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微微一笑，便道：“二奶奶可說什麽沒有？”

“這些話，二奶奶也聽見了一些。也沒說什麽。不過我看她今兒個特意讓我來送月例銀子還有點心，便顯見得也是欣賞妙玉師父了。不然哪裏能得她如此相待呢。”

“這樣好。我不過是一個飄零之人，依付著府裏住著，若是因為我讓二爺和二奶奶之間生了嫌隙，那便是讓我死無葬身之地了。”

平兒反來安慰妙玉，道：“你不用這樣耿耿於懷。二奶奶是明白人，她是清楚二爺德行。她這個人樣樣都好，偏是看重二爺，容不得有別人分了二爺恩情，連我也不敢二爺面前多奉承呢。只可惜二爺偏生是多情濫性，倒把二奶奶一片心思付諸東洋了。”

妙玉聽平兒說起自家之事，倒不好多言，只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凡事都有因果循環報應。善有善報，二奶奶對二爺一片癡心，終有一天會讓二爺一心一意吧。”

平兒鼻子裏一笑：“只怕也難。”又嘆一口氣，道：“也不知道二奶奶上輩子是不是欠二爺什麽，這輩子來還他。只可惜，二奶奶用了心思，也做下許多刻薄之事，也不過是要把二爺心留自己一個人身上而已。有時我倒有些為二奶奶抱不平。”

妙玉看平兒一眼，道：“二爺和二奶奶也都是不好相與，也虧了平姑娘他們兩個人之間還能應付得周全妥貼。看來平姑娘也真是極聰明智慧女子呢，只可惜竟也埋沒了這些俗人堆裏了。”

不料一句話說出來，卻觸了平兒傷心處。平兒眼睛不禁發紅，低了頭，半晌才長長嘆一口氣，擡起頭來道：“也只是我自己命苦罷了。當初我其實也是嬌生慣養過女孩兒。我父親金陵開了一間綢緞鋪子，不料不小心得罪了權貴，被發配外鄉，母親一氣死了。我也被官府發賣。正巧遇上二奶奶假充小子混人堆裏，見我可憐，便拿錢把我買了下來。此後我便死心踏地地跟了二奶奶。二奶奶是我救命恩人，我自當心竭力為她打算。”

妙玉這才知道平兒也有這樣曲折身世，便同情地問道：“那你父親下落，你可知道？”

平兒抹淚道：“後來我求了二奶奶打聽了，我父親外鄉也還平安。只是一時也不得回來。我進了這府裏，便沒有了人身自由，也不能去找他。如今也就這樣混著過唄。只盼有一天。我還能出得府去，再看一眼我爹，我便是死了，也是高興。”

妙玉道：“平姑娘府裏也算是過得好了。你只要讓人把你父親接進京來，給他一些銀子。將息度日，只怕也是成。”

“這些話我心裏不是沒有，只是二奶奶是個精細厲害，我只怕我提出這些，會讓她以為我另有心思，以後日子倒不好過了。我父親即便來京。只怕也過不上好日子。”

“璉二爺對你只怕也是有情，你只求了璉二爺，他哪能不幫你呢。”

“不中用。求二爺不成了。若是二爺幫了我。二奶奶就要猜忌我了，只怕還會老太太和太太跟前說我什麽，到時候我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妙玉不禁嘆了一口氣，道：“原來天下不幸人也不止我一個。每個人都有那麽多不得已，都有那麽多無可奈何。平姑娘也不用憂心。你父親說不定外鄉還會另有一番天地。男人外面，總比我們女人好過活。”

平兒抹了淚點頭道：“也只能這麽想了。我們生來這樣服侍人人。能好好過日子也就不錯了。”

妙玉忽地想起那書上事來，便道：“你暫且忍耐著，說不定以後便有好日子過了。二奶奶這樣操心勞力，也不是我說句不敬話，只怕也不是長壽。只要你跟二爺恩情還，只怕以後你福氣還大著呢。”

平兒頓了一下，有些驚著了，忙看了看四周，道：“你膽子也忒大了。這樣大不敬話也敢說！幸而也只有我們兩個人，不然被別人聽去了，還不知道會添出一些什麽話來，傳到二奶奶耳朵裏，我們兩個都別想活。”

妙玉也知道自己冒失了，忙笑道：“我只說句玩笑話。你也別當真。你只好好琢磨琢磨我話，寬心便是了。”

平兒也不敢再說，便辭了妙玉，忙忙地走了。

回到屋裏，惜春笑道：“你和平兒兩個唧唧咕咕說些什麽？你們兩個倒奇怪，平日並沒有來往，今兒也好似第一次見面，怎麽就能說得那麽親熱？”

