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曦遵守與大劉的約定，不再跟鄭海飛聯系。在酒店上了兩天班，他適應了新工作，也沒那麽忙了，空閑的時候就止不住地思念鄭海飛。以前上學的時候他們一個禮拜見一次也沒覺得很久不見，現在才兩天沒見，感覺仿佛隔了兩個世紀那麽久，思念如瘋長的野草，擾得他寢食不安，大概是沒有對方的只言片語，心裏空蕩蕩的沒著落，有些東西沒抓在手裏，就有種莫名的恐慌。有時候早上醒來，看著微露的晨曦，第一個念頭就是起床去大棚，等跨出門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不能去，於是這一天的心情都低落了下去。

肖曦不知道，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家門外的馬路上總會悄悄停靠一輛黑色的suv，車上的人無聲地透過落光了葉子的蘋果樹枝椏凝望著他的窗口，直到室內燈光熄滅，車子才重新悄然離開，有時候，車上的人要待上大半夜才離開。

肖曦的手機和電腦被沒收後，幾乎相當於從世上消失了。不僅鄭海飛聯系不上他，他的同學朋友也聯系不上他。柏寒從廣州回來過寒假，發信息給肖曦，沒得到任何回覆，打電話給他，手機總是關機狀態。柏寒去參加高中同學聚會，發現肖曦也沒去，便問其他同學，沒人能聯系上肖曦。柏寒猶豫了許久，最後決定去肖曦家找他，雖然他們很長時間沒有聯系了，之前還聊得不歡而散，但柏寒還是忍不住想見肖曦，一方面是想看看他，另一方面是想知道他和鄭海飛的近況。對柏寒來說，肖曦選擇鄭海飛而不是自己，總讓他有種自己種出來的果子被人摘了的感覺，怎麽想怎麽不甘心。

柏寒一大早就去了肖曦家，他知道肖曦假期出門打工一向都起得很早，晚了就不一定碰得到人了，而他並不想去大棚裏找他，他不願意看兩人秀恩愛。然而他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肖曦都沒出來，卻把出門上班的肖爸和肖媽給等了出來，他趕緊打招呼：“叔叔阿姨好，肖曦出門了嗎？”

肖媽看見柏寒非常熱情：“柏寒啊，放寒假了？肖曦應該還沒有出門，他現在上班比較晚，我領你進去找他。”說完推門下車去給柏寒開門，還要領他上樓去。肖媽還不知道肖曦去了酒店上班，以為還在鄭海飛那兒幫忙。

柏寒說：“阿姨，您去忙吧，我自己上去找他。”

肖媽便擺擺手：“那行，我先走了。”柏寒以前也是常出入他們家的，肖媽也沒把他當外人。

“阿姨再見！”

柏寒在客廳裏站了片刻，擡腳上樓，站在肖曦房門外，舉起手，遲疑了許久，還是敲響了門，過了一會兒，肖曦在門內問：“媽，什麽事？”昨晚他臨時有事加班，十一點才下班，回到家快十二點了，淩晨一點才睡，他打算睡到十點才醒，現在才七點，就被叫醒來了，以為是他媽叫他。

柏寒在門外低低地說：“肖曦，是我。”

他的聲音有點小，肖曦沒聽真切，只知道是一個年輕男聲，他第一反應就是鄭海飛來了，猛地從床上跳起來，鞋都沒穿，撲到門邊，把門拉開，同時說：“你怎麽來——是你啊？”語氣從急切欣喜變成了有氣無力，那股子失望完全不帶任何掩飾。

柏寒看著光著腳穿著睡衣的肖曦，床上的被子被他帶得都掉在了地上，可見心情之急切：“你以為我是誰？鄭海飛嗎？”

肖曦伸手抓了抓腦袋，慢慢轉身回到屋裏，彎腰撿起地上的被子，又重新爬上床，鉆進被窩，裹得像個蠶寶寶：“你怎麽來了？”

柏寒走進屋，將門關上：“昨天同學聚會，你怎麽沒去？”

肖曦打了個呵欠：“沒收到通知，手機壞了，聯系不上。”

“沒有備用的嗎？電腦也上不了網？”柏寒說著，往書桌上看了一眼，發現桌上根本沒電腦，“也壞了？”

“哦，對，電腦也壞了。”肖曦隨口問，“聚會人多嗎？”

“差不多都去了，就差你和出國的那幾個人沒到了。”柏寒說著，走到桌邊坐了下來，側身看著床上的肖曦。

肖曦無所謂地笑笑：“我正好也在打工，沒時間去。”

“大棚晚上也要加班？生意那麽好？”

說到大棚，肖曦的情緒更加低落了，有氣無力地說：“我現在酒店上中班，晚上沒時間。”

柏寒盯著肖曦：“你們吵架了？你之前不是說在他的大棚幫忙，怎麽又不去了？你剛剛以為是我是他吧？”

