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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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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幻影移行回到霍格沃茨校園外時,太陽幾乎爬上了地平線。他剛要進入城堡,黑魔標記就灼燒起來。有證據證明他曾出現在馬爾福莊園嗎?黑魔王為什麽在這麽特別的時間召喚他?他前臂的悶痛表明這只是一次個人召喚。他停在原地施展大腦封閉術,給他的秘密蒙上一層厚厚的防護,安全地沈入黑暗中。然後他急忙走向大門外的幻影移行點。

但是並不需要幻影移行。伏地魔正站在門邊,絲質長袍在微風中輕輕拂動。

“西弗勒斯,”他說,“我要進入霍格沃茨。”

“主人,”斯內普微微彎下身子行禮,隨後拿出魔杖開始解除防護,“您可以打破防護的,您知道,”他低聲說,“我沒有設立任何能真正阻擋您腳步的防護。”

黑魔王咯咯笑了幾聲,“你無法設立任何能阻擋我的防護咒語,如果我真打算強行進入的話。但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西弗勒斯?進入朋友的……家園時,總是要敲門的。”

“確實,主人。我重視您的友誼超過世間萬物。”

“我有點事情要處理,”伏地魔說道,擦過他往南走去,“別管我,幹你的事去,我想我很快就會召喚你。”

“好的,主人,等會我們再見面。”

斯內普頭也不回的走向城堡,一級級踩上去往大門的樓梯。當他轉頭看時,伏地魔已經不見了。但他是朝湖邊走的,他的目的地是鄧布利多的墳墓,他來拿長老魔杖。

斯內普進入校長辦公室時,鄧布利多正在畫像裏等他,難得的沒有假裝睡著。“鄧布利多,”斯內普說道,並沒有看畫像的鄧布利多。某種程度上,看著那老巫師的臉好像會打擾他的休息。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答道,聲音帶著輕微的指責意味,“需要我提醒你你現在正是霍格沃茨的校長嗎?你有責任……”

斯內普轉身朝向畫像,所有的悲傷情緒都拋到雲霄外,“你覺得我看上去不像校長?”

“你完全沒註意到聖誕假期後,兩打多學生沒有返回學校。想想看,當我發現他們都像戰俘一樣躲在有求必應屋時,我有多驚訝。如果我不是去拜訪城堡裏我妹妹的一幅畫像,我也不會發現這件事。他們中間有些孩子受傷了,斯內普,他們被刑求過。他們居然得離開學校尋找安全的藏身之處,而你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是因為你沒註意?還是你沒收到通知?過去幾周你都沒有被伏地魔召喚,但你還是經常性的失蹤,根本不在辦公室。禁閉申請像洪水一樣湧進來,你一個都沒處理。難道有人想讓卡羅斯兄妹在校園裏發號施令?他們還沒向伏地魔報告霍格沃茨的校長已經沒興趣管理這所學校了嗎?”

斯內普像刺猬一樣豎起刺來,“你現在在批判我的哪份工作,阿不思?是我對黑魔王的效忠,還是對你承擔的職責?”

“都是。”

“我知道了。”

“你去哪兒了,西弗勒斯?你在計劃什麽?”

“我有可能計劃什麽?你已經徹底規劃好了我的生命。我只是在這個基礎上盡可能讓自己活的時間長一點。”

“我看不出你的想法有何好處,除非你正在履行你的職責。這場戰爭裏,多得是比三個住在帳篷裏的孩子更重要的事。”

斯內普站住腳直直凝視畫像裏鄧布利多的臉,他的下巴微微地抽搐,但是他什麽都沒說。

“你想到要怎麽告訴哈利他的職責了嗎?”

