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 在場眾人都楞住了。

季霜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其他的人表情也有些一言難盡。

季有道這話本來沒問題， 這本來就是季家的家庭會議，在座的都是季家的一份子。但是當有外姓人在後，這話就聽著有些可笑起來了。

只是這個姓頹的外人怎麽在這裏？

灰霽也在想這個問題， 幾乎下意識就要起身。

噓——

頹不流向他投去安撫的一瞥， 示意他按兵不動。

灰霽重新坐了下來，卻忍不住焦躁難耐。

季家這些人一個個都如狼似虎， 他自己還好對付一些，但如果再牽扯上頹不流……

“簡直一派胡言！”季有道終於反應了過來， 被氣得吹胡子瞪眼，“你是誰？誰允許你在這裏放肆的？”

“頹不流，”頹不流拿出一張名片夾在手裏，堪稱彬彬有禮， “星塵文娛總裁。”

季有道沒有開口，等著他自行呈上名片。

頹不流卻紋絲不動，大有一副你要就自己來拿的表情。

二人對峙數秒， 誰也不肯讓步。還是老管家被迫當了個跑腿，從頹不流手中拿過名片呈給季有道。

“至於誰請我進來放肆的，”頹不流挑了挑眉， “這恐怕就要問季翰默了。”

季翰默把人叫進來的？

季有道霎時沈下了臉：“翰默，你有什麽解釋？”

季翰默在心裏罵了句臟話。

他本來是叫頹不流來展示自己的收購成果，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胡鬧，把他的安排攪得亂七八糟。

但好在收購已成定局， 現在局勢還不算太糟糕。

“爺爺， 確實是我叫他進來的。”季翰默往前一步解釋， “剛才我提起了好萊屋發展路線，而收購頹不流的公司，就是我們戰略的第一步。”

“恕我直言，”頹不流輕嗤一聲，“季總把自己的商業藍圖建立在別人的項目上，是否有些太過無恥？”

季翰默面不改色：“成敗論英雄，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頹不流：“可公司還在我名下。”

季翰默：“所以我才叫你過來交接。”

“抱歉，我今天沒空，”頹不流聳了聳肩，不予配合，“而且公司也放假了，交接等年後。”

“不必。”季翰默說完拍了拍手，很快，他身後走出了一個穿西裝的短發女人。

“裴副總？”看清來人後，頹不流有些驚訝。

季翰默：“交接章程，裴副總都帶來了。”

頹不流似乎這才意識到了什麽，緩緩沈下了臉：“你背叛我？”

“很意外嗎？”季翰默挑眉，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商場如戰場，當初她願意為了副總的位置背叛自己老公，那麽現在，她就能夠為了總裁之位背叛你。”

頹不流：“。”

裴霞琴帶著文件上前：“同事一場，請頹總不要讓我為難，簽字吧。”

頹不流拿筆的動作一滯：“所以第一個拋售股票的人是你？”

裴霞琴面不改色：“季總出了雙倍價格。”

“雙倍？”季霜笑了起來，“大侄子可正是出手闊綽啊！”

季有道也緩緩皺起了眉。

季翰默作為一個富N代，對金錢數額並不敏感。而且他是在互聯網時代成長起來的商人，早已經習慣了燒錢模式，對他們來說，金錢只是一個個數字。

但老一輩的商人白手起家，經歷了最困難的財富積累時期，在他們眼中，每一分錢都是來之不易的財富。哪怕季有道如此富裕，但有時候也會在一些地方離奇的節約。

季翰默也明白季有道的性格，哪怕嗤之以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解釋：“爺爺，這只是資本市場收購的正常手段，前期的投入是必要的，為了後續能源源不斷產生利潤。”

“可不是，”灰霽輕嗤一聲，神情懶倦，“外界都在稱讚，季總沖冠一怒為紅顏。”

季有道瞇起了眼睛：“和林蘇有關？”

林蘇陡然被點名，滿臉驚嚇地站了起來，忙不疊搖頭：“爺爺，這件事和我沒有關系。”

季有道全然不信，點名長子：“季璋，你說是怎麽回事。”

