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日照香爐生紫煙，裊裊迷蒙觀香宮，此時客人頗多，商賈貴胄如雲。

花廳鶯聲燕語，彩燈繚亂，二樓稍些安靜，我半坐梅花欄桿含住團扇，一縷沈香陷入口中，無趣到把自己隱起來以偷窺男女調情之事。

“姑娘好雅致，就不怕掉下去？”

未見人先聞聲，未動情先動心，說的應該就是此人。乍聞他的嗓音溫潤，仿佛方才飲了百味涼茶。又如冰月從西邊洩進孤窗，專門看望失心眠的憂愁女。容貌是好看的，無詞來形容的，俊雅還是翩翩，都無法比擬。是入得了任何人的眼，再用最平庸的詞來讚美他。

他腰間配一支玉筆，別在雪白寬大的袍子，倒是蠻有畫師的韻味。

而下一刻我便極其想收回剛才愚笨的想法。

他說：“餓了吧，爺帶你買糖，也不至於咬扇子吃。”

……

想來能看到隱身的我，必定不是凡人。但無論是何者，至少需吟出“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此類的詩句吧。

“我掉下去你若能接住，便是本仙，呸，便是本宮主佩服你，若不能，你就……”就留下來當我觀香宮的男寵，我微擡首。

“帶你買糖。”他笑吟吟接話，“我若能接住你，你需答應我一個要求。”

“好。”

倒不是爽快答應他未知的要求，而是一對自己頗為自信，本仙的法力豈是爾等小妖所勘察的，不過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我若是想贏的話不得硬生生摔下去嗎？

這人怎麽和師父一樣老奸巨猾、詭計多端、老謀深算……

遠在雪山的師父定將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我躍身橫過欄桿，微風掠過，撩得樹葉沙沙作響，白紗漫天，穩當當地準備找個好姿勢落地，並且暗自發誓再也不和人玩這種游戲。

“你怎麽又變輕了。”他淡淡道，雙臂橫抱起我的身子，須臾之間，他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我。

我尚未從模糊中清醒，就這樣被他接在手中，穩穩地落到地上。

“走，帶你買糖去。”他春風滿面從袖中向我一只手，修長如竹。

我流汗不止，有此般修為並且十分無聊的人必定是……

“師父你怎麽來了？”

因為師父是個奇葩的人，我沒有關於他的記憶，約莫知道自己有一個法力高深的師父算是不錯的了。

倘若被他知道我沒事在凡間開了一家花樓，再招攬生意，會不會對著列祖列宗淒切喊道：再也不收劣徒了。

他不急不慢收袖，摸摸我的頭，“愛徒功力漸增，為師高興。也知道孝敬為師，專門開了一家賣美人的地方，甚至把為師寢宮的名字都搬來了。”

“勺子知錯了，師父你不要趕我出門，我一個千年小畫皮仙無處可去啊，萬一您心愛的徒兒被其他妖魔五馬分屍，流露街頭。”

好端端的師父怎麽就來了呢，料不到他那麽忙的老人家來看我，早知道就不把他寢宮名字搬過來用了。想來他的寢宮名特適用於花樓，我以為重個名也無大礙。

師父的容貌我至始至終就從來沒有記得過，在雪山學習畫皮術時，他每天都得重新介紹一遍自己，再開始教我法術。

眼前師父凹凸分明的眉端和嘴角莫名的笑讓人不寒而粟，他捏著我的下巴：“我沒說趕你出門，還記得師父的名字嗎，叫華……”

我肥著膽子接：“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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