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君毅一把揪住他的衣服, 扯著他出了辦公室，辦公室裏的人都認識仇君毅，畢竟他來過很多次，這個辦公室在季家酒樓樓上, 扯著他上了辦公室的五樓樓頂, 按下他的腦袋, 讓他看樓底下。

“你現在給我跳下去！跳下去之後, 我會對你的遺體一鞠躬, 說一聲誤會。”

季明瑞掙脫仇君毅手，遠離了頂樓的欄桿，他不敢看樓下, 從何倩掉下樓去, 他就恐高, 只要看樓下, 就會重覆那個片段：“憑什麽？憑什麽要我跳？”

“讓你知道這個誤會有多痛，有多苦。你害怕了？”仇君毅從口袋裏拿出煙來, 點燃一支，抽一口，“你和倩倩之間的感情, 早被你消磨幹凈了, 那一摔，她對你只有恨，哪裏來的愛？如果說現在她還能幫你, 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你爺爺。老爺子上輩子理解她, 疼過她。她是一個別人對她一分好，她一定要還別人十分的人。為了老爺子，她放下對你的恨。你口口聲聲說愛, 你愛她什麽？如果按照你的假設，我真的介意，今天之後，她會有多痛苦？然後呢？你想趁著她痛苦的時刻，趁虛而入？”

季明瑞一張臉慘白，他呼吸急促，心頭劇痛，只見仇君毅嘲弄地搖頭：“季明瑞，你這叫愛？把她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狠狠地撕開，用卑鄙的手段把她的愛人趕跑，讓她再次陷入傷痛中，你再裝模作樣地去安慰她，待在她身邊？你幻想著她再和你在一起，你就可以從心底裏放開上輩子你曾經對她的傷害，因為你可以告訴自己，她徹底原諒你了。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次再撕開她的傷口，她的傷口可能一輩子都愈合不了了？你毀了她上輩子，又要毀她這輩子嗎？”

季明瑞退後一步，眼淚磅礴湧出：“我不能失去她，你知道失去她以後的日子，我是怎麽過的嗎？我跟行屍走肉一樣，我日日活在思念和後悔裏。我整夜整夜沒有辦法入睡，她是我的一切。”

季明瑞看著仇君毅，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雙膝跪地：“求求你，把她還給我！你可以找到更好的，而她是我的唯一，讓我活下去的支撐，我真的不能沒有她，你沒有經歷過被噩夢啃噬的痛苦，你沒有過日日夜夜思念一個人的煎熬，你只是憐惜她，你離開她，你能過得很好。而我，我真的不能沒有她。”

仇君毅再抽出一支煙，接在香煙頭上點燃，繼續抽著：“你知道上輩子我有多羨慕你嗎？”

季明瑞臉上掛著眼淚楞著看他，仇君毅淡笑一下：“上輩子我母親生病，想來米國治病……”

仇君毅非常平靜地說著自己的遭遇：“我媽死了，我是個私生子，是我媽這個又蠢又傻又弱的女人，護著我長大，她死了，她從水裏浮起的屍體，漲胖了，流著血水，噩夢纏繞著我，我媽是為了讓我能擺脫張家死的。那時候，我真的崩潰了。當遠隔重洋有人來埋怨我，說我逗他們玩呢？說有個志願者為我媽的病跑了很多家醫院，找了好幾個教授。聽到這個消息，對於冰窖中的我來說，猶如一縷陽光照了進來，不能驅走我的寒冷，卻能給我希望。我嘗試和她通信，跟她說對不起，說得語無倫次，那只是一個絕望的人，蓋住傷痕之後的呢喃，我收到了回信，她一字一句地安慰，字裏行間，我如同去撫摸刻在石碑上的銘文，去感受內裏的溫暖……”

季明瑞想起整理何倩遺物的時候，在一個匣子裏翻開出一些泛黃的信件，他知道她在做志願者，也曾經埋怨過她太過於投入，太過於較真。這些信件他看了一眼，女兒仔細看後說：“這些信很溫暖，媽媽這麽珍重，有她的道理，讓它們陪著媽媽吧？”

仇君毅頓了頓，仰頭看天空：“我一直以為這樣溫暖的一個人，一定很幸福。後來我打聽到了她的身份，知道她是你的妻子，知道她兒女雙全，丈夫愛她。我為她高興，偶爾去江城出差，我去你家三兒讀書的學校邊上，等在那裏，遠遠看著她牽著孩子的手，送孩子進學校，跟孩子揮手道別。新聞裏，你一口一個‘我太太’，我以為你們是神仙眷侶。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光鮮背後，居然是血淚。追悼會上，你大姑娘的一句句？我記得清清楚楚，要我重覆嗎？”

