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曦的聖誕節過得非常愜意自在，陳子峰則在水深火熱中度過，因為這兩天正好是他的考研考試。岳鵬並不考研，然而也陪學了一個學期，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比他自己參加高考還要努力，陳子峰要上考場了，他表現得比陳子峰還緊張。

臨近考試，岳鵬每天一大早就從暖和的被窩裏爬出來，從溫暖如春的室內進入寒風刺骨的室外，在室外頂著五六級強風排隊買揚州包子，然後揣在懷裏送到自修室去給陳子峰吃。只因為陳子峰有天早上說他喜歡吃校門外的揚州蔬菜香菇包，從那以後他就天天去買了。

聖誕節這天早上，是陳子峰最後一天考試，岳鵬依舊早早地去排隊買了包子，然後送陳子峰坐車去考場。陳子峰啃著鮮美的包子，看著岳鵬說：“每天都能吃到揚州包子真是太滿足了，謝謝你，以後你就不用每天早上來排隊買包子，可以睡懶覺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岳鵬抓了一下腦袋，說：“你要是想吃，我還起來給你買。”

“真的啊？”陳子峰笑得眼睛彎彎的，穿了件白色的羽絨服，系了條黑紅相間的圍巾，映得他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一笑起來特別好看，看得岳鵬心肝兒怦怦跳。

岳鵬艱難地將目光從陳子峰臉上移下一點，擡手拍拍他的腦袋：“當然是真的。”

陳子峰咬一口包子，鼓著腮幫笑：“暫時不用了，接下來我要睡上十天半月的，這陣子累死我了。不過這段時間是我人生中過得最充實最滿足的日子，痛並快樂著。”考研的日子有多辛苦，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但是陳子峰卻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因為這麽艱難的路，始終都有他最喜歡的人在一旁陪伴守護，就算是考不上研究生，他也已經有了足夠的收獲，完全不枉此行。

岳鵬點頭：“對，我知道你一定會考上的，努力不會白費的，加油！”車來了，岳鵬替陳子峰拉開車門，朝他比個大拇指，“一路順風！考試順利！晚上回來替你慶祝。”

陳子峰微笑點頭：“嗯，好！”

肖曦剛從鄭海飛那兒回到學校，就看到岳鵬發在宿舍群裏的消息，晚上一起聚個餐，慶祝陳子峰考研結束。張瀟然和楊小胖都踴躍報名。肖曦看著群裏的留言，不由得搖頭，這個岳鵬是真傻還是假傻啊，今天聖誕節，昨天陳子峰要備考沒法約會，今天應該趁機單獨給他慶祝啊，居然還拉了一堆電燈泡去，真是情商低到無藥可救了。

他私敲張瀟然：“你們怎麽就答應了，讓他單獨給陳子峰慶祝啊。”

張瀟然說：“啊，忘了，我就只顧著可以吃免費大餐了。月底了嘛，你懂的，嘿嘿。”

肖曦無語，只好也在群裏應了一聲，答應一起去。陳子峰考完了，以後就徹底解放了，他如果真想抓住點什麽，也該有所行動了。岳鵬這家夥明明那麽在乎陳子峰，卻死撐著不松口，看得旁邊的人都著急，就差個人來推他一把。

冬天黑得早，五點就開始天黑了，外面的路燈依次亮了起來。陳子峰五點才結束考試，岳鵬訂好了位子，叫肖曦幾個人先去點菜，他自己去接陳子峰。

肖曦幾個人先過去了，點好了菜，天冷，吃的是火鍋，上菜特別快，但是人還沒到齊，三個人便眼巴巴地白霧繚繞的桌邊大眼瞪小眼，等著今天的兩位主角登場。張瀟然看一下手表，說：“怎麽還沒到，應該到了啊，難道是峰子沒考好，哭鼻子去了？”

楊小胖說：“該不會堵車了吧？”

肖曦發了個微信過去，那邊沒有回覆，他打了個電話過去，響了七八聲，快掛斷的時候，岳鵬終於接了起來，還不等肖曦說話，便說：“我們馬上就到了。”

其實岳鵬接陳子峰很順利，陳子峰滿臉疲憊地從考場出來，一天考了兩場，每場三個小時，六小時的高強度腦力勞動，考完人都要虛脫了，但是一出來見到帶著笑意的岳鵬，滿心的疲憊頓時一掃而光，欣喜地問：“你怎麽來了？”昨天考完之後，岳鵬也只是在校門口去接的他，並沒有來考場。

岳鵬說：“下小雪了，怕不好打車，所以從學校那邊叫了車過來，上車吧。”其實岳鵬平時挺儉省的，出門都是公交車，不過為陳子峰破例了很多回。

陳子峰笑靨如花，他擡起頭，看著細雪紛紛揚揚地從灰黑色的天幕中飄灑下來，細碎雪花在燈光下一閃而過，頓時覺得異常美麗浪漫：“還真的是，我都沒註意到。”笑意從嘴角溢了出來。

岳鵬說：“好了，走吧。冷不冷？考試很順利吧？”

