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織田作之助今天請假後, 中島敦沒有這件事產生任何疑問。

“織田作先生是身體不舒服麽？要好好休息啊。”中島敦用力地拍著胸膛下軍令狀，等說完了之後自己反而先開始不好意思了，“我會好好工作的, 沒事，基本的乘車路線我已經記清楚了, 就算是跟著亂步先生外勤, 我也不會走丟的！…大概！”

看著在認真承諾不會迷路的小老虎，雪枝對他產生了一種親切感。少女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中島敦弄得一楞。

“雪枝小姐？”

“沒事, 我就是突然有點開心。”畢竟以前的我也是迷路專業戶, 而且死也不承認。

織田作之助意識到她在想什麽，唐突開口道：“敦記路很快，其實一次也沒有迷路過。”

中島敦被誇得不好意思了, “別，別這麽說嘛，織田作先生。”

“啊, 當我沒誇過你。”雪枝收回手，“我們迷路同盟裏沒有你這種不會迷路的同伴。”

“迷路同盟是什麽啊！？”

“我, 還有亂步先生組成的小組織。”

織田作之助補刀：“但是亂步先生說過‘我不是迷路, 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記路而已。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論，我和她才不是同盟呢’這樣的話。”

中島敦死死地抿著嘴, 不讓自己笑出聲。

雪枝冷漠地對他說：“敦君，你該去上班了。”

“好的, 那我出門了！”

今天陽光正好, 很適合大人們——雖然其中一人的年紀還小——背著少年做一些私事。

中島敦曾經居住的孤兒院建在郊區的荒野，它周圍沒有多少人家，僅有的那幾戶也是房屋破敗, 沒有多少活人氣。偏西式的建築風格說明這棟孤兒院原本是屬於西方人的東西，在幾經轉手後，因為漸漸破敗而變成了孤兒院的設施。

織田作之助把車子停在孤兒院外的路邊，和雪枝並肩走向那扇銹跡斑斑的院門。

孩子們聽到了車聲，但是像失去了好奇心一般，都只是站在屋內的走廊上，遠遠地看著這邊。他們站成兩排，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像工廠生產出的同一批號人偶。

雖然是養育孩子的地方，但這裏比起孤兒院，更像個紀律森明的軍、營。

“太安靜了。”織田作之助說道。

紅發男人伸出推開大門，銹住的門軸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響。與孤兒院整體老舊的建築設施不同，院子裏整理得很整潔，地上的草坪修剪平整，沒有枯枝也沒有裸露的泥土地面。

雪枝四下張望，用眼睛盡可能捕捉著一切線索，然後把它們穿成線，來進行推斷。

一個留著鍋蓋頭的男人從房子裏走了出來，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問結伴而來的兩人：“你們好，請問是有參觀意向麽？”

織田作之助‘唔’了一聲，“你是？”

男人說：“我是這個的院長，如果有什麽需要，請盡管對我說吧。”

在織田作開口前，雪枝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把話語權暫且拿到了自己的手心裏。她把自己嘴巴的弧度定格到恰到好處的位置，彎著眼睛，像個天真無邪的孩童般對院長說。

“我有件事很好奇，院長先生。”

“是的？”

“那邊，”雪枝指向院子的角落，那裏的地面鋪著一層嶄新的草皮，顏色和生長狀態明顯和其他位置的不同。

“院長先生，為什麽只有那邊的地面和別處的不一樣，看起來是新修整過的？”

院長的嘴巴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而後變成一個平淡的微笑：“因為有動物闖進來了，把地面刨壞了。”

“誒？這樣啊。…明明是這種狀態的孤兒院，但你還是選擇了修整不太重要的庭院啊。”

織田作之助嘆了口氣，用手掌蓋住少女的腦瓜頂，向下一壓，“抱歉，我家有一個新接收的孩子是從這邊出來的，所以我們今天才想來看看。…那孩子叫中島敦，應該是兩周前離開這裏的。”

“…這樣啊。”院長閉上眼睛，說，“我知道了，請跟我進來談吧。”

雪枝和織田作之助沒有異議。

孤兒院內的墻壁也有些老化，有一些地方的墻皮已經脫落，露出了下方磚墻的部分。在路過醫療室時，雪枝向裏面看了一眼，因為昏暗的病房以及那固定在墻上的鐐銬而皺眉。

來到院長室之後，院長為兩人送上了兩杯熱水。捧著杯子，雪枝的雙眼卻時刻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剛剛開始覆習這方面的知識，少女還不怎麽擅長遮掩自己在剖析對方的目光。這讓她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冷，有種蟲子一般的無感情。而面對著她的警惕和排斥，院長卻接受良好。

“兩位想要聊一些什麽呢。”院長問道。

“你很早之前就知道敦的能力了麽？”織田作之助一上來就提了個敏感的問題。

院長沈默地喝了一口水，說：“我知道，從他剛來這裏時，我就知道了。”