“鄧布利多,你能想象我……”

“你到底想到沒?最後時刻快要到來了,西弗勒斯。甚至我都能看到苗頭。你必須做好準備。不管會發生什麽你都不能躲避。你必須表現得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

表現得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伏地魔已經到了霍格沃茨挖掘鄧布利多的墳墓,而這老人還在告訴他要表現得跟什麽事都沒變化一樣。他暗暗嘆了口氣。他希望真的沒有什麽事改變了才好。

“黑魔王現在正在霍格沃茨。我想我們兩個都知道他為什麽會來。”他邊疲倦地說,邊轉身走向臥室。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喊道,但是斯內普已經關上了身後的門。

他滿肚子怒氣,但是是生鄧布利多的氣還是他自己的,他也不知道。當然了,老巫師總是對的。他是忽略了他管理學校的職責。自從米勒娃把他帶到自己的辦公室長談過後,他就一次也沒出現在大廳裏用餐,也沒再召開過教職工會議,也沒察覺不知何故失蹤的那些學生都在搞什麽鬼。居然有學生受傷,他確實得管一管這事了。

但是他仍然很生氣。這世界為他做過什麽?現在跑來跟他啰裏吧嗦要這個要哪個的?他不能留在所有的地方處理所有的事。他到底欠了誰什麽欠了這麽多?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他必須得休息一下。他每一滴血液都嘯叫著疲勞,他甚至沒有意願睜著眼睛,更別提處理辦公桌上那座文件山了。禁閉申請再等兩個小時吧。那時候,也許,他會拜訪卡洛斯兄妹,好好提醒他們記清楚,誰才有權在這所學校大聲說話。

但即使他已經開始打瞌睡,眼皮閉的死死的,他的腦子還是念念不忘那任務的真相,黑暗的宿命。不管怎麽說,他總要想個辦法把真相告訴波特,告訴他旅行的目的地在哪裏,在他一歲的時候,結局就已經註定。不管怎麽說,他都得想方設法,告訴莉莉的兒子——他必須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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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敏站在貝殼小屋二樓一個奇怪又潮濕的走廊裏,她幹燥的頭發蓬蓬的頂在頭上,像朵蘑菇雲。她剛才終於洗了離開格裏莫廣場後的第一個淋浴,每滴水從蓮蓬頭噴灑到她身上的水珠都讓她快樂得像身在天堂。盡管她很清楚頭發馬上又會變得亂糟糟的,但還是把頭發洗了一遍又一遍,只為了將洗發香波堆在手心然後抹在頭發上,再感受帶著香氣的熱水從頭頂沖下並流淌全身的樂趣。過去幾個月生活在野外時,她只能用清潔咒打理自己。盡管理論上使用過咒語後她渾身都是幹幹凈凈的,但是站在熱水中,讓水將她的肌膚沖刷成嫩粉色,看著塵垢從她身上滑下,再流進下水道裏,仍然帶給她無窮的喜悅。

淋浴可是她今早發現的唯一的家庭樂趣。所有性格各異的家庭成員都起床後,貝殼小屋變得淩亂嘈雜,人人都發著小脾氣。食物雖然煮好了,但是只能分撥吃。芙蓉、盧娜和赫敏輪流照顧妖精。哈利和羅恩為了不幫倒忙只能呆在院子裏。情形越來越混亂不堪,貝殼小屋太小了,根本裝不下七個難民和一對新婚夫婦。

很明顯,比爾因為他們幾個感到有點害怕。雖然他從沒這麽說,事實上,他的過度高尚幾乎要成了他的缺點——別人不管跟他提什麽要求,他都不會拒絕,從不問他們在做什麽,或者他們是怎麽來到他家院子的,甚至還容忍了他們帶來的受傷的妖精,和一具家養小精靈的屍體。但是恐懼清清楚楚地寫在他的眼睛裏,特別是在他年輕的妻子呆在房間裏的時候。假裝什麽都沒發生會比較容易一些,但事實上,他們把戰火引到了比爾的家——這棟坐落在海邊,有著整潔的小花園、裝飾著白色貝殼的小屋。

比爾安排奧利凡德先生、盧娜和迪安住到他姑媽穆麗爾夫人家去,和其他的韋斯萊家成員藏在一起,以改善貝殼小屋擁擠的居住環境。但是在奧利凡德先生離開前,他們一個個的都來探望他,留下自己的尺寸,請他幫他們制作新的魔杖。看起來他們都跟赫敏一樣,沒拿著一根屬於自己的魔杖就渾身不自在。利用比爾拿來的魔法卷尺,奧利凡德先生在停留期間打造了一個專屬小房間,小屋必須配備一個縫紉房或者嬰兒室,墻壁和天花板挨得太近讓人不舒服,奧利凡德先生的傑作使赫敏隱約記起奧利凡德魔杖專賣店的樣子,那裏是他主導的天地。