“還有這件事？”季璋也很驚訝，疑惑道，“我只知道頹不流是林蘇的前經紀人，二人曾有過不愉快。後來又先後投資拍攝了電影，在業務上互有競爭。”

季璋想了想，搖頭道：“至於收購的理由，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在翰默和林蘇訂婚後，註資收購了頹不流的公司，掛在他小舅舅的名下。”

此話一出，季有道是徹底沈下了臉：“確有此事？”

“是這樣，但是……”

“翰默，你太讓我失望了，”季有道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我在這一輩裏最看重的人，你執意和林家聯姻我也沒有阻攔。可你現在，卻為了個戲子把家族事業當兒戲。”

戲子……

林蘇幾乎從未被如此羞辱過，雙手頓時一緊，默默咬緊了後牙槽。

“父親您別生氣，倒不如說這是一件好事，小輩憑借戀愛出圈，對我們的家族形象也是一種正面反饋。”季璋開口勸說，“就算翰默是以雙倍價格收購，可對我們來說，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明知對方是在諷刺，季翰默也顧不得反駁，忙解釋道：“爺爺，我這也是為了家族發展！”

他從裴霞琴手裏奪過合同，雙手遞了上去：“您請看，這是我收購星塵文娛的合同，他們有一個完整的團隊，還有當下正紅的雙胞胎藝人，就連灰霽的合同也在這個公司，未來有很好的發展前景。”

季有道接過合同，摘低眼鏡仔細看了起來。

兩秒後，他沈著臉一巴掌扇了過去。

“爺爺？”季翰默滿臉震驚地擡起頭，季家一向信奉鐵血政策，可他成年後就沒挨過巴掌了。

“你自己看看，這是個什麽東西！”季有道把合同砸到季翰默身上，滿臉怒容，“我一直以為你是最像我的，可現在，你竟然用這種方式，把季家的資產偷偷轉到外面！”

“怎麽可能？我沒有，”季翰默搖頭，“我舅舅只是代持股票，真正的掌權者還是我！”

“沒有？”季有道冷笑一聲，“好，那你告訴我，如果不是轉移資產，你為什麽會大費周章收購一個空殼公司。”

“空殼公司？不可能！我是因為優質資產才買的！”

季翰默連忙翻開合同一看。

卻見星塵文娛公司資產一欄，只剩下固定資產和股票，而他們旗下三個藝人全部解約，電影項目也轉移給了李在。

這也就意味著，他前前後後花了8個億，到最後竟然只買了一個空殼子？！

“頹不流？”季翰默終於反應過來，難以置信，“你們聯合起來故意騙我？”

“真令人羨慕，”頹不流雙手環胸，語氣真誠，“季總從商多年，還能保持如此天真。不知道商場如戰場嗎？”

“你——”季翰默氣得渾身血液都燒了起來，“你和灰霽聯合起來騙走了我8億？！”

“還請侄子慎言，”季璋冷冷道，“自己闖的爛攤子，不要把我兒子牽扯進來。”

灰霽也跟著開口：“收購我公司的人是你，現在說我欺騙的人也是你，大哥，做人可不能這麽不分是非吧？更何況，當初外界稱讚你怒發沖冠為紅顏，你自己不也是很享受嗎？”

“爺爺，對不起，我也是被林蘇蠱惑，一時間昏了頭。”季翰默迅速低頭認錯，“我絕對沒有轉移資產的想法。”

“季翰默！你這是什麽意思？！”林蘇整張臉都白了，難以置信道，“拍電影確實是我提出的，但當初信誓旦旦要收購的人可是你！現在出了問題，你就開始甩鍋給我嗎？！”

“可我當初計劃是收購50%，”季翰默冷冷道，“是你說不想頹不流在公司，不想他拿到今後的利潤，這才慫恿我收購了100%的股票。”

“你……”林蘇被他氣得快要喘不上氣，“明明是你自己說隨我高興！現在又怪我花你的錢？”

