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情思悠悠轉於這白雪皚皚之中，白商弦還未答話便又聽得蔓錦葵悲涼的聲音：“你可否告訴我，你被貶成凡人的原因？”

白商弦仿佛看到蔓錦葵眼中有閃閃淚光，心頭一熱，擡手便把她緊緊地擁進了懷裏。千年之久，他終於能再一次把她擁入懷中了。確切的觸感讓他內心灼熱顫抖：“沒有你的世界，化作凡人便可忘卻前塵往事。我仍然是愛你的，可是我卻不能棄六界於不顧。若魔界不謀劃那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你我又怎會落得如斯境地？”

蔓錦葵聞著他身上那淡淡竹香，表情卻越發冰冷。說來說去，她在他心中到底還是不如六界重要。就算他因她而自毀仙格，也彌補不了她早已經寒徹了的心。

蔓錦葵掙開白商弦的雙手，目光迸射出駭人的寒氣：“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你以為你這樣回答我，我就會原諒你嗎？”

白商弦出乎意外地被她推開顯然有些錯楞，隨即定定神把手上的破魔弓遞到蔓錦葵的面前：“那你可以用它來報覆我，我不會有任何一句怨言。只是求你不要再繼續作惡下去了，我不想看到你這副模樣。”

“我這副模樣是什麽模樣？我會變成這樣都是拜你所賜！你是不是在後悔當初怎麽沒再補上一箭，好讓我連魂魄都不剩？好，你以為我不敢？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蔓錦葵一把奪過他手上的破魔弓退開幾步便對著他拉起了弓弦。

北風呼嘯而過，吹落了亭檐的積雪。兩人之間明明那麽近，卻像是隔了天與地的距離。

白商弦閉上眼睛像完全了一件心事般開口：“殺了我之後就停下那無謂的殺戮，變回原來的你。”

蔓錦葵咬著牙，弓弦拉緊但最終還是沒有下得了手：“假若我收手，仙界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見蔓錦葵無力地垂下手中的破魔弓，低下頭喃喃出聲，白商弦又是心頭一熱——她到底還是沒有狠得下心。她對他從來都是這麽重視，這點讓他自愧不如。

若他不為仙，她不為魔，多好？

“只要你收手，我定會替你求情，相信我。”

蔓錦葵擡起頭哀傷地看著他不說話。沈默了許久她才把破魔弓摔在地上，轉身往亭子外走，聲音也隨著她的身影漸行漸遠：“當初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招致那樣的後果。商弦，我們回不去了，要我罷手更是不可能。”

白商弦快步追出去，可是放眼望去只剩下滿天的白色雪花，哪裏還見那一襲紅衣。白商弦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回過身彎腰拾起那張破魔弓，盯著上面的金色弓弦喃喃自語道：“我們還是要重走千年前的路麽？你怎麽忍心要我再殺你一次，祈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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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的桃花花瓣迷亂了視線，悠悠流動的池水映照出五彩光芒，亮如明鏡。柳林桃木青翠，如二月春景般美輪美奐。天上春意盎然，人間卻覆寒數載。

瑤池旁放置的桌椅也從未有過變化，只是有些人已經不覆當初的地位了。

汐鸞安靜地跪在路中，主座上的西王母端坐著不知道要如何處置她。霧鷲顧不得眾仙仍在討論紛紛，連忙跪在汐鸞的身旁：“西王母，汐鸞仙子私自盜去清言上仙的仙格確實是重罪，但也只是為仙界著想，還請您寬恕她的罪行。”

驪山老母首先發表見解：“現在讓清言上仙回來確實是好事，可若是因為如此便不用受罰，難免會讓其它仙家非議。”

旁邊的閻王卻持與驪山老母不同意見：“汐鸞仙子盜去清言上仙的仙格只是因為魔界咄咄逼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然有清言上仙在，魔界自然不敢再那麽囂張！西王母，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莫要因小失大。”

底下的仙家也紛紛開口，卻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要處罰汐鸞仙子，一派主張要以大局為重，討論許久也未見結果。

正在眾人拿不下主意之時，傅千遲步著輕松而傲慢的步伐從遠處走向霧鷲和汐鸞。

眾人一見是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赤玥仙君，紛紛把目光投向他。不知道他是站在維護自己好友的立場上還是站在主張處罰汐鸞仙子的立場上。

傅千遲是討伐魔界的功臣，受到的禮遇自然與一般仙家不同。西王母聲音平緩地問道：“仙上有何見解？”

霧鷲聞言，目光緊鎖在傅千遲身上。他不是不知道傅千遲的個性，即使是好友，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和作派。

傅千遲巡視了在場所有人一眼，倨傲輕狂：“與其在這討論關於汐鸞仙子的處置，不如多想想怎麽保全仙界吧。魔界公主已經覆活，什麽時候攻上仙界還未知。汐鸞仙子的事情大可放到一邊，待仙界安穩下來再作決定也不遲。”