“親愛的,我會盡快處理好的,一點都不會痛,”她走進房間的時候,奧利凡德先生說道,他灰色的眼睛一直盯著她,赫敏禮貌地微笑,他也笑了,但是她能看見他臉上的疲勞,在她之前,盧娜、迪安和羅恩都來拜訪過了。

“奧利凡德先生,我真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真的是……”

“這是我該做的。這是我唯一能幫助到你們的,”他說道,“伸手。”

她伸出手,一個魔法卷尺從他手中跳起來測量她肩膀到手指的距離,然後手腕到手肘的距離,肩膀到地板的距離,膝蓋到手肘的距離,最後是頭圍。

當魔法標尺忙忙碌碌地測量她的周身時,他握住她拿魔杖的手,以手指測量她的手臂。他依次量過她的手指、手掌、手腕,然後又測量另一只手。

她猶豫地問,“奧利凡德先生,我只是好奇,我知道你記得我的魔杖……”

“葡萄藤和龍心弦,”他迅速接道,“十一英寸,柔韌性很好,特別適合變形咒。”

“是的,沒錯,”她同意,“那麽,先生,為什麽你還要……”

“因為人是會變的,格蘭傑小姐。你不再是7年前第一次踏進我店裏的小女孩了。如果我要為你量身定做一根魔杖——我敢保證,它會是非常罕見的,我希望能是根最大程度滿足你需要的魔杖。”

她平靜地看著他,“那太好了。”

“你……”他溫和地說,“你跟著哈利波特一起逃難。你會陪著他直到最後一刻,如果我沒說錯的話。”

她點頭。

“我希望能做一根最好的魔杖給你,格蘭傑小姐。”

赫敏咬著唇伸出她的左手。奧利凡德握住她的手測量每根手指。摸到她的無名指時,他擡頭看著她的臉,但是什麽也沒說,只是繼續測量數據。

“我想這樣就可以了。”

“奧利凡德先生,”她驚恐地開口。“我很感激派人把我們從地牢裏救出來的那個人,我本以為我會死在那裏,”奧利凡德突然說道,“祝你好運,看在上帝份上,格蘭傑小姐,請快叫波特先生進來吧。”

哈利在奧利凡德那裏呆了很久。等他一回到他和羅恩共用的房間,就立刻把羅恩和赫敏都叫了進來,還給房間施了一個閉耳塞聽咒。

“神秘人拿到了長老魔杖。”哈利說道。

赫敏深深吸了一口氣,羅恩臉色都白了。

“我今天淩晨看到的,在我跟拉環談完之後。他去了霍格沃茨,斯內普放他進去了。”

赫敏控制自己不露出任何表情,“你問了奧利凡德先生嗎?他說了什麽?”她開口道。

“他說沒辦法肯定什麽。”

“但是,哈利……”羅恩說道。

“他說他覺得長老魔杖不會對持有者不利。這就已經夠好了。”

“但是你知道現在魔杖在誰手裏!”羅恩說道,“為什麽……為什麽我們不去取那魔杖?如果你拿著魔杖,同時還有承繼權……”

“即使我得憑借長老魔杖才可能打敗他,我也不會去取魔杖的。昨天晚上,我埋葬多比的時候,我在想……也許,看起來,我們應該去做鄧布利多想讓我們做的事。我們該去找尋魂器。這才是他讓我們做的事。魔杖……我們盡力做到最好吧。”

赫敏拉住哈利的手。他並不明白真正的危險,他不知道她做的事……他也不知道別人要求他做的事。但是她覺得他開始理解了。也許是那個預言讓他變得沈默和悲傷。一個幸存,一個死亡。

“但是我們還是不知道剩餘的魂器可能在哪裏!”羅恩氣道。

“不,我們知道。”哈利答道,赫敏也點頭。

“什麽?”羅恩問道。

“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的金庫。你聽到她說的,羅恩。她聽到我們可能去過那裏時整個人都僵住了。神秘人肯定讓她替自己保管著什麽東西。”

“但是我們沒法進入一個古靈閣的金庫……”

赫敏松開哈利的手,從口袋裏取出鑰匙,把它舉了起來,“你還留著她的魔杖吧,羅恩?”

