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澤躺在床榻上, 月輝融融，他臉色此刻絕對算不上好，明枝低頭看著。

“裝睡？”她的手指直接點上了臉, 指掌間淡淡的血腥味讓師澤忍不住蹙眉, 他睜開眼，“你殺了人？”

明枝見著他睜開眼, “喲，醒了？”

師澤看向她的手, “你……”

明枝點點頭, “是, 我動手了。”

話語才落下, 明枝聽到師澤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他從床榻上起來, “你在做什麽，你知道嗎？”

明枝挑了挑眉，“你那個師兄, 看上去還是氣血不足，走三步就要倒下來似的。”

她說著笑了下。

“不過我真的還沒對他怎麽樣, 畢竟師父還在他的身邊, 就算要殺, 我也得讓她老人家不要看到這個場景, 免得受了刺激, 那就不好了。”

“師姐對你從來都是……”

明枝噓了一聲, 師澤停了嘴。她嘴角揚起, 指尖輕輕的掐在他的下巴上，“她對她的內門弟子好，和我這個魔尊又有什麽關系？”

她看似輕輕巧巧, 下巴上的力道卻讓他難以掙脫。

“我對他們是他們不動，我就不動。若是他們動了，就別怪我了。你總不能要求我說，讓我對他們大方到那個地步吧，就算她當時對我疼愛，那也是我乖巧無害不會對你和對北陽山無害的基礎上。”

明枝說著，覺得有些厭煩，她一甩手，師澤的臉被她手上的力道甩到了一邊，連帶著整個人都甩在了那裏，他扶著床沿，整個人趴在那。

“其實你說愛我，也不過是你嘴上說說罷了吧？”她一把抓起他的衣襟，將師澤整個提到自己的跟前。

“……”師澤對上她似笑非笑的臉，嘴動了動。

她嗤笑，手上松開，師澤突然湧出一股恐懼，這股恐懼很陌生，陌生到他一開始幾乎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麽。但是她手真的松開，他下意識緊緊握住，“不是的！”

明枝看到他緊緊握在自己手上的手，臉上幾乎笑了出來。

“不是的？”她挑了挑眉，低身下來靠近他，“那你說說看？”

她靠近過來，妖冶的眉眼裏銳利到逼人，刀劍一般直接刺過來。

“我不是……”他張了張嘴，他感覺到她的手若是真的松開，那麽就是徹底的松開了。她不會再看他一眼。

他改了這段時間對她愛答不理的樣子，手掌重重的壓在她的手背上，頗為叫人意外。

“不是什麽？”明枝起了點興趣，她靠的更近，鼻息灑在他的臉頰上。說起來也諷刺的很，她明明已經是個妖魔，但是卻溫暖的如一團火。

“我不是你說的那樣。”

不是的，他不是她說的那樣。

“不是什麽？”明枝想了下，她臉上越發笑容濃厚了，“你這張嘴，剛才不是還說，你師兄什麽都是好的，什麽都不會做。”

明枝突然覺得這也也挺無聊的，她對師澤維護青瑜這件事，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惱火，可是現在惱火都沒有了。

“我……”

師澤還沒來得及說，另外一股力道加在他的手掌上，一把扯開他的手。

“好好睡吧。”

明枝沒有半分留戀，轉頭離開。

師澤想要伸手去抓，結果一伸手抓了個空。

外面這個時候來了人，明枝腳步停住，魔女低頭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裏，“又有事？”

“護法來報，說山門外有正道意圖攻破法陣，護法手下帶人將試圖攻破法陣的人全數殺盡。現在特意稟報。護法也已經在大殿等尊上回話。”

明枝聽了臉上的笑越來越大，她回頭看了師澤一眼。

“這不能怪我了吧？”

師澤掙紮著要站起來，可惜他一站起來，外來的力道重重的壓在他的身上，把他一下壓了回去。

他想要掙紮卻又掙紮不了的樣子，很像在冰水裏垂死掙紮的鹿，無辜又優美，可惜她看到他這樣子，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忍，只是想幹脆將他給折磨的更慘。

她去而覆返，到他跟前，挑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他。

“怎麽，心疼了？”