陳子峰上了車，斜斜地挨著岳鵬，垂著眼簾，咕噥著說：“我現在不想說話，讓我休息一下。”

岳鵬溫柔地說：“那就先休息會兒。餓了吧？我叫肖曦點了菜，他們都在等我們，咱們回去就可以吃了。”

陳子峰睜開眼：“肖曦回來了啊？”他知道肖曦給鄭海飛過生日去了。

“嗯，早上就回來了。”岳鵬說。

兩人絮絮說著閑話，一路到了學校。下車之後，陳子峰先下去了，岳鵬留在車上給車費，下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在跟陳子峰說話，陳子峰板著臉不理對方，擡腳就往前走。岳鵬追上陳子峰：“子峰，等等我。”

陳子峰繼續往前走，那人也緊跟著他，一身的酒氣，繼續說：“……裝什麽純潔，都是成年人了，男人麽，不就那麽回事，真玩起來說不定比誰都high，怎麽樣，跟哥哥我去試試吧？”還伸手去拉陳子峰的胳膊。

陳子峰猛地一甩胳膊，尖叫：“別碰我！”

岳鵬三兩步追上去，將那男的拉開，擋在陳子峰身前，兇巴巴地說：“你他媽誰啊？幹什麽？”

那男的停下來看著岳鵬：“喲，你是他新姘頭？”

陳子峰沖著那男的怒喝一聲：“你他媽的給我閉嘴！你他媽誰啊？誰認識你了？！”

岳鵬也同時怒喝：“關你屁事！”

那男的楞了一楞，看著陳子峰和岳鵬，居然賤兮兮地笑：“哥們，玩過3p嗎？特帶勁，要不咱們試試？”

陳子峰氣紅了臉，捏了捏拳頭，特別想揍他：“神經病！你他媽再胡說八道，別怪我不客氣。”

岳鵬卻毫不客氣地提著對方的衣襟，睥睨著對方：“你他媽什麽意思？”

那男的喝多了，腦子進水了，嘴裏繼續咧咧著：“裝什麽純情，裝純情去什麽快活林？”

岳鵬一頭霧水，扭頭看著陳子峰：“那是什麽地方？”

陳子峰的臉漲得通紅，仿佛什麽不能說的秘密被人當眾揭開了，還是揭給了最不想讓他知道的那個人，他也不解釋，轉身就跑。岳鵬看他那樣，回頭看著手裏那家夥，非常不解恨地給了對方一拳，然後追上陳子峰。

陳子峰本來覺得今天是個特別美好的一天，結果因為在路上隨便遇到的一個人，這一切就全都被毀了，他沒有目的地猛跑著，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胸口那種被撕裂的痛感卻在蔓延開來，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撕碎了一樣。岳鵬發現陳子峰平時看起來挺弱的，沒想到爆發力這麽好，跑得飛快，他追了好久才把人追上：“子峰，你跑什麽！有話好好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子峰劇烈地喘息著，張開嘴，卻只吐出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岳鵬心疼地看著他：“你到底怎麽了？”

陳子峰咬著唇不說話。

雪花落在兩個人身上，都融化成了水，兩人頭發上和臉上都濕了一些，岳鵬大聲說：“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子峰抽一下鼻子，擡起頭看著岳鵬，艱難地說：“沒什麽，你去吃飯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岳鵬急得眼睛都噴火了，用力捏著他的胳膊：“今天不把話說清楚，那兒都別想去。”

陳子峰無力地蹲了下去，抱著膝蓋，將頭埋在膝蓋上，過了許久，才緩緩說出來：“那人，是我以前在快活林碰到的。快活林是一個同志聚集的小公園，我剛上大學那會兒，內心非常絕望，人生沒有方向，去過快活林，認識了不少同類。”

岳鵬神情嚴肅：“後來呢？”

陳子峰說：“我在那兒認識了一個人，那個人得了艾滋，死了，是自殺的。”

岳鵬的臉色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那你和他——”

陳子峰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我和他談過一陣，但是沒有做過，因為我覺得感情還沒到那個份上。後來他就檢查出感染了，再後來他就吞安眠藥死了。”他的聲音低到不能再低了。

岳鵬咬緊了牙關，擡手拂掉了他頭頂雪花化成的水珠，抓著他的兩只胳膊，將人拉了起來，粗聲粗氣地說：“這跟你又沒什麽關系。”

陳子峰低著頭，說：“我一直都覺得，我們這樣的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吧？可是我看到肖曦過得那麽幸福，我想我們應該也是能幸福的。但是剛剛那人又讓我想起了我們這種人的宿命，我覺得我至少是不可能的了。”

岳鵬用力捏著他的胳膊，質問他：“你為什麽不可能？”

陳子峰以手掩面：“不會有人愛我的。太難了。”他的聲音都哽咽了。

岳鵬突然用力將他摟進懷裏：“誰說沒人愛你？我啊。”

陳子峰本來用手捂著臉，被這句話震驚得猛地擡頭瞪著岳鵬，眼中的難以置信完全坦露無疑。

就在這時，岳鵬的電話響了，是肖曦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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