“是啊,但是我……”

“那麽我們有她的魔杖,她的頭發,她的鑰匙。我們有機會……”

“但是,你是怎麽……”羅恩迷惑地問道。

“在馬爾福莊園,在她……詢問我的時候,那時你剛好進來,我看著一片混亂,就搶了過來,她……”

哈利舉起手。

“我昨晚跟拉環談過,”他打斷赫敏的話,“他答應幫我們進入古靈閣,但是他要葛萊芬多寶劍。”

他們都沈默了一會兒。

“但是沒有寶劍,就算我們找到魂器也沒法破壞它,”羅恩抗議。

“我們只能臨場發揮了,”哈利說,“也許我們能在金庫裏就銷毀了魂器,然後再把寶劍給他。”

“哈利,”赫敏慢慢地說道,“我在想你的疤。你之前說過你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看到他看見的……”

“赫敏,別再說那個了,我對此無能為力!”

“仔細聽我說!哈利,當你進入他的意識……你有沒有聽他在想什麽?”

“有時會。”

“有時?有多頻繁?”

“最近比較多吧,他非常興奮。”

“那麽,如果我們離開古靈閣時引發了某種警報……如果他察覺到我們在做什麽……”

羅恩向前探身興奮地抓住赫敏的胳膊,“等等,你的意思是,如果他察覺到了,如果他想到這件事,他可以帶我們找到最後的魂器?”

她點頭。他們三個站在那裏,在震驚中沈默。不管魂器在哪兒,他們只有少到令人恐懼的一點點時間取走它,趕在伏地魔來之前。

“那得飛速行動才行,”哈利說,“一旦我們進入古靈閣,一切都會很快發生的。”

羅恩偷偷抓住赫敏的手,赫敏則拉住了哈利的手。

“打算什麽時候出發?”她問道。她依稀覺得一旦他們三個離開這裏,就沒有機會再回來。

“等我們的魔杖做好,”最後哈利答道,“等一拿到魔杖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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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內普從校長辦公室的櫥櫃裏拿出冥想盆,抱著它走回臥室。如果他在鄧布利多面前釋出記憶,他肯定會被詛咒的。

對他來說,事態已經出現兩極化的趨勢,並會飛速地走上各自的軌道。如果伏地魔仍舊相信他的忠誠,他會讓他盡可能活得長一些,以便繼續為他服務。直到他確實需要長老魔杖的全部力量時才會殺了他。這種情況看起來跟鄧布利多的命令很像。等到伏地魔不再派遣納吉尼為他執行任務……當其他全部的魂器都被摧毀,他就得告訴波特真相。他再次回想鄧布利多的叮囑,那就好像是個競賽——誰先跑到你身邊,哈利還是黑魔王?

他看向放置在床腳箱子裏的冥想盆,如果黑魔王比哈利他們行動得更快,他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確保將足夠的信息留給波特。

誠然,也許還有別的辦法,如果是波特跑得比較快呢?在鄧布利多不肯開口作證的前提下,波特會不會相信赫敏和他說的,是鄧布利多一手安排了自己的死亡?當然了,斯內普嘴裏說出的話,波特總是不信的。而波特也肯定需要力量。如果他能看到他的母親,了解到她曾是一個多麽出色的女巫,會對他有幫助嗎?如果他看到這一切都是怎麽發生的,他斯內普是如何殫精竭慮精心謀劃,如果他看到赫敏無私奉獻犧牲所有,只為了能確保他取得最終的勝利——那麽他,也許,面臨死亡的時候會更勇敢一點?