許多人都不滿傅千遲目中無人，獨來獨往的作派。然而他說得也在理，眾人頓時沒了聲響，只好等西王母開口發落。

看樣子汐鸞的處罰可以避免了，霧鷲正暗自寬心，不料汐鸞卻在眾人安靜下來之時幽幽道：“私盜仙格是重罪，汐鸞甘願受罰，眾仙家不必再為此事費心。”

霧鷲忍不住低聲不耐地喚了一聲：“汐鸞！”明明可以避免受罰，就連傅千遲都在替她說話，她這又是何苦？

西王母似乎並不想為難汐鸞，好不容易見眾人意見統一了正待發話，沒想到汐鸞卻會說出那樣的話來：“汐鸞仙子，你當真要接受懲罰？”

“當真。”汐鸞沒有任何猶豫地答道。

霧鷲卻在一旁急忙為她開脫：“汐鸞仙子一心為仙界，即使自動請罪也是因為心系仙界……”

傅千遲實在看不下去了，淡淡而不屑道：“鏡逸仙君不要過於感情用事，既然汐鸞仙子如此說了，便是她自己的意願。接下來還是商議一下清言上仙和魔界的事情為妙。”

西王母也覺得赤玥仙君說得在理，雖有些心疼汐鸞仙子，但此時還是不要再拖下去的好：“也罷。汐鸞仙子念在你主動請罪，哀家便罰你受輕雷之刑，直至清言上仙仙格歸還封神臺之時。”

汐鸞無悲無喜，神態自若地伏首：“汐鸞領罰。”

霧鷲還想說些什麽，幾個天兵就把汐鸞帶走了。霧鷲想要跟上去奈何又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表現得自己過於在意，惟有坐立不安地起了身，心裏卻早已不在此處。

關於清言上仙的去留問題，既然他已經恢覆仙格，眾人的結論自然是要把他帶回昆侖仙境；到時就由他帶領軍隊去鎮壓叛亂的魔界，再由赤玥仙君去攻克協助魔界的妖界。

商討一番過後，眾人各自散去，霧鷲也急切去尋汐鸞，看看她是什麽情況。然而才走幾步便被傅千遲攔了下來：“霧鷲，這麽沈不住氣可不像你。”

霧鷲皺眉，心情不大好：“赤玥，你為何要這樣說，汐鸞她……”

傅千遲冷哼一聲打斷霧鷲正要往下去的話，“情之所致，心甘情願。換作是你，你會為汐鸞甘願受罰麽？”

霧鷲恍然，但還是不甚忍心：“她真是傻……呵，換作是我，大概也會和她一樣傻吧。”

“汐鸞過於重情，這點倒是和祈霜有幾分相似，難怪她倆會愛上清言了。”

“可是清言重義，所以她們註定要受傷麽？”一切皆因情之所起，非一往情深又談何生死契闊？

“哼，誰知道。動心便是錯，一錯便是滿盤皆輸，在這場棋局裏，沒有贏家。”

“赤玥你沒動過心，又怎麽能體會？”

傅千遲聞言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不罷可否地淡然換了話題：“那麽歸還清言的仙格後，他人呢？”

霧鷲似乎不願意提及此事，語氣也變得有些無情：“大概是去找祈霜了。”

傅千遲沈默。果然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霧鷲錯了，清言固然重義，但能讓他放在心上的女人，又豈是那麽容易就讓他放下的？

他傅千遲看上的女人，又豈是池中之物？

另一邊汐鸞被帶到了用於懲罰罪仙的禁地絕殺峽。沿路她聽到眾多受罰仙人的哀嚎聲，心情忽地下沈，壓抑得呼吸困難。圍繞在峽四周的灰色霧氣迅速飄動，她能感受到一陣陣寒意從腳底直竄到天靈蓋。

這個地方充斥了太多的灰暗和怨氣還有不忿，仿佛只要心神渙散就會被抽走魂魄，留下一個空空的驅殼。

難怪那麽多人害怕受罰，原來一旦進了絕殺峽，不管是輕罰還是重罰，結果都是一樣的。不是死在這裏就是在這裏終生——即使再有出去之時，也不會是原來的自己了。

雷仗之刑分輕重，輕雷所受的痛苦遠不如重雷，西王母也算仁慈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跟著天兵來到她受雷仗之刑的地方。灰黑色的引雷之柱布滿腥紅的痕跡，底下堆了許多骨頭；有幾條黝黑地蜈蚣在骨頭間爬來爬去；露出的黃色泥土，連野草都不生長。

正等著天兵把她綁上引雷之柱時便聽見遠處有尖銳的風聲吹過她身邊，天兵還沒來得及發聲便被劃破喉嚨，倒在了血泊之中。

汐鸞驚諤地擡頭尋找風聲的來源，卻撞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好想寫甜的哎~~一直沒有甜過，這卷甜一下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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