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見著師澤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隱隱約約浮著一股墨綠, 混雜在原本純至的黑色裏。若不是那瞬間她察覺到那墨色周圍的墨綠，恐怕也只是覺得有些輕微的不對。

“回去吧。”師澤吞下那一口茶水，擡頭對明枝道。

明枝低頭出去。

師澤看著明枝離開, 一直到她到門外, 才收回目光。

“師姐，我想問你要一些回心丹和清心丹。”他開口道。

回心丹有幫助鞏固現有修為的作用, 而清心丹師澤之前已經要了不少。

“之前的那些都沒有了？”熏華問。

“沒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向世界開口, ”師澤說著又笑, “所以我親自過來一趟, 丹芷長老煉制出來的東西, 我不放心。”

熏華正色看向師澤，“你以前並不怎麽用這些東西。如今怎麽用量如此之大。”

師澤多年來並不用這些丹藥, 他天生心高氣傲，看不上這些東西。

“不得已而為之。”師澤看了一眼手邊的茶盞，端起來又啜飲了一口。

茶水泡的並不好, 帶著一股粗糙，滾在舌面上, 帶來一陣又一陣的苦澀。

“不得已？”熏華看著師澤帶著笑容的臉, “你……還是為了師兄的決心麽？”

師澤笑了笑, 他神情上沒有一絲半點的委頓, 依然和當年一樣, “其實我還得多謝師兄, 有些事我看不明白, 如果不是師兄點醒，恐怕我到現在都還看不清。”

他言語平穩，沒有絲毫情緒, 平靜的令人心驚。

“師弟！”熏華放在桌面上的手掌收緊。

師澤眼眸轉過來，他望著她，“師姐，我很好。我也是真心實意的感激師兄。”

他眉眼裏盈盈含笑，可看的熏華十分不安。

“我信不過丹芷長老那人，所以師姐就給我吧，如果師姐都不給我，那我也只有忍下來了。”

熏華張了張口，她起身去拿了個盒子遞給他，“你以前都不用這些東西，現在用量卻如此之大，怎麽不叫人擔心？”

“讓師姐擔心了，不過我沒事。”

這番說辭顯然沒讓熏華放心，不過熏華也明白師澤的性子，他下定決心的事，不管誰來都沒用。

“師兄那裏……”

“師兄那裏我不會說，說了也不過平白無故又弄出什麽事來。”熏華不知是不是青瑜年紀太大了，以至於這些年脾氣越發執拗固執。喜歡將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裏，不喜有半分的變故。

要是知道了，又不知道要折騰出什麽來。

“多謝師姐了。”師澤含笑對熏華一拱手。

“既然你不想說，那麽我也不問了，畢竟你也不是孩子，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你心裏比我更有底。”熏華舒出一口氣，她勸不了，也不打算勸了。

師澤靠在那裏淺笑，她幾次想說話，欲言又止。

明枝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師澤已經離開了，之前他看上去頗為嫌棄的茶，竟然還真的喝的幹幹凈凈。

明枝收拾幹凈，對著熏華幾次欲言又止，熏華看見就道，“你說吧。”

“我總覺得師叔有些怪怪的。”明枝盡可能用委婉的說法，她不知道師澤怎麽了，但也不想說的那麽嚴重。

“我也覺得，不過他自己的事，不願意說就算了。”

熏華嘆口氣，她看向明枝，對明枝招了招手。明枝到她面前，熏華給她整理了下她的衣襟和頭發，熏華對她幾乎完全沒有架子像個和藹的長輩。

“罷了，他自己的事。”熏華對明枝一笑，“你也別操心，他的心操不來的。”

明枝嘴上應了，心裏沈沈的，不得快活。

熏華見狀，只是在她頭上摸了摸，沒有做進一步的規勸。

熏華攬住她的肩膀，拿來醫書，親自給她傳授醫術。熏華講解這些東西深入淺出，另外還指著東西給她講解。

明枝聽著，外面弟子進來稟報，說是外面的蒼蘭姑娘送了鮮花進來。

說著弟子拿進來一捧梔子花。

這個時候山下正好是夏日，北陽山地勢高聳，加上護山大陣的庇佑，並沒有一年四季的區別，只有四季如春，沒有靈力加持的話，梔子花這種季節性強一些的花開不出來。

熏華看著弟子奉上的梔子花，她拿了過來。

明枝想起大清早看到的那幕，似乎有些了然。

“告訴她，我很感謝她。”

熏華的喜好表現不明顯，明枝和她相處這麽段日子，幾乎都沒覺察到她有什麽很明顯的偏好。似乎對所有的一切都淡淡的，她也沒能明了熏華喜歡什麽。

但是她不知道，自然有人知道。

熏華並沒有顯現出任何欣喜，她只是隨意的將那束梔子花放在一旁。又給明枝指點如何控制靈力直接入體。

對於那束梔子花，除卻最初的一兩眼之外，再也沒有看一眼。

明枝抱著書本從熏華那裏出來，就一頭撞見蒼蘭站在下面的石頭路上。

“阿枝姑娘。”蒼蘭看見她，滿心期待的快步走過來。

蒼蘭眼裏希翼連明枝都能看得見，“長老收到那花了嗎？”