妙玉淡然一笑：“有人是一見如故。你是千金小姐，怎麽也跟我說上話了呢？”

惜春也一笑，道：“姐姐，我知道你性情，外冷心熱，看不得人可憐受苦。那平兒也是個不容易，平日裏跟著二奶奶辦事，看著還光鮮威風什麽，可底下誰知道會受多少委屈呢。姐姐這裏，本是清靜之地，姐姐又不愛搬弄是非，便是有人跟你說什麽話，也不怕會招惹是非。所以呀，這府裏人只要是跟你能說上話，便愛跟你說些心裏話，不然，這成日裏把話憋肚子裏，也是會憋出病來。”

妙玉一笑：“你倒挺會分析人，說得也有道理。看來，我這櫳翠庵倒成了心理咨詢室了。”

“什麽？什麽心理什麽室，是什麽東西？姐姐，你這說話越來越有詞兒了。”惜春甚是詫異。

妙玉這才知道自己又說漏嘴了。這名詞，是玉妙妙記憶裏有過，只不過正對了現下情景，才脫口說了出來，只是這個解釋起來頗費周章，只得道：“沒什麽，我胡言亂語罷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麽呢。可能是今兒個起早了，精神不好。”

“是嗎？”惜春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妙玉，“我看你精神好得很啊，剛才下棋還贏了我四目半呢。”

妙玉笑一笑，掩飾道：“那多半是剛才送平兒出去吹了風，著了涼吧。妹子，這下棋也費腦子，我今兒個有些乏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不然府裏又要找人了。”

惜春笑道：“你也不用趕我走。如今我到你這裏來，也不用瞞誰，大家也都知道。只是我剛聽說，貴妃娘娘傳下話來，要讓我們這些人都進園子裏來住著呢。以後我到你這裏來，可就方便了。同一個園子裏，你若是氣悶，出門走走，到我那裏也是可以。”

“是嗎？”妙玉知道她們終也是要進園子裏來，“園子裏有那些小沙彌小道士只怕有些不方便呢。”

“這個倒也不擔心。府裏自會遣散安置他們吧。”惜春毫不意地道，忽地省起：“那你們這裏人會不會也會弄出去呢？哎喲，若是他們把這庵裏人都弄出去了，姐姐也出去了，可怎麽是好？”

妙玉笑道：“你著什麽急呢。我都不急，你急什麽？你難道忘了，我可是貴妃娘娘親口說過要府裏好好相待。便是我自己要出去，只怕老太太也不會放呢。”

“哎喲，可嚇了我一跳。”惜春拍拍胸口，籲了一口氣，“我也真糊塗了，連這個也想不到了。這下我可放心了，以後也不怕見不著姐姐了。”

妙玉淡然一笑：“以後這園子裏可是熱鬧得緊了。你們不是有詩社嗎？寶二爺也是個愛熱鬧，你們這班人以後這園子裏自由自，真比神仙還逍遙。你以後只怕也不大會想起來到我這裏來了呢。”

“瞧姐姐說這酸話。詩社倒也是實情，可我詩社裏也不過是一個陪襯罷了，她們每個人寫都比我好。我不過認得幾個字，哪裏配寫什麽詩啊。是她們硬拉我入社而已。我若不入社，倒顯得我跟她們生分不合群呢。也只有林姐姐和寶姐姐對那些東西有興趣。她們兩個借寫詩，可較上勁了。”

“我可不是說酸話。你來便來，不來我反倒省一些茶水茶葉呢。只是你說你林姐姐和寶姐姐，她們可較什麽勁呢？”

“還不是林姐姐不服氣寶姐姐受人尊重喜歡，寶玉哥哥有時也稱讚寶姐姐，她便想處處把寶姐姐比下去。別也罷了，這做詩倒是林姐姐長項。每次做詩，林姐姐便能得第一。寶姐姐其實也不服氣，不甘心服輸，只是詩上面，她沈穩凝練有餘，卻總不及林姐姐奇巧穎。只是林姐姐本就身子弱，這上面偏費那麽多心思，也難怪三天兩頭病著，總也好不了。她就是心窄了些。但凡心放寬了，也不至於這樣了。”

“唉……”妙玉長嘆一口氣，“這也難怪她。這府裏，她也不過是寄人籬下，患得患失，難免心裏想不開些。你寶玉哥哥心一直她身上，她便還能有所依靠，要是你寶玉哥哥變心了，那她就真沒指望了。

ps：

賈府裏各小姐和寶玉也都要進園子了,妙玉和他們又會有什麽樣故事發生呢

D*^_^*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