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飛從沒見過父子間是這樣對話的，見到兒子受傷，也不詢問傷情，直接問誰先動手的，有沒有證人，就跟律師取證一樣。他放開肖曦，將藥放他手裏，說：“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有什麽需要我出面作證的，給我打電話就行。”

肖曦點頭：“好，你回去吧，今天謝謝你！”

肖宇寰只看了鄭海飛一眼，並沒有問他是誰，轉身進屋了。鄭海飛拍拍他的肩，轉身走了。他沒跟肖宇寰打招呼，不是他不懂禮貌，而是根本就沒機會開口，而且他也不擅長主動跟人套近乎。

肖曦跟在肖宇寰身後進了屋：“您今天回來得挺早。”

肖宇寰將自己腕子上的表伸到兒子面前：“已經十一點了。是你回來晚了。”

肖曦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弄到這麽晚。

肖宇寰進了屋，直接躺在沙發上，望著肖曦：“說吧，具體是怎麽回事？”

肖曦今晚已經在警局將事情經過說了兩遍，他不想再覆述：“派出所已經有案宗了，您去看吧。”

肖宇寰瞪著兒子：“你這什麽態度？”

肖曦沒好氣地說：“我被人打了，你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就問我事情的緣由。有你這麽當爹的嗎？要是我先動手，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從小他爸就教育他，跟人打架可以，但是不能主動打人，其次，盡可能保證現場有證人。典型的律師教子。

肖宇寰說：“說什麽廢話，你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能有什麽事？如果是你先動的手，我當然要想辦法替你辯護。我兒子我難道還幫理不幫親？”

這句話說得肖曦心裏舒坦了些，不過還是嘴硬：“這可是你說的，要是我殺人放火呢？你也替我辯護？”

肖宇寰說：“我自己兒子我還不清楚品行？就算真殺人放火了，那也是有原因的。”

肖曦開始有些小傲嬌了：“那當然，我怎麽可能殺人放火。今天這事沒什麽大事，我是受害者，已經讓劉叔幫我處理了，不勞煩您了。”

肖宇寰拉長臉：“又是這樣，找別人也不找你爹！”

肖曦心說，什麽時候他真關心過自己的事，每次都是他媽或者其他人幫忙解決的，他爸就沒露過一次面：“您日理萬機，我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他簡略地將事情經過說了。

肖宇寰說：“這事好辦，只要找得到人，就能讓他加倍賠償。不過我還得說說你，你撩別人女朋友這是不道德的事！”

“我沒撩！”肖曦瞪著他爸，這老頭子居然還知道撩字，真是小看他了。

肖宇寰敲著沙發扶手說：“撩人女朋友也不能給抓現行啊，不要留證據，懂不懂？”

肖曦望著天花板，有這麽教兒子的爹嗎？“教育完了嗎？我身上疼死了，要去洗澡睡覺了。”說完轉身上樓。

肖宇寰看著兒子的背影：“今天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肖曦不耐煩地說：“一朋友，劉叔家隔壁的老板。今天多虧了他，要不然我不死也殘了。”

肖宇寰說：“回頭謝謝人家。”

“哦。”

第二天，肖曦被母親全方位多角度地關懷了一番他的身心健康，彌補了父親對他毫不關心的缺憾。要不怎麽說這是兩口子呢，互補得嚴絲合縫。

肖媽知道兒子手機壞了，當即就給錢讓他買了款新手機。肖曦說：“等賠償款到位了，第一個就還您。”

肖媽舉起手摸摸兒子後腦勺，寵溺地說：“咱們娘倆誰跟誰啊，這個就當媽送你的。”

肖曦說：“不要，等我爸知道了，又要說我啃老，不肯自食其力，不給他留話柄。”

肖媽樂開了花，瞧自家兒子多懂事，簡直就是優秀青少年的典範。

剛換上新手機，肖曦就接到了派出所的電話，要求他帶著病歷去做傷情鑒定。肖曦順便問了一句後續情況，那邊說劉天強已經被抓住了，正在拘留，派出所會盡快結案。肖曦高興死了，這辦事效率還真高。

肖曦剛做完鑒定，柏寒打電話過來了，開口就問：“你昨天被人堵了？”

肖曦說：“你怎麽知道？”

“我去釣蝦館，老板說你受傷了，今天在家休息。傷到哪兒了？我昨天問你在哪兒，你他媽居然還說去聚會了，你跟我還有沒有一句實話了？還有沒有把我當朋友？鄭海飛又是怎麽回事？”柏寒一著急，說話又急又快，語氣咄咄逼人，就像是在質問出軌的老婆。

肖曦“嗨”了一聲：“沒事，就一點皮肉傷，已經做過檢查了。昨天不跟你說是怕你擔心，你要睡不好我多罪過，本來打算今天告訴你的，你就打過來了。那些人堵我的時候，鄭海飛正好路過，救了我一場，說來還得感謝他呢。”

柏寒懊惱地說：“早知道我就不去喝喜酒了，應該去接你的。”

肖曦打哈哈：“幸好你沒來，你要是來了，肯定連你一塊揍了。你不知道，那個王八蛋叫了四五個人來，不過小爺我也很英勇，打得其中一個爬不起來了。最厲害的還是鄭海飛，以氣吞山河之勢力退一群人，真是條漢子！”

柏寒聽肖曦語氣輕松地瞎扯，心裏別提多麽不是滋味了：“那你現在在哪兒？家裏嗎？我過來看你。”

肖曦說：“沒有，我剛在醫院做完鑒定，準備回家。”

