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想到，他還會同別的女子在一起過很多個兩千年，怎麽會那麽難受？他們會擁抱親吻乃至有孩子。

我以為我會埋怨他，可是現在連埋怨的精力都沒有，都被傷心耗光了。

“你走吧，去扶桑，我想一個人靜靜。”我下了命令。

杉雲生搖頭，他不走，他說：“你打算怎麽辦？”

“能怎麽辦，仙君老頭給他們許了婚配，難不成我們也照搬命令？”我笑著搖頭，“最令人難以接受的，不過是他們的婚姻，我還要去參加。”

“你一個人可以嗎，其實……我的意思是。”他說不出來話。

我摘了一朵新鮮的紅色芍藥花，遞給他，“紅狐貍還是適合紅色，幹嘛非要追求白色呢，事情順其自然就好，人生很容易釋懷。”

“你真的要讓他們在一起？”他沒有接。

“不。”我笑著搖頭，語氣確實前所未有的冰冷，“我要殺了青瑤。”

現在我是妖王，法力自然是鮮少人敵過，殺一個青瑤何其容易。

有小妖替我考慮，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殺了青瑤，約講了半個時辰，我不耐煩地揮手。

誰說我要暗地裏殺她？情況允許之下，我甚至想當著華盡眠的面殺她，告訴所有人，背叛我的下場。

看吧我就是一個無情的人，肆意的亂殺，可是外界的人明白當局者的痛苦嗎。

杉雲生笑嘻嘻說：“光聽我一面之詞就信了？說不準我騙你的呢？”

我聳肩，“信不信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青瑤不能活。”所有對我有威脅的都應該除掉。

“你看你，成了妖王後，心還是那麽狠，我要是華盡眠，一定會好好改造你。”

他的笑容是懶洋洋的春風，透雜些許無奈同苦澀，我有些歉意，自己禁錮拖留他感情太久了，他應該有更好的歸宿。

去殺青瑤那天沒有風，出奇的寂靜，我在妖界窩了很長時間，心裏為華盡眠開脫，想他那天應是被人施了法術，才迷得神魂顛倒。

想到這裏，我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青瑤身上，她就是一個禍害，事情罪惡根源的禍首。

悄然無聲去了觀香殿，卻沒有看到青瑤，掐算了會，在第九十八層殿堂前，她捧著托盤，向一個位置走去。

柳蔭繁茂，窸窸窣窣的踏草聲，我靜聽很久，才橫在她面前。

細細想來，我同她正面沖突的機會少之又少，而以後更會是沒有。

“妖界女王？”她微微詫異，很快反應過來，心中隱約猜到我為什麽事，便從托盤去了一個水果：“要吃嗎？”

如此友好的方式讓我都忘記了找她是幹什麽的。

我瞧著那果子晶瑩剔透，飽滿光滑，咬下去定是多汁多肉，人間美味。

只是，情敵的，還要不要吃呢。

這個猶豫僅僅一瞬間，我微一擡手，果子就到手了，啃了一口含糊道：“你是青瑤？”

她點頭算是默認。

我邊啃邊覺著奇怪，戲子中的情婦應是那種仗著男人的寵愛，使勁地壓榨原配。或者情婦可憐兮兮，被原配壓榨。

而青瑤同我，並不是那麽一回事。她看起來溫順柔和，一身白衣裳總讓人覺著她是模仿我。

我有點下不了手。

可能只是一個小姑娘，我沒必要同她較勁，也許上次看到的只是一個偶然。

來之前試想過各種情景，最扯的還是我殺了她，華盡眠又像從前那樣拿劍指著我。最幸福的是我殺了她，華盡眠對我死心塌地。

但就是沒想過，我會不殺她。

“你走吧，看著煩。”我把果核扔了，一臉不情願。

她當真要走了，我怕是要錯過機會，心一橫，又喊住：“等等。”

“什麽事？”

“……再給我一個果子。”

那果子當真好吃啊，我忍不住想要種子回去種些，但是吃著有些涼。

炎炎夏日，我不輕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第二個果子沒有到手，我吃力地蹲下身子，渾身散發著寒意，額頭上卻是掉落豆大的汗珠。

一雙鞋履顯現在我眼前，上面帶有輕微的塵土，我想起上次在仙宴也嘲笑過她。

“感覺如何？”她的語氣如同蠱惑一半，又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聽說你想殺我，怎麽，來啊？”

我總算是明白，蛇蠍心腸的女人表面不一定非要濃妝，做事風格不討喜，更大的可能是，清純善良的外表，內心比誰都陰暗。

“那果子真好吃。”

我緩緩起身，用內力逼出汁水，之前吃進去多鮮嫩啊，顏色誘人，現在如同黑血。

青瑤滿臉不可思議，不免後退幾步，“你怎麽發覺的？”

“有沒有搞錯青瑤小公主，你的果子一共就兩個，我朝你要，你居然二話不說就給了，這不合常理啊。”我佯裝早就發現破綻的樣子。

“那也……”她連忙跪了下來，磕了幾個響頭，“女王饒命，我、我只是嫉妒你，嫉妒戰仙喜愛你，才出此下策。”

想不到我同她頗有默契的，都在琢磨害命，而且挑選的時間都是在同一天。

我握緊拳頭，沒有絲毫猶豫，無數小冰花刺進她臉上，像個刺猬一樣。

盡管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但我就是要讓她嘗嘗，醜的滋味。

青瑤臉流著大量的血，溢出後被冰凍住，狼狽地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我感慨一句命運不濟，斷了方才竭力遏制毒的真氣。若不是沒有能力，我當真以為自己是真的手軟，沒有除掉這個禍害。