然後,當然,還有他的赫敏。她跟他說過,那晚在帳篷裏,她希望有一天他能告訴她,他們結婚前他的人生是怎樣的。他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她幻想的那一天幾乎沒可能到來,他想道,他無法為她繪制她可能期待的藍圖。戰後的某個早晨破曉前的幾個小時?柔軟的床單和交纏的四肢?暗夜裏的呢喃?他不相信她如此癡迷。然而他真的欠她一個道歉,為之前發生的一切;他欠她一個理由——如果說那不能稱之為借口——他為什麽曾扮演那樣的角色,他又為什麽曾經做出那樣的事。一個道別,他欠她的,最起碼,一個道別。

斯內普舉起魔杖。從原點開始。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回到原點,他用魔杖點住太陽穴,拽出一條長長的銀白色線條,放進了等待已久的冥想盆中。

童年的莉莉,在進入霍格沃茨前他們就認識了。將她從他記憶中移除傷到了他。他知道在完全抽出記憶前,他可以並且能夠把臉紮進銀色漩渦,那樣她又會回到他的記憶裏,但是那個她再也不像是原本埋在他心裏懷念的她了。他感覺就像將他自己的一部分切除掉了。但是也許這樣才是對的。也許他切割掉的是壞死組織——早在哈利波特降生前就心血枯竭而死的心靈一角。

在他的童年時代,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他敢於稱作朋友的人。他舉起魔杖又拉出一段回憶——他們兩個正在討論霍格沃茨,他不用重溫就知道那段記憶中自己是什麽樣。即使是以巫師的標準衡量,那時的他也是個古怪的孩子。他穿著破舊的衣服,舉止笨拙,雖然他父系親屬——在去霍格沃茨上學前,他還會偶爾聯絡他們——喜歡說他全身上下只有鼻子在長大,但到十歲時很明顯他的鼻子就不再長了。那時他離開了,整個人帶著一種既滿含歉意又傲慢無比的混雜的奇怪表情,他猜他不僅繼承了他母親對於魔力的無比驕傲,也感染了她因丈夫而滿懷的恐懼。但他還是選擇了這段記憶,因為那是他無比珍視的十歲的童年。他記得他曾和她枕著落葉並肩躺在茂密的樹冠下,她不像其他人那樣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他們只盯著他的肩膀,像是無法忍受與他對視。而她會直視他,焦急地、期待地、尊敬地。對她來說,他是特別的。

然後是他第一次搭乘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他考慮是否要把這段記憶收回來,它除了會使波特不快以外沒有別的用處。然而他還是想讓他看看——希望他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當他被安置在詹姆波特的車廂裏,他們之間立即湧現的東西。他從不想要波特的同情——比起哈利父親那嶄新的長袍,優渥環境養出的豐滿面頰,他的處境很不利——但是他希望他看一看競爭的開始。了解斯內普知道的那些——瞬間——雖然當時還年幼的他不能明確的表達自己的意思。在那節車廂他失去了她。在他弄明白要怎麽爭取她前,就失去了她。

然後是分院式。當她被分去葛萊芬多的時候,他的希望都破滅了。不用證明他也知道,分院帽提供了建議,而她選擇了接受。她選擇了那些他理解不了的人,選擇了無法停止的融入血液的競爭,而他用接下來五年的時間來證明她的選擇是錯誤的。在之後的幾年記憶裏,他顯得如此暴烈,而他不能精準說出那是為什麽。為了表明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她,就算他們身邊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證明他們是不可能的?為了表明他擁有的,他必然擁有的,她沒能在他身上發現的寶貴之處?

然後是他們的等級考試。這段記憶只不過是一份拷貝。真正的記憶已經被移除又恢覆過很多次了。他嘗試過——多年後,在他投靠了伏地魔又背叛了他之後,在波特開始霍格沃茨求學生涯後——嘗試丟棄這段記憶。他想如果他忘記這段可怕的回憶,忘記他親手摧毀所有希望的那一刻,忘記他親自選擇了通往崩塌和毀壞的絕望之路,那麽當寧靜的落日餘暉灑落這座城堡時,他就不用再在暗夜中為深入骨髓的自厭反覆煎熬。但是他從來都不能真正的長久拋棄這段記憶。最後,他總是會記得他為什麽會那麽做,他為什麽會站在一個瘋子面前,獻上他的忠誠。