“不……”季明瑞不敢聽，他不想聽。

“你活得像是行屍走肉，我連行屍走肉的資格都沒有，只有在夜裏，看著她給我的信，默默地傷心，白天我還有項目要做。”仇君毅的手顫抖著，再次抽了一口煙，“那個世界已經沒有她了，她在信裏不止一次說，如果人生可以重來，她一定好好讀書，她希望也能通過科技去為這個國家做一點事，而不是碌碌無為。雖然，她不是一個碌碌無為的人，但是我知道她的遺憾，我認真地走完餘下的人生，就當是牽著她的手一起走過。每年給她獻上一張照片，讓她看看項目的進展。”

“她墓上的玫瑰是你獻的？”季明瑞想起，每到何倩的忌日，她的墓上都會有一束玫瑰，每年都是不同顏色，裏面會插著一張照片，從火箭升空，到載人飛船回收，背後只有記錄性的字句，幾月幾日XX火箭升空，搭載XX衛星……

“那不是玫瑰，她說她喜歡月季，她說她在家裏的院子裏種了很多月季。我想象她站在院子裏，在清晨的陽光下剪下一支一支月季的樣子一定很美，很美！”

這句話勾起了季明瑞的回憶，何倩一條長裙，手裏捧著鮮花的樣子，帶著溫暖的笑容，可以到達人的心靈深處。

仇君毅雙手撐在陽臺上：“你一直在強調，你不能失去她。你哪怕重生回來了，你想過她要什麽嗎？”

“她要什麽，我都可以給她，哪怕是她要我的命。”季明瑞信誓旦旦，他此刻意識到，相對於仇君毅的感情，他的感情是如此蒼白無力。

仇君毅笑出聲來：“你的命，她要了幹嘛？你最多想的就是，她不希望你跟何玫攪在一起，你就離何玫遠一點，她想要回國，你就陪著她回國。對你來說，你回來就是對她妥協，對她退讓。你已經是為她犧牲了，她就該重新投入你的懷抱？”

季明瑞無言以對，這些話何倩曾經問過他。

“她為什麽不能選一個真心對她好的，能夠和她有心靈上共鳴的人？而去繼續將就，繼續委屈自己，跟你在一起？”，第二支煙抽完，仇君毅過去一把拉住季明瑞：“季老爺子那麽一個講義氣的人，怎麽會有你這麽一個混蛋孫子？”

仇君毅把季明瑞按在地上拳頭密集地打上去，臉上胸口，季明瑞腿好了沒多久，一直在覆健，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覆，跟仇君毅的體力相差太大，被他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放開！”一聲蒼老的聲音傳來，季老爺子從外頭走過來，後面跟著阿武。

仇君毅放開了季明瑞，阿武過去把季明瑞扶起來，季老爺子看見孫子被打得滿臉桃花開，過來一把揪住仇君毅的衣領：“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我季長榮的孫子不是任人欺負的。”

何倩跟仇君毅說過季老爺子的事，他知道孫子是重生的，仇君毅點頭：“老爺子，讓阿武叔先下去。”

“阿武，你先下去！”季老爺子說。

阿武走下去，季老爺子盯著仇君毅，仇君毅看向季明瑞：“他今天告訴我，他跟倩倩上輩子是夫妻，有過三個孩子，為了讓我相信，他還說了倩倩私密地方的特征。老爺子，您認為他是該打，還是該死？”

老爺子雙眼瞪著，看向季明瑞，他不能相信孫子會壞到這種程度，放開了仇君毅，走到季明瑞面前，伸手就是給季明瑞一巴掌，一把揪住他，拖著他往欄桿那裏：“你給我去死！我情願斷子絕孫，也不要你這種畜生！跟你說不清楚對吧？你欠人家，不是人家欠你。成天死啊活啊！掛在嘴上，幹的事情卻是把倩倩往絕路上逼。你是不是個人啊？虧得倩倩和小仇還一直幫著咱們，你缺錢給你找錢，扶持著你開起了餐廳，你有沒有良心？”

季老爺子真的要把季明瑞往樓下推，在門口遠遠看著的阿武奔過來，拉住老爺子：“老爺，這是您唯一的血脈，您不能啊！千萬不要，他要是沒了，您還怎麽活下去？”

“我不活了，我也不要這個禍害再害人。”季老爺子老淚縱橫，終究是狠不下心，把季明瑞給推下樓去。

仇君毅拉住季老爺子：“老爺子，別哭了！”

“小仇，倩倩是再好不過的姑娘，是這個畜生不懂得珍惜，你心裏不要有刺，好好跟她過下去。”季老爺子拉住仇君毅的手，“季家虧欠她太多……”

“您沒虧欠她，老爺子！她念著您的好。他希望您能晚年順利。今天這個事情，不要讓倩倩知道了，知道了也不過是徒增她的煩惱。”仇君毅又看了一眼季明瑞，“你仔細看看你爺爺，他為你操心了一輩子，可以醒醒了！”

季老爺子點頭：“小仇，我知道，放心吧！”

仇君毅下樓，開車離開。回到家裏，何倩和奶奶正在給歡歡洗澡，滿手都是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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