其實是，戰鬥力不足。剛才的果子毒壓根沒解，只是作作樣子，讓她放松。這不，跪在地上求饒，差點就一命嗚呼了。

我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琢磨遺書該怎麽寫，後來發現遺字筆畫太覆雜，果斷放棄。

青瑤倒在我前面，那裏離觀香殿近些，我心那個不甘啊，費盡所有的力氣，才爬到她前方，只多出一個手臂的距離，很快要閉上眼睛。

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的遺言，我的遺言都沒有啊……

可是華盡眠，我還有埋在心中那麽多話，比如我是信任他的，信任他同青瑤沒什麽，我只是單純地對他身邊的女子不爽而已。

可是又怎麽說呢。只求下輩子，我們能有一個好一點的相遇。

炸雷震醒了我。

天空烏沈，青灰的環境，即便下方百花爭艷，也抵不住隱晦的氣氛。

摸到一個衣角，我脫口而出：“華華。”

他下意識地轉頭，臉色頓時僵住，慵懶的語調中猶帶著柔軟，“是我，你也真是的。”

“怎麽會，我明明……”明明看到華盡眠。

“你同青瑤都像癩蛤蟆趴在地上，我撿了一只更狼狽地，帶到這裏療傷。”他挑眉。

我愕然，臉上一凝，“那是我看錯了……”

“你沒有看錯。”杉雲生斜睨一眼，“華盡眠撿了另一只癩蛤蟆抱回去療傷，但沒救活，這不，仙君派兵來打了。”

“……打？仙妖之間，還有大戰？”我倒抽一口涼氣，“不是說好和睦相處的嗎？”

“你殺了他最寶貝的女兒，還怎麽和睦？”

我暗暗回憶，那時我的真氣極少，送出去的冰花已是極限，毀臉都不容易了，更何談殺？

“我要去找他！”我直起身子，撥開花叢，還沒起來就被杉雲生摁住：“你是去送死吧，他現在是戰仙，要為仙界效力的。”

我掙紮，“反正不管，我就要找他。”

他忽然松開了手，“你撿回這條命容易嗎，那個果子一般仙家咬一口都會致命，現在你奇跡般活過來，又要去送死？”

“奇跡？哪來的奇跡，你不會……”我正要一把鼻涕一把淚，感謝他為救我犧牲自己。

杉雲生粲然一笑，“怎麽，難道你還要以身相許不成？”

我羞得面紅耳赤，無緣無故欠人家一個人情債，真不是太好意思，為表禮貌，還是探問一句：“你救了我，身子不礙事吧？”

“不礙事不礙事，還是夠讓你以身相許的。”他的話剛說完，又是一陣電閃雷鳴。

雨下得很急。

我深呼吸一口氣，該來的總會來，青瑤既然命中註定要死，那怪不得我了。

想來我們之前好不容易收集齊零落的五官，卻還是沒有阻止戰亂。起初我還想找華盡眠問一下，但現在覺著沒有必要。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次真的要戰起來，他會站在我這邊嗎？”我問。

杉雲生答得雲淡風輕，“不會。”頓了頓又道：“為什麽你一直往前看，不肯回頭看一眼在你身後的人呢。”

此刻他正在我身後，而前方正是洶湧的仙兵仙將。

“狐貍，我不記得我們以前發生過什麽，但說實在的，你完全可以……”

杉雲生忽然拽住我的胳膊，一個旋身擁入他的懷中，我陡然斷掉的話再也接不過來，只是楞住。

他把我抱住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怎麽那麽平……”

嗯若不是看在他救我的份上，絕對要給他補上幾個冰花吃吃。

頭擱在他肩上，我看到華盡眠在雲上一步一步走來，我的瞳孔越放越大，不顧一切地推開杉雲生。

這種戲碼也是土的。

但即便是土，華盡眠依然不動神色，他嘴角盈著淺淺的笑，眼中是難以掩藏的慍怒，道：“想不到你仍然不肯放棄，這份心意我替勺子領了。”

杉雲生的氣場不必他弱，雖是慵懶倦意，但語氣堅定，“我是不會放棄的，不如你同我比一場，輸了的話我會自動退出。”

“憑什麽。”華盡眠看向躲在一旁的我，朝對手笑道：“你就算贏了，又能如何？”

杉雲生把我手牽著，溫柔地哄道：“小芍藥，你知道我的心意是吧，如果，我同華盡眠比一場，誰贏的話才能同你在一起，好不好？”

幾乎不屑的華盡眠自信地移來目光，他沒想到我會答應。

可是，杉雲生救過我，而且他不是很討人厭，兩人比一場又算什麽。輸贏與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華盡眠會勝利。

來的眾仙家站在雲端上，關註著這場比賽。

定下的規矩很簡單，如果杉雲生贏了，那麽青瑤的事情可以不再追究，如果華盡眠贏了，妖界自然投降。

我這才意識到比賽的兩面性，無論誰贏誰輸，對於我來說總有一個缺憾。

只是杉雲生為什麽會幫妖界，我裝作無意間問向小妖們。

匆匆帶妖兵趕來的喇叭花解決了我的困惑：“女王難道忘了嗎，前任妖王，就是杉雲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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