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饅頭還在暖爐旁睡得很香，蔓錦葵就已經起了床，披上鬥篷到前院去。她才剛步出院門，聖心門僅剩下的弟子已經齊聚在院子裏，每個人手中亮著長劍，虎視眈眈地盯著剛出來的她。

立在前頭的藍鵲眼睛紅腫，她用劍指向蔓錦葵：“你這個可惡的魔女，今天我們就要代表所有仙派清理你！”

蔓錦葵微怔，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群情忿然中，筵慶提著臉緩步走到前頭來，目光堅如磐石：“魔女，今天就要用你的血祭祀那些因魔界而犧牲的同宗們！”

蔓錦葵咬了咬唇，目光掃了在場的所有人一眼，白商弦和霧鷲就立在人群後面，淡然地看著，似乎沒有插手的意思。

——“現在，我辦不到。”

——“原來也有大師兄辦不到的事情。”

那把黑色的長劍當時突然就抵在她的喉間，白商弦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覆雜：“你回答我，為何要讓蓉菁師妹去殺筵慶師弟？你是小仙鹟，還是那個魔界公主？”

蔓錦葵的眼睛蒙上一層朦朧的光，“你懷疑我？”

——“回答我。”

蔓錦葵不知道白商弦從何得知她與蓉菁的交易，但他這樣的表現卻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原來他一直都不曾改變過，是她太天真了。

——“用你的眼睛去確認吧，大師兄。”

不過一晚，他們就要對她下殺手了。

蓉菁並沒有出現，她怎麽了？

“筵慶師兄，藍鵲，你們在說些什麽呢？這天都亮了還在說夢話。”蔓錦葵微微笑著，淡淡道。

目光正好與白商弦的目光對上，他的眼晴沒有了昨夜那覆雜難懂的光芒，而是冷冰冰地看著，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與他無關麽？

筵慶的眼圈泛紅起來，他又想起蓉菁的身體在他懷裏慢慢變冷的觸感，還有埋下她屍首時的痛悲：“是你逼死師妹的，今日你別想踏出聖心門一步！”

他劍身一凜就直接飛身過去，劍勢兇猛，殺氣頓現。

蔓錦葵心下一驚，知他是拼了全力來與她撕殺，無暇去考慮他口中的師妹之死與她有何關系。她快速往後退去幾步，筵慶頓住身形，又換了一個招式向蔓錦葵刺去，蔓錦葵退閃不及，被劍刃劃掉一縷長發，鬥篷的左邊也被劃出一道口子。

在她弄清楚事情的緣由前，她都沒有出手與筵慶對招，這樣一來就顯得筵慶更占上風。躲過十多招之後，她有些明白了，綜合白商弦昨夜與她的對話再看看今日筵慶的表現，他口中的師妹應該就是蓉菁了。

她死了？

藍鵲在一旁看著著急，過招這麽久，筵慶卻沒有傷到她一根汗毛，忍不住提劍加入戰局：“師兄，我來幫你。”

一見藍鵲動手，其餘弟子也紛紛提劍上去包圍住蔓錦葵。蔓錦葵孤掌難鳴，只好出招了，她足尖一躍，翻身踢掉從她側面揮劍砍過來的人，手一擡，一掌打到想從她側面偷襲的人身上。筵慶又使力騰空連連施了幾個咒術，蔓錦葵一一小心避過，眾人又一擁而上，很快她有些乏力，應接不暇了。

霧鷲在一旁看著，問道身邊的人：“你不去幫她麽？”

白商弦垂下眼眸，修長的手摸上那把黑色的二尺長劍上，淡淡道：“不止一個蓉菁會死，天下蒼生也會死麽？也許你是對的，霧鷲。”

霧鷲凝眉，突然就聽到好幾個弟子倒地發出的慘叫聲。他和白商弦立刻擡頭望去，蔓錦葵身上的鬥篷已經脫掉，一身紅色暗紋黑絲繡曼珠沙華的錦衣長裙在雪白的天地間顯得尤為惹眼。她已經越戰越勇，藍鵲和筵慶有些招架不住了。

這些招式他們從未見過。利落兇狠，不留一絲餘地，掌風戾氣，甚為濃重。

霧鷲正要去幫筵慶和藍鵲他們，白商弦擋住他的身形：“霧鷲，你不要插手。她是我的師妹，要由我來親手處理。”

說完他便握緊渚墨，身形很快地躍過去。霧鷲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他的身影在自己眼前一閃，瞬間就到了蔓錦葵那一邊。

蔓錦葵一見白商弦，喘著氣皺眉道：“大師兄，你也要置我於死地？”

“對不起，為了天下蒼生，我也是迫不得已，三師妹。”