“哪家醫院？我來接你。”柏寒急忙說。

“不用了，我難道還在醫院等你？我先回去，你要過來就直接去我家吧。”肖曦說。

“那行，你在家等我，我這就過去。”

肖曦正準備回去，突然想起李大媽就在這醫院裏住院，不如順道去看她一眼好了，便直接往住院部去。到了病房，發現病房裏有些吵，只聽見李大媽大喊一聲：“你們別吵了！我回自己家！”

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肖曦探頭往裏一看，鄭海飛也在，張華明也在，兩人各站床的一邊，李大媽板著一張臉，氣氛非常緊張。他敲了一下門，笑嘻嘻地說：“大媽，看來您身體好多了，說話中氣這麽足。”

李大媽被肖曦這麽一說，不好繃著臉了，她“哼”了一聲，扭過臉去。肖曦走進來：“鄭哥你們幹嘛呢？怎麽開始收拾行李了，張華明你要回北京了？”

張華明沒說話，鄭海飛說：“我媽要出院。”

肖曦吃驚地說：“怎麽就出院了？不是說要住一個星期的嗎，這才幾天？”

李大媽繃著臉說：“我在這裏也沒什麽事了，又不打針了，不浪費這個住院費。”

肖曦聽她這麽說，笑著說：“醫生說可以出院的話，那就出院吧，家裏比醫院住著舒服一些。回去了我們去看大媽也方便，擡腳就過來了。”

李大媽抹了一把眼睛：“我回自己家去。不去大棚，不給海飛添亂。”

肖曦吃驚地看看鄭海飛和張華明：“那張華明你不去北京了，留在家裏照顧大媽？”

張華明的臉紅了，依然不說話。

鄭海飛說：“華明要送媽去他舅舅家，我讓媽去我那兒，舅舅家在鄉下，現在果子快成熟了，舅舅特別忙，根本無暇照顧媽。而且媽的石膏沒拆，覆查也要來這邊，舅舅根本抽不出時間來。媽不肯去舅舅那兒，也不肯去我那，她說要回自己家去。”

張華明咬緊牙關，依然不松口。肖曦笑著說：“那還折騰個什麽勁啊，給舅舅添亂呢。也不能讓大媽一個人住，她腿上有傷，萬一磕著碰著了，造成二次傷害，那就是真的要殘疾了。我說鄭哥把大媽接回去就成了，要不然張華明你把大媽帶到北京去？”

張華明的臉通紅，狠狠瞪了肖曦一眼。

肖曦走過去拿起李大媽的手：“大媽，車禍這事咱們誰都不想，但是既然發生了，咱們就得以最積極的心態去面對。咱們也別賭氣，鄭哥雖然忙，好在他就在大棚裏，隨叫隨到，就算他有事出去，還有我們呢不是？張華明我不知道你怎麽打算的，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為了你媽媽的身體，你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滿，那也得忍著。要怪只能怪自己現在沒能力沒本事。”肖曦對張華明印象不好，說話也跟教訓小孩似的，毫不客氣。

張華明看著這張開了染坊的娃娃臉大義凜然地數落自己，咬著下唇，捏緊了拳頭，對母親說：“你想去哪就去哪吧，隨你的便。我回北京了。”

肖曦說：“這就對了，趕緊去掙錢，爭取早點把大媽接到身邊去。”

張華明提起地上的一個包：“我會的。媽，我走了，你好自為之，等我回來接你。”說完轉身就走。

李大媽轉過臉來，看著兒子的背影，眼眶有些濕潤，這孩子到底鉆了什麽牛角尖，這樣倔強，哽咽著說：“你路上小心，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張華明站住了，並不回頭，只是擡手抹了一把眼睛：“我知道。你自己也保重！”

肖曦朝鄭海飛做了個鬼臉，鄭海飛本來神色肅穆，見到他的鬼臉，忍不住樂了，朝他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張華明走了後，鄭海飛問肖曦：“你不在家休息，怎麽來醫院了？”

肖曦揚揚手裏的文件袋：“我來鑒定傷情。正好在這家醫院，就順便過來瞧瞧大媽。大媽真要出院啊？”

李大媽這才註意到肖曦臉上的瘀傷，抓著他的手腕問：“小夥子你的臉怎麽啦？受傷啦？”

肖曦笑了一下：“不要緊，大媽，晚上騎車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的。”

李大媽將信將疑地點頭：“沒事就好，以後出門一定要小心。”

“嗯，知道。鄭哥，出院手續辦好了嗎？”肖曦問。

鄭海飛說：“已經辦好了。媽，咱們回家吧，我背你下樓。”說完將大媽扶著坐起來，自己在床邊蹲下來，將大媽背起，一手去提床上的包。肖曦搶了過去：“我來。”

三人下了樓，鄭海飛在醫院門口攔了輛的士，肖曦問：“你沒騎車來？”

“沒有，送去修理了，燈壞了。”

肖曦又想起自己的車：“我的車呢？”

“放在我那兒，明天你自己過來看。”鄭海飛說。

“好。”

鄭海飛又問：“你現在要去哪兒？”

肖曦一下子想起來自己也也該回去了：“我得回去了，柏寒去我家了。明兒見，大媽，我先回去了。”

“肖曦！”鄭海飛叫住肖曦。

肖曦站住了：“怎麽啦？”

鄭海飛說：“上車啊，先送你回去。”

肖曦擺擺手，笑著說：“別，太繞了，浪費。我自己打車回去吧。大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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