肖曦將被子扯起來，蒙住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探出頭，還是決定說出來：“不是，沒吵架。我們的事被我劉叔發現了，他讓我和鄭海飛分開，否則就告訴我爸媽。”

柏寒眼中露出訝異的神色：“怎麽？你不打算告訴他們？”

肖曦嘆氣說：“也不是，我當然會說，但不是現在，我本打算畢業之後再說，那時候我就在船上了，我爸媽見不到我，可能就沒那麽難受。但現在計劃都被打亂了，唉！”

“鄭海飛沒說什麽、做什麽？”柏寒問。

肖曦說：“他尊重我的一切決定。”說到這裏，肖曦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鄭海飛，說分開就分開了，完全都沒給彼此一個心理準備和緩沖的時間，連分別都那麽草率，他完全是在遷就自己。

柏寒說：“所以現在你們分手了？”

肖曦猛地坐了起來：“當然不是，我們只是暫時分開，我打算等過完年再跟我爸媽坦白，我不想他們連個年都過不好。”說到這裏，肖曦忍不住又蔫了。

柏寒擡起眼皮：“你的手機和電腦都是被沒收了？不能和鄭海飛聯系？”

肖曦無聲地點頭，他猛地擡起頭，看著柏寒，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柏寒，拜托你一件事，幫我去看看鄭海飛好不好？看看他現在怎麽樣，順便告訴他我現在挺好的，等過完年我就跟家裏攤牌，到時候我們就能在一起了，讓他別心急，等我。”

柏寒定定地看著肖曦，半天都沒說話。

肖曦突然有些尷尬地擺手：“抱歉，我只是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就說了。算了，不麻煩你了，他肯定是相信我的，我也答應了劉叔不和他聯系的。”肖曦覺得自己病急亂投醫，讓柏寒替自己的情敵去捎信，這怎麽說都很過分啊。

“我替你去。”柏寒突然說。

肖曦猛地擡頭看著柏寒：“啊？”

柏寒說：“要說什麽，寫封信也行，我替你送信吧。”

肖曦想了想：“算了，還是不用幫我轉達什麽話了。你要是有空去大棚的話，順便替我看看他過得好不好吧。要是不去，那就算了。”

柏寒看著肖曦的臉，他的臉上有著自己從未見過的憂慮和深情，他是真的喜歡鄭海飛吧：“你在哪兒上班？”

肖曦說了個酒店的名字。

柏寒說：“我從他那兒回來，就去酒店找你。”

肖曦真誠地對柏寒說：“謝謝你，柏寒。”他沒想到柏寒完全不計前嫌，主動幫自己的忙。

過了好一會兒，柏寒站了起來：“不用客氣。我只有一個要求：既然走上這條路，就一定要幸福，否則，還是退回來。我寧願你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結婚生子。”

肖曦用力點頭：“謝謝你，柏寒，我一定會幸福的。你也要幸福！”

“那我走了。”柏寒起身朝門口走去。

肖曦從床上下來：“我送你。”

柏寒說：“不用了，你沒穿衣服，外面很冷。肖曦，打起精神來，一定要加油！會渡過難關的！”

肖曦不知怎麽的，鼻子裏有些酸酸的，他知道，他跟柏寒的友誼又回來了。

鄭海飛正在大棚裏忙著接待客人，臨近春節，大棚的散客也多了起來，很多人都在朋友的介紹下過來買一些多肉回去裝點室內。鄭海飛剛送走一對母女，一回頭，便看見柏寒站在大棚門口，定定地看著自己，鄭海飛楞了一下，他已經很久沒見到柏寒了，也沒聽肖曦提起過他，但他知道，柏寒是喜歡肖曦的。從他拜托自己將自行車轉交給肖曦時就猜到了，這麽說來，柏寒還是自己的情敵呢。

鄭海飛走向柏寒：“是來拿回你的自行車嗎？”

柏寒才想起來，自己的自行車還寄放在鄭海飛這兒，他搖了一下頭又點一下：“謝謝你，我一會兒就騎回去。”柏寒仔細地端詳著鄭海飛的神色，他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黑色，像是沒休息好。

鄭海飛點一下頭：“好。有什麽需要，自己去挑吧。”說著就準備轉身去招待客人了。

柏寒說：“我剛從肖曦那兒過來。”

鄭海飛猛地站住了，轉頭熱切地看著柏寒：“你見到他了？他現在怎麽樣？”

柏寒嘆了口氣：“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他托我過來替他看一看你。”

鄭海飛的喉頭滑動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說：“告訴他我挺好的。讓他別擔心我，我會一直等他。也讓他別沖動，不要一個人去扛。”

柏寒看著這一對被棒打的鴛鴦，內心十分感慨：“我盡量。你還是好好休息吧，你這狀況，我不知道怎麽跟肖曦說。”

鄭海飛用力點頭：“好的，謝謝，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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