他對自己說,在那些年裏,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向她證明怎樣才是更好的,怎樣才可以更有權勢,他可以做得比波特更好,某種程度上來說,好像是她的選擇把他推到了那個方向。但那不是真的;真相從來都不是這樣。他會那樣做是因為,當他們畢業而她嫁給了別人的那天,他站在草地上嘴裏滑出同樣骯臟的咒罵,同樣破碎的憤怒,同樣該死的無力感,她並不愛他,而他沒辦法讓她愛上他。他拒絕無助,他不要成為弱者。他已經體會到愛情和軟弱帶來的後果。所以他選擇了走向對立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收回他對她的愛情。他太習慣於她的友情,了解她善良單純的好心,他沒辦法退回原點回到不曾擁有她的過去。當他將預言告知黑魔王,當他認識到他做的事會導致什麽後果,他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不。不行。他不能讓那可怕的結局發生。他知道他已經毀了他自己的一生,為了那瘋狂的青少年迷幻的愛情,他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愚蠢破壞她的生活。

所以他去向鄧布利多求助。鄧布利多,年輕的斯內普知道他唯一能尋求幫助的、足夠強大的、足夠慈悲的巫師,去阻止悲劇發生。他一點都不想釋出這段記憶,把他在山丘上苦苦哀求的怯懦樣子完全展現在波特眼前,但是他別無選擇。只有波特看到這一段,他才可能去相信整個計劃的真相。斯內普勉強將這段記憶從大腦中抽取出來放進冥想盆,跟其他回憶混雜在一起。

但是無論如何,她還是死去了。他的所作所為害死了她,他的背叛害死了他唯一的朋友。他內心深處有一個地方,一個渾噩不知所在的地方,很想知道如果他沒有為了要惹她生氣而投靠黑魔王,事情會是怎樣?他心裏有聲音在說,看著我,莉莉波特,看看你都逼得我幹了些什麽。你本來可以拯救我,但是現在我變成了這樣。聽到她死亡消息的那一刻始終揮之不去。有可能是他一直以來的魯莽行事、心胸狹隘,才一時意氣害死了他們夫妻嗎?他是因為嫉妒才害死了唯一一個對他表示友好的人嗎?那真的很像他會做的事,不是嗎?寧可毀掉他不能再玩的玩具也不給別人?那天晚上,他完全沈浸在鋪天蓋地的自暴自棄的情緒中。

那種悲痛——沒有詞匯可以形容。這段單調回憶裏的情感無法描繪也無法捕捉。伏地魔消失了,但是這還不夠。不足以清除他的罪孽,除非他自己以死贖罪。如果那天晚上鄧布利多沒有召喚他……沒有給他一個前進的方向……有些事必須完成,不管看起來有多不可能,以彌補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如果沒有這一切,他肯定他活不過那個晚上。他把這段記憶也放進冥想盆。

難道他在重走以前的老路嗎?他想著。這些會傷害到赫敏嗎?他臨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會毀掉他的妻子,傷透她的心就像他自己已經破碎的心?他又想起他們在帳篷裏的那一晚,她那麽平靜地說起他的守護神。

他沒有記憶可以給她解釋,沒辦法告訴赫敏他的守護神在莉莉死去的那個夜晚改變了形態,那天晚上他坐在等不利多的辦公室,思量著他要做的事,心頭沈甸甸的。鄧布利多給了他一個任務,而他接受了。他的守護神,他想,因為要時刻提醒他的背叛和他保護波特的承諾,改變了形態。它變成了牡鹿,一直是這樣,不管發生什麽情況。

他要做的事,他都已經做了。可波特激怒了他,他不由覺得,即使波特親眼看了他抽取出的從他像孩子一樣坐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車廂裏後發生的那些事,也對整個事態毫無幫助。於是他抽取了波特一年級時的幾個記憶片段——奇洛——那可怕的幾個月裏,他前臂上的黑魔標記又逐漸清晰……不,他從未動搖。

但是現在,他講述的這個故事已經到了核心部分,他猶豫了。他舉起魔杖從腦海裏拉出那晚鄧布利多帶著被惡咒損傷的手回到霍格沃茨的回憶。他可以截斷記憶,他可以就截取鄧布利多要求斯內普殺了他的那一段。他不想透露之後他被要求做的事。他們可以把這個秘密掩埋——永遠掩埋,如果這是她想要的。

但他發現他不想保守這個秘密,因為他了解他的妻子,她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為他脫罪,即使是在他死後。她莊嚴的發過誓。他悲喜交加地回憶,她從魔法部偷走了他們的婚姻證明,她說他們需要這個,在他受審時作為證據。他的審判。她真的相信他會有受審的機會嗎?即使真的會有審判,他能忍受出席一場審判嗎?過去的十七年裏他一直審問自己。他釋出了這段回憶。