與千年前一模一樣的話語。蔓錦葵突地不顧一切大笑起來，那笑聲淒厲蒼涼，令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好好，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蔓錦葵表情猙獰，像是失去了理智般，筵慶和藍鵲揮劍一靠近她，便被她一手迅速擋下握在掌心之中。劍刃握進肉裏，血便沿著劍刃流下，她口中念念有詞，筵慶和藍鵲只覺得被握在手中的劍在快速吸去他們的內力。他們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急忙松開手卻被緊緊吸附住，怎麽也掙不開劍和她。

白商弦見狀急忙甩出兩張朱砂靈符貼到蔓錦葵擋劍的手上。一陣嗤嗤聲後，蔓錦葵的手一松，藍鵲和筵慶已經退開倒在地上，臉色蒼白，徹底暈了過去。

被靈符灼傷的蔓錦葵怒意更盛，額間的紅色印記閃現，她急速退開，運出內力，把掌心的血液凝聚成一團細小的紅球往倒地的筵慶和藍鵲還有眾多的聖心門弟子身上擲去。

血球像是有生命般一碰到他們的身體就鉆了進去。不一會兒，他們全身都冒出青紫色的顆粒，然後又平覆下去，猛然間從口中噴出一大口血後，直接沒有了動靜。她略一側身，快步飛身至白商弦的面前，指著地上那些人冷冷道：“看到了嗎？你的蒼生，你的天下，我都會一一毀掉，絕不食言！”也絕對不會再心軟。無論他對她再怎麽好，再怎麽溫柔，她也不會再心軟了！

白商弦挑眉，手上的勁加大了，他一劍橫在蔓錦葵面前，不讓她再靠近，甩出幾張靈符包圍住她，語氣帶著些微的痛心疾首：“三師妹，為何要這麽做？你非要我親手殺了你嗎？”

蔓錦葵冷笑起來，“為什麽？因為我恨你！你要再殺我一次嗎？不過這次你沒有破魔弓，要如何殺得了我？”

白商弦聽不大懂她在說些什麽，惟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不能再讓她這樣下去了：“既然恨我就朝我來，不要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他凜然地說著，手上的靈符多起來，把蔓錦葵層層包圍住。

漫天的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下。空氣驟然變得更冷了，天地蕭殺冷清，白茫茫戚戚寒。趁著白商弦與蔓錦葵纏殺在一起時，霧鷲察看了筵慶與藍鵲和其它弟子的情況——沒料到，他們已經死透了。身體以極快的速度變冰冷，和著落下的雪花，像一具具長眠在雪裏的不腐屍身。

這是——魔族的咒術嗎？果然她非除不可！霧鷲擡眼，看著白商弦與蔓錦葵在半空你來我往的過招，不相上下的僵持著。他要去幫忙的話，白商弦會不會很不高興？

可要是他不幫忙的話，白商弦有可能不是恢覆記憶的蔓錦葵的對手。

白商弦與蔓錦葵打得認真，已經渾然忘記了還有霧鷲的存在。蔓錦葵彎身躲過白商弦刺過去的一劍，腳上一揚就順勢向白商弦握劍的手腕踢去。白商弦眼明手快的躲開，反手把劍揮出一道弧線，劍尖湊巧地刺進了蔓錦葵左外臂處一點點，蔓錦葵向下一閃，一掌攤到白商弦毫無保護的腹部，白商弦腹部一受力，精神力瞬間就渙散了。

蔓錦葵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揚手又是一掌，白商弦不敢硬接，只好先閃開。就在他閃開的一剎那，蔓錦葵一腳往他的心窩踢去。白商弦下意識揮劍去擋，蔓錦葵躲慢了，就硬生生吃了他一劍，左手的衣袖也被劍劃破了。

雪白的手臂正往外湧血，在冰天雪地裏很快凝結住。

霧鷲看不下去了，正要幫忙，就聽到劍沒入肌肉的聲音。他一凜，循著聲音望過去，大概是白商弦太順勢了，在劃傷蔓錦葵左手的時候，手勢一轉，劍鋒一偏，蔓錦葵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用劍刺穿了心窩。

白商弦也被自己的本能習慣嚇到了。他很快便抽出劍，想看看蔓錦葵的情況，蔓錦葵卻以他根本想不到的速度靠到他跟前，雙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胸口上。

心臟像是碎了一般，劇烈地痛起。他喉中猛然一甜，大口大口的血就往外噴湧而出，身體也像斷線的風箏般快速往下掉。

他清楚地看著蔓錦葵笑了，笑得很開心。

“我說過，我要親手毀了你。”

她的胸口不斷流著血，似乎有些支撐不住了。她卻不知道如何能在霧鷲的視線下逃離這裏。

就在霧鷲接過白商弦的身體時，一道鴉青色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他一把把蔓錦葵抱進懷裏，幾個回落就消失在蒼茫的白色之中。

霧鷲把白商弦平穩放到地上，想趁勝追擊，卻哪裏還看得到蔓錦葵身影？

奇怪，她明明就負了重傷，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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