師澤嘴唇動了動，他眼神哀淒，“不是方才說的那樣，我對你，不是你說的那樣。”

“是嗎，可是你做的，和你剛才說的完全不同啊。”

她的手掌滑下來落到了他的脖頸上，肌膚下是滾燙而有力的脈搏，只要手掌收緊了些，那麽就可以感覺到那脈搏正在有力的跳動。

這樣子，倒是讓她有些不忍心捏斷。她不知道沒有靈力護體的師澤，被她捏斷脖子還會不會活著，如果死了，那不好，畢竟這世上，她也只能找出這麽一個師澤來，若是死了，她尋不到替代品。

如果不會死，腦袋軟綿綿的垂著，那看起來也不好看。

想了一下，明枝開始松開手。

師澤看到她松開了手掌，才要說話，明枝嘆口氣，她滿臉疑惑的看他，“我剛才掐你脖子的時候，我這裏”她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毫無感覺。”

是真的毫無感覺，並沒有她以前有過的那些情感，冰冰冷冷，毫無一絲觸動。甚至在她看到師澤喘息痛苦的時候，她想的更多的是，沒了他自己就沒那麽開心了，沒有半點擔憂和擔心。

“我想，我不愛你了。”明枝對著師澤慘白的臉沒有半點猶豫的道。

她這話說完，師澤的臉色已經毫無血色了。他看著她，滿臉的空白和茫然，他似乎聽不懂她的話。

她說著，捂著胸口，滿臉奇怪的感受了下，心口處的的確確沒有任何感覺。剛才只是覺得師澤死了可惜，又或者扭斷了脖子，模樣看著怪怪的。

“好好呆著吧。”明枝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而後轉頭離開。

師澤呆滯的看著她離開，雙眼周圍漸漸的泛起了紅暈，可那紅暈逐漸加深，最後成了血暈一樣的顏色。

他手下意識的抓緊了身下的床褥。

明枝離開之後，四周徹底的安靜了下來，傳話的魔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四周一片寂靜，房舍裏只有他一個，也只有他。

他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不是這樣的。”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

不是這樣的，他不是和她說的那樣。他不是。

可是這話說出來，已經沒人聽了。

“我不是你說的那樣。”

他又說了一遍。可是說出來之後，他面對的卻是一片巨大的空無，無人應答，也無人來看他。

曾經他早已經習慣了的空寂，在此刻化成了最真切的刀劍，對準他戳過來。將他渾身上下刺的鮮血淋漓。

他閉上眼，忽然急喘起來，手掌撫上了心口，那裏細細密密泛起針刺一般的痛苦，心也和被整只手緊緊攥住一般。痛得他難以呼吸。

師澤早就料到會有現在這個局面，妖魔原本就沒有心的，人有的七情六欲在他們那裏，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見過妖魔是什麽樣，自然也知道她會變成什麽樣。

她對他再無感覺，是他預料之中的事。可是這件事真的來的時候，他痛的喘不過氣來。

他抓住衣襟，手重重的撐在床面上。重重淺淺的喘息。

“只要撐過現在就好了。”他開口，只是不知道說給誰聽。

“只要撐過現在，到時候她就會回來了。”

師澤抓住衣襟，感受到那裏的痛楚，一陣陣傳來。他捂住胸口擡頭，長發從背後滑落下來，帶著眼底的碎光。

周旁的冷寂裏，他這話格外的清楚。

明枝對這些正道早定下了決策，她對殺戮其實並不反感，若有必要動手就是。

她對北陽山和熏華講情面，卻也只是講情面，別的就不用想了。

“是另外一個仙門的？”明枝聽到護法來報，只是笑了笑。

“這事你處理的不錯。”她坐在高位上，點了點頭以示嘉許，“以後就這樣。”

“我對這些人沒什麽太多的興致，不過鬧的厲害了，殺雞儆猴也不錯。”

護法看了她一眼，又垂目下來，明枝看見，“怎麽了，有話要說？”

“尊上，為什麽不直接對這些人趕盡殺絕，畢竟這些對尊上來者不善。”

