們想讓她給牧場那個場長生兒子的事情。”

“啊？”

“而且今天看到那個野種是半點情分也沒有的，把人要送派出所就送派出所的。”

“那怎麽辦？”

“我看還是算了吧？你怎麽不知道，她就是想讓咱們家孩子進去，然後找個借口，孩子送進派出所？”

“不會這麽惡毒吧？”

“你自己想？”

“老二怎麽說？”

“老二說當年他逼著她嫁給隔壁村那個二流子，就怕她使壞。”

“那我看還是不要去了。”

一家子商量來商量去，最後下了決心，還是不去的好。

卻說，辣醬廠這個事情也是發生得巧，昨天仇君毅和何倩回到廠裏，剛好倉庫裏發現了倉庫保管員小羅偷拿東西的事情。原本仇蘭芬想要把人開了算了。

何倩說：“媽，你做事情不能太軟，這種事情就要殺一儆百，只對下面的人好。時間長了，所有的待遇都是應該的。沒有人會覺得自己真的得了好處，感激工廠。一定要恩威並施，這個事情要報警。”

老方也是這個想法，工廠還小，還好管，現在人多了，就雜亂起來，要是不好好管，讓人以為有空子可鉆，可不都是事兒嗎？

往下一查，這些日子廠子裏出貨量大，這種小偷小摸根本看不出來，公安報過來的初步數字，才知道從原料，豆子，辣椒，牛肉，到油鹽醬醋，乃至成品，一整箱一整箱往外搬，已經出去了好幾噸。

仇蘭芬拍了拍胸脯，幸虧兒子兒媳要查，否則別人有樣學樣，到時候再管，恐怕就晚了。

請的廚師已經過來砌起了臨時竈臺，開始準備周日的婚宴，仇蘭芬忙前忙後，兒子給廚師發香煙，兒媳婦站在那裏聽嬸子說本地的風俗。熱鬧是熱鬧，兒子兒媳結過婚就要走了，廠裏忙的時候不覺得，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孤單。

老方開車進來，去市裏拿了肉和魚回來，如今還是憑票供應，幸虧自家是做食品的，這些東西還能搞到。

來來回回一趟四五個小時，這個老方再苦再累也沒半句話，她進去絞了一塊熱毛巾，給老方遞過去，老方接過擦了把臉，對她傻乎乎地笑了笑，仇蘭芬兒子都要娶媳婦了，突然臉上熱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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