接下來是他們的婚禮。他感覺眼裏淚水充盈,他怎麽會這樣?他沒有因為重溫背叛和殺害童年唯一的好友也是他的愛人的記憶而崩潰;但是當他回憶起他和赫敏之間從敵對慢慢轉化的日子,他卻淚眼朦朧。這記憶裏有一部分……有一些是他要收回的。那是她——啊,他差點笑出來,盡管悲傷還是緊攫他的心——她說,我向你保證,我對你身體的興趣不會比我對一只大烏賊的興趣更多。

赫敏。他希望波特能領會她承受了多少,從一開始她就擁有最純粹的勇氣。他想讓他明白在鄧布利多要求她對波特保守秘密的時候,她有多猶豫;他希望波特能聽到她說的話——當她明白了她與斯內普的婚姻是為了幫助哈利,而不是像一開始她被告知的是為了拯救斯內普而締結,她仍然說她無論如何都會做到的。他真想親口告訴她,如果有辦法再來一次,他不會再爭論不會嘲諷她。如果可以,他會真心的握住她的手,心甘情願的和她結婚,告訴她再沒有其他的伴侶——從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有一絲她的風采。他再次舉起魔杖。必須把真正的計劃告知波特——還有赫敏的父母,混淆蒙格頓斯弗萊徹提出的轉移方案、弄傷喬治韋斯萊耳朵的意外。沒有她不了解的,但波特可能發現一切都被顛覆了。他略帶得意地微微一笑。有那麽幾秒,他放任自己想象當波特看過這些記憶後,他再出現在他面前時,那孩子得是什麽表情。想到波特不得不接納這些回憶甚至改變他的世界觀,讓他有一種荒謬的快感。

但是他可能感覺到的任何娛樂都飛快地被他將要揭示的鄧布利多策劃的結局驅散。他慢慢地拉出腦海裏的回憶:在萬籟俱靜的夜晚,學習玩樂了一天的學生們都睡了,而校長辦公室還閃爍著奇異的、可怕的陰影,鄧布利多邊踱步邊發表他的演講,他的面孔緊縮,他的言辭,即使是從記憶裏重聽,也仍然能讓斯內普驚駭到無法呼吸。

告訴他十七年前伏地魔想殺他的那個晚上,莉莉用她的生命施展了古老的咒語,殺戮咒反彈到伏地魔身上,而伏地魔的一小片靈魂碎片從他體內剝落,附著到了那房子裏唯一活著的生物身上。伏地魔的靈魂碎片與哈利同生共死,也正是因為那個碎片,讓哈利有了聽說蛇語的能力,而且能與伏地魔的意識產生他從來都不能理解的連接。如果伏地魔缺少的這個靈魂碎片,直存在於哈利體內被保護著,那麽伏地魔永遠不可能真正死亡。

也就是說,那男孩……那男孩必須要死?他問道。

而且必須由伏地魔本人親自動手,西弗勒斯,這是關鍵。

關於鄧布利多,斯內普沒什麽好展示的。他不打算給出跟長老魔杖相關的記憶,只要揭示鄧布利多的計劃就夠了。在最後時刻,波特需要的是力量,而不是混亂,斯內普不能在這種時候成為摧毀那男孩對前校長的美好想象的人。事後赫敏會告訴他的……如果他還活著,如果她覺得可以說。

赫敏。滿懷難以言喻的遺憾和歉意,他最後一次舉起魔杖從記憶裏取出了那段回憶:他靠著她坐在帳篷裏,他們的手交錯著在她的記事本上指指點點,討論魂器的線索。其他特別的回憶……他希望能保留在腦海裏,陪他走向死亡。就讓那些回憶只為他一人而留存吧。但是如果他可以——如果他能選擇一樣東西,一個單獨的場景陪他走到生命的盡頭,他會選擇那個。他把臉伸進被丟進冥想盆的銀色記憶絲中。他一刻都不想失去這段記憶。

斯內普穿行於自己的記憶泥沼。就像在死後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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