也就是說，他在這種明知道中島敦是兇惡異能者的情況下，還留下了當初懵懂的幼童。

雪枝有很多話想問院長，但是話到了嘴邊，她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憋屈地往嘴裏灌了一口熱水。

…好燙。

“院長先生，你是怎麽看管住敦君的？”雪枝說，“他變成虎的時候力量非常人能比，絕對不是簡單關在房間裏，就能了事的。”

“…一開始是關在地下室裏，用動物園裏管制猛獸的鎖鏈鎖住他。但是隨著他成長，產生逆反心理，鎖鏈也開始不夠用。所以，我會用營養藥劑代替食物，削減他的體力。”院長說道。

“我只是個一般人，只知道這種方法。”

中原雪枝追問他：“然後呢？這種方法雖然有用，但是不會一直都能派上用場的。”

饑餓會惹怒猛獸，虎會掙脫束縛自己的牢籠，白虎會逃出的。

“我發現，虎能治愈敦受到的傷。”

織田作之助的呼吸突然放輕，他似乎想起了中島敦能肉白骨的自愈能力，因此聯想到了糟糕的事。

“我用鐵釘刺穿他的腳掌，用鞭子抽打，用鐵烙燙傷他…只要受的傷足夠多，白虎就會因為自愈而無法出現。然後還要破壞他的信心，剝奪他的勇氣和反抗心，讓敦不會違背管教。”

‘砰’地一聲，織田作之助沈默地把杯子放在一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他壓著嗓音，低聲說：“就算為了隱瞞他的異能力，你是不是做得太過了。”

“不這樣做的話，他要怎麽活下去？”院長用理直氣壯的語氣詢問他，“我知道，早些年的時候有很多人都想得到強大的異能者，戰、場上需要，黑手黨也需要。”

“人活著需要價值，沒有價值的人沒有權利活下去。敦擁有作為異能者的價值，但是作為人，他還沒有對等的價值。”

“換句話說，你為了保護還是個孩子的敦君，才做出這些事麽？”雪枝說道。

“是的，我並不後悔。…我在他心裏留下了足夠的憎恨，他會活下去的，會按照與我相反的樣子活下去。”

然後長成一個正直且出色，從地獄裏開出的花，對麽？很好，和這個人是說不清這些事了。

雪枝嘆了口氣。

“好吧，我沒有什麽要說的了。”

少女舉起雙手，做了投降的姿勢：“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想法，不可能達成統一了。而且說實話，我也完全不認為我有那種能讓你跪地懺悔的自信。”

倒不是對口才不自信，而是因為這個人真的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

“院長先生，你沒想過敦君有一天會因為憎恨回到這裏，把你殺死麽？”

院長笑了，他說：“那也是我應得的。”

在離開時，院長將一個小小的盒子遞給少女。雪枝雙手接過，打開瞧了一眼。盒子裏放著一枚樸素的手表，看起來並不值錢，但是很新很新，一看就是最近才買來的。

院長解釋：“在這個孤兒院裏，能獨當一面的孩子都會拿到自己的手表。還請，把這枚手表送給敦吧。”

雪枝說：“嗯，我會找時機給他，但不會說是你送給他的。敦君現在正在武裝偵探社工作，是那裏的正式社員。不需要你惦記他，也不許你去見他。”

被憎恨的‘父親’只要留在回憶中就夠了，敦君已經很拼命了。

“武裝偵探社…那真是太好了。”院長笑了，發自內心的。

等坐到了車上，雪枝氣鼓鼓地把手表盒子摔到後座，瞪著眼睛看向孤兒院。

“我現在好不爽。”

織田作之助心有同感，一本正經地說：“我也是，我現在很想把那家孤兒院的院長室砸掉。”

“我要把敦君當成真正的家人才行。”雪枝說，“疼愛自家小老虎有哪裏不對麽？沒有，從今天起敦君就是我和中也的小兒子了，杏子喜當哥。”

而她的滿心豪情，在回到家，看見被砸了一半的花園時熄滅了。

什麽情況？龍卷風摧毀停車場？那邊的地磚一看就是虎爪懟碎的啊？

倒不是怕蘭堂麻麻出事，我有點怕敦君出事。為什麽沒看到敦君，他不會已經被【彩畫集】給讀了吧？

推開大門，雪枝差點被大廳裏懸浮著的兩個金色立方體晃瞎眼睛。蘭堂氣勢洶洶地站在大廳中央，面對著大門，仰著頭用冷漠的目光註視著被【彩畫集】關起來的兩個異能者。

…嗯？兩個？

雪枝瞇起眼睛，把視線從戰戰兢兢的中島敦身上挪開，落到和白發少年相隔著，被關在大廳另一側的人身上。

這熟悉的垂耳兔發型，熟悉的黑色衣服和小洋裙襯衫。

是你，芥川龍之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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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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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沒有被port mafia抓捕，但是依舊和芥川打了起來，不愧是新雙黑呢，敦！

…

芥川：在下就算是從這裏跳下去，也不會住在這個家裏。

噠宰：喲，織田作，雪，我來借住了

芥川：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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