“好了，有什麽好吵的？這點事情都處理不了。”季有道打斷了二人的爭吵。

他當年黑白通吃，絲毫不把這點問題放在眼裏。

季有道擡眸看向頹不流，神情冷漠而殘酷：“又不是沒有解決辦法把頹不流留下，讓他再把資產轉回來就行了。”

季翰默知道老爺子要幫他了，連忙點頭道：“爺爺說得是。”

看著對方陰鷙的表情，頹不流這才意識到，自己高估了季家的道德底線。

他算準了一切，卻唯獨沒想到，季有道竟然敢使這種黑色手段。

頹不流心頭震動，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開始思考解決方案。

現在是合法社會，季有道就算手段再黑，也不可能在明面上使用非法手段。而且外面這麽多人，想必他們也不敢把事情鬧大。

那麽更可能是威脅、軟禁等方式，迫使他簽訂轉移合同。

萬幸，他寒假前就把頹音送出了國，裴霞琴剛才也已經趁亂離開。而以他的身手，就算被季有道控制，逃脫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且這還是最壞的可能，他甚至還可以通過談判扭轉態勢……

頹不流腦海中閃現了好幾個解決方案。

“恕我冒昧，”卻在這時，灰霽開口打破了沈寂，他看向季有道，神情冷峻而肅穆，“爺爺這是要站在季翰默那邊？”

季有道挑了挑眉：“什麽叫做我站在他那邊？”

“這場收購本是我和他的鬥爭，”灰霽沈聲道，“現在我憑自己本事贏得了勝利，可你卻要替他處置我的人。爺爺，您這難道不是偏心嗎？”

季有道微微瞇起了眼睛：“頹不流是你的人？”

灰霽眼中浮現出傲氣：“星塵文娛本就是我的公司，是季翰默自己技不如人。”

季有道挑了挑眉，第一次對這個孫子刮目相看起來。

還沒被認親回家，就給這些兄弟姐妹們狠狠上了一課。連季翰默這樣的人，都心高氣傲的栽在了他手裏。

“既然是你們兄弟之爭，那我就不插手了，”季有道淡淡道，“免得你們說我偏心。”

季翰默：“爺爺！”

“至於翰默，你就當用這件事買個教訓吧，不要以為金錢就是萬能的。”季有道平靜道，“你的影視計劃就此駁回，既然你這麽喜歡未婚妻，那你羲和汽車的業務部分交給你大伯，自己好好準備婚禮吧。”

季翰默幾乎是驚慌失措：“可是爺爺，我的電影項目都已經立項了，花了十幾個億，要是現在撤資……”

“不必再言。”季有道負手越過他，神情冷漠。

季翰默心臟重重地沈了下去。

季有道的做法，這根本就是要放棄培養他了……

要不是羲和汽車是他一手創辦，按照季有道的作風，甚至可能會收回他全部權利！

季翰默敢怒不敢言，他低下頭，眼底是濃濃的屈辱與不甘：“是，就按爺爺說的做。”

“至於季霽，”季有道停在灰霽面前，是讚賞，也是敲打，“我欣賞你的能力和手段，但季家不鼓勵手足相殘，念你是初犯我不追究，但切記不可再有下次。”

灰霽垂下眼眸，將將掩飾下眼底的嘲諷：“好呢。”

季有道轉身離開，他以為頹不流是被灰霽控制，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一眼。

隨後，季家眾人也紛紛離去，只剩下灰霽和頹不流還留在房裏。

至此，灰霽緊繃的精神終於松懈了下來。

他幾乎是脫力地坐在椅子上，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是他冒進了。

他沒有想到季家竟如此不擇手段，要不是他今天碰巧在，頹不流說不定就要落在他們手裏了。

當年他們逼死了他母親，現在又打算以同樣的手段逼死頹不流……

他們怎麽敢！

灰霽眼底爬滿血絲，連雙眼視線都跟著變窄。

“灰霽。”

“灰霽——！”

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灰霽這才回過神來。

“你怎麽了？”仰起頭，他對上了頹不流的擔憂的表情。

“對不起，”灰霽低下頭，幾乎是挫敗地說，“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頹不流搖頭，冷靜地看著他：“是季翰默讓我過來的，收購公司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和你沒有關系。”