明枝聽著，看了那個護法一眼，妖魔長得和正道不一樣，正道的樣貌好看，渾身上下都是浩然正氣。而邪魔們卻是邪魅妖冶，不管男女，都是如此長相。

護法也是一樣，他眉目美艷，但是從脖頸那裏生出了一道詭譎的黑色紋路，如同藤一路爬到了他的半張臉。那黑色詭異的紋路不但沒有減弱他的美貌，反而還衍生出別樣的風情來。

明枝聽著，抵著唇看他，“你有把握，將這些人全數斬盡殺絕，並且還能順帶把那些仙門裏頭一一滅門？”

她這話殺戮和血腥濃厚，聽的人一楞，不過護法還是照著她的話說下去，“不能。”

“那你覺得。他們能沖進來，對我們屠戮殆盡麽？”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勾人，倒也不是她故意，只是她成了妖魔之後，眉梢眼角不知覺的就是這般模樣。

“不可能。”護法斬釘截鐵道，“如今天魔山四周全都是尊上設下的陣法，除非有人知道陣眼，並且設法入內破壞，要不然想要強行攻入內，無異於癡人說夢。”

明枝點點頭，“知道就好，現在暫時還不到時候，所以過多殺戮的事兒不要輕易做。”

明枝想了下自己站在血泊裏的時候，渾身上下都不自覺的開始戰栗起來，殺戮是妖魔刻在骨子裏的本能，不想起還好，一想起渾身都忍不住。

“到了時候……”

明枝說著看向護法，這妖魔的眼裏也露出些許期待和不解。

妖魔們說狡猾也狡猾，可是傻起來，也著實傻乎乎的厲害。

“不過趁熱打鐵，還是我去會會他們。”

護法臉色一變，剛要反對，寶座之上就已經沒了明枝的身影。

天魔山外圍如今愁雲慘淡，昨日一仙門冒然想要破除結界。結果被放了進去關門打狗，等到第二日，裏頭的妖魔們奉魔尊之命，將修士們的屍首全數歸還。

妖魔們其實和野獸沒有太多的區別，修士們的屍首也是他們的食物，如今還回來，眾人心情覆雜難當。

青瑜是強忍著傷勢趕來，和明枝說的那樣，當初傷的太重，到了現在也一直沒有痊愈。哪怕有熏華的精湛醫術精心療養，還是傷到了根本。

他咳嗽了兩聲，看了一眼手邊漆黑的湯藥。

青瑜才伸手去拿，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那笑聲足夠輕，也足夠惡意。青瑜擡頭，一只手輕輕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渾身緊繃，掌心積蓄滿浩蕩之力，向肩膀上的這只手扣去。手掌卻被另外一只秀氣小巧的手給死死摁住。

力氣之大，就連青瑜瞬間也難以承受。

“是你？”

青瑜擡頭就看到明枝。

明枝對他一笑，“喝藥呢？”

“敢在我這裏喝藥，也不怕我給你藥理加點什麽毒，送你走麽？”

青瑜的臉色難看起來，“你想要做什麽？”

“沒事過來看看你。如果你把我那個師父叫來，也就順道看看她了。”明枝說著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她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怎麽，看到我很害怕？”

青瑜對她一時半會的說不上來到底是如何感覺。

明枝毫不在意青瑜的臉色，“師父的想法我知道，她是想要把貫仲和蒼蘭再一次給殺了，殺的幹幹凈凈，免得後患無窮，不過現在他們對我還有用，暫時是不能給你們了。”

青瑜憋著口氣，上不來下不去，“那師弟呢，你把師弟怎麽樣了？”

明枝聽到他問這個，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我對他還有別的嗎，自然是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游夜專夜。”

青瑜這種人哪裏受過這個，老臉通紅，“你！”

“要不然你覺得呢？”明枝反問。

“不過他現在要死不活的，我還真的沒什麽興致去碰他，你們來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替□□道，還是他？”

明枝緩緩笑，“替□□道，你們覺得還有這個機會。我可以出入你這裏，自然也可以出入其他地方，到時候順手要一兩條命，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是他的話，我親自問問他，願不願意和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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