灰霽：“可如果我當初沒有帶你上船……”

“不，就算我今天沒有上船，他們也會通過各種渠道找到我。”頹不流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倒不如說幸好有你，不然我也不能這麽簡單就脫身。”

道理確實如此，然而當事情真正發生，還是令他自責不已。

灰霽抱著頹不流，腦袋埋在他的頸側，不厭其煩地喊他名字。

“頹不流。”

“嗯？”

“頹不流。”

“有事？”

灰霽雙臂一點點收緊，像是溺水之人抱著他的浮木：“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沈默片刻，頹不流這才說：“人都是孤獨的，沒有人能夠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灰霽搖頭，固執道：“我們不會。”

頹不流：“感情破裂，或者是生老病死，都會把我們和他人分開。”

“我不會，”灰霽搖頭，幾乎是偏執地說，“我們不會感情破裂。”

頹不流：“可還有生老病死。”

灰霽一怔，緊接著就是沈默。

“不要沮喪，”頹不流拍了拍他後背，輕聲安撫，“正是因為我們終將獨自一人，所以與他人在一起的日子，才會顯得格外珍貴。”

灰霽沒有說話，只是雙臂越發收緊，眼中流露出濃重的占有欲。

不會的。

沒有什麽能夠把他們分開。

如果頹不流變心，那他就強取豪奪。

如果頹不流去世……

那他就跟著他一起去死。

……

“頹不流！你沒事吧？”周玦推門進來，卻被眼前這一幕震驚了。

頹不流背對著他，被灰霽抱在懷中。

男生身軀高大，雙臂緊緊收緊，幾乎完全包裹住了頹不流的身體。

緊接著，灰霽從頹不流頸間擡起頭，雙眼漆黑陰沈，恍如一只充滿攻擊性的野獸。

周玦腳步一滯，心中霎時湧起一股怒氣：“灰霽！你幹什麽？”

“我抱我的男朋友，”灰霽收緊雙臂，語氣滿是挑釁，“周總有意見？”

男朋友？

周玦瞳孔猛地一縮，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他深吸一口，強行按下滿腔憤懣：“你……你們在一起了？”

頹不流這才轉過身，他短暫地思考了兩秒，點頭：“你可以這麽理解。”

周玦呆了一下，心臟重重沈了下去。

雖然早就猜到了這種可能，但是當他真正聽到頹不流說，還是忍不住失落不已。他這輩子沒喜歡過別人，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周玦低著頭，聲音啞得不像話：“什麽時候的事情？”

頹不流想了想，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一個確切的時間點。

“怎麽，”灰霽攬過頹不流的腰，輕嘲出聲，“周總還想聽我們的戀愛細節？”

周玦心頭一堵，更加難受了。

“灰霽。”頹不流皺眉，呵斥他的無禮。

“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灰霽卻順勢擡起頹不流下巴，動作親昵地在他耳邊說道，“他對你圖謀不軌。”

頹不流沈著臉推開了他的手：“灰霽，適可而止。”

灰霽松開手，語氣變得委屈起來：“你為了他兇我？”

頹不流：“……”

“親我一下，我就不氣了。”灰霽得寸進尺，直接把臉湊了過來。

“不要胡鬧……還有外人在……唔……”

頹不流話還沒說完，就被灰霽低頭封住了嘴唇。

這一吻強勢霸道，來勢洶洶，仿佛要把他整個人都吞沒。

頹不流被灰霽摟在懷裏，身體因為被迫承受親吻而後仰，幾乎快要站不住腳。

身後，周玦雙手握拳看著這一幕，一張臉沈得幾乎能滴出水。

“唔……灰霽！”頹不流不想被人圍觀，掙紮了好久，最後甚至咬了一口灰霽的嘴唇，這才獲得了片刻喘息。

頹不流呼吸有些急促，衣服也變得淩亂不堪。

但是很快，周玦就什麽都看不到了。

灰霽擋在頹不流面前，徹底隔絕了他的視線。

“周玦，”灰霽轉身一瞥，眼中是濃濃的警告，“你還要看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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