“北陽山沒有四季，你那花來的不容易吧？”明枝探察過她的經脈，知道她只是一個凡人，沒有絲毫靈力。而弟子們也不是隨意能下山。

“這沒什麽，只要長老喜歡，那麽再辛苦也值得。”

明枝想起熏華的漠然，“師父很喜歡，不過姑娘身體還未痊愈，還是好好休息的好。”

蒼蘭搖搖頭，滿臉笑意，“只要長老喜歡就好。”

說完歡歡喜喜的跑開了。

明枝在後面看著，心底是一股說不出的奇怪。

她原以為蒼蘭可能對青瑜有些意思，可是如今看起來，倒是一心一意想要討得熏華的歡心。

她在魔門打滾久了，真心假意她很多時候一眼就能分出來。蒼蘭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得熏華的高興。

明枝想了好半會，都沒想明白。難道蒼蘭想要拜入熏華門下？

熏華沒有親自動手過，明枝也不明白熏華的修為在哪個程度，不過能活這麽久，修為絕對不弱。

凡人大多都向往仙途，上不去的只有沒有路徑，又或者自身資質不行。如果能夠得上的話，全都是拼命的湊上去。

她很快把這個丟到了腦後，蒼蘭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凡人，只要是個凡人，那麽在北陽山就沒有任何威脅可言。

她擔心的是另外一個人。

師澤那雙帶著墨綠的眼眸在她腦子裏頭晃個不停。她和師澤相處那麽一段日子，甚至那麽親密，他的眼睛是個什麽樣子她最清楚不過，絕對不是她方才看到的樣子。可是她也沒見到熏華察覺到他的不對，而此事她也沒法和熏華直接開口。

她總覺得不能直接說出來，哪怕是熏華也不能，一旦說出來，像是會引出什麽事似得。

入夜之後，明枝徹底隱蔽掉身形和氣息，繞過夜間巡邏弟子，直接往紫雲臺去。

她拜入熏華門下之後，從來沒有夜裏違背宗門裏的規矩夜裏出來。

熏華對她好，她也懂得不給人家惹麻煩，但現在顧不上了。

曾經一段時日，她是沒打算好好的安心留在北陽山，甚至打著，在師澤身邊把修為提升到一定境界，她就趁機溜走。所以她也曾好好研究過北陽山夜間巡邏弟子的規律和交班順序。

她完全隱蔽了自己的身形和氣息，直接躲開了弟子，進入了紫雲臺。

紫雲臺入夜之後，安安靜靜，比她當時在的時候，還多了幾分靜謐。

她快速的直接往師澤的居所而去，師澤沒有什麽閑情雅致，他住的地方也不起什麽名字。對師澤來說，就是個供他休憩讀書的地方，愛叫什麽就叫什麽，他沒有那個興致去給個屋子起個名字。

她到那裏的時候，四處黑燈瞎火。今日天氣不好，雖然不是朔日，但四周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四周靜悄悄的，死一般的寂靜，她閉上眼放出自己的神識，掃蕩了周圍一圈，沒發現異常，她吸一口氣，師澤洞府前後都種植有不少竹子，還有她之前種下的花草。草木入夜之後，在夜色裏吐出充沛的潤澤水汽，讓她周身越發的濕冷。

明枝握緊了手，擡腳直接往洞府裏頭去。

屋子裏沒有燭光，但對她來說，和白晝沒有任何區別。

屋子裏和外面一樣，沒有一絲半點的聲音，安靜的令她有些不安。明枝遲疑了下邁開腳步走到屋內。

裏頭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她能清清楚楚聽到自己呼吸的速度。

“師叔？”明枝開口輕喚。她剛才用神識掃過去的，察覺到屋子裏有人，只是進來之後，沒有感覺到有人的存在。

室內空空蕩蕩的，沒有人回應她。

“衡雲君？”

她繼續道。

依然是一片靜謐，此刻夜風吹過，外面竹葉被吹動，帶起一陣沙沙聲響。

但她聽著那陣沙沙聲響，越發細致的註視周圍。

“師澤？”

她話語落下的下刻，原本一片死寂的空氣裏下刻立刻蕩出一片水紋。

明枝驟然轉身，一劍直接擋上突然冒出來的手。

那只手生的修長好看，師澤看了一眼完全擋住他的劍，眼裏露出一抹趣味，而後他直接和她對招起來。

“我記得你一開始是不用劍的，你也不喜歡用這個東西，就算用也是當著外人的面。”

師澤淩空化出一把長劍直接格擋在她劈來的劍上，發出咯噔的一聲重響。

“人總是要變的。”明枝持劍，她口吻淡然。

師澤一笑，“你說的沒錯，人總是要變的。”

下刻明枝就換了招數，招式淩厲的向他攻過去。

她下手沒有任何留有餘地，不僅沒有留有餘地，反而還咄咄逼人。

實質的劍氣在室內飛舞，不多時把屋子內的擺設打碎了一地。

“你已經能控制劍氣，並且能化氣為形，你這是故意的？”師澤側身躲過她迎面劈開的一道劍氣。

那劍氣幾乎貼著他的臉頰飛過去。

“……”明枝抿緊嘴唇，她不答反而蹂身而上，越發和他打起來。

明枝貼上去，和師澤近身過招。

交手間兩雙手掌交鎖在一起。最後雙雙交在胸口。

“你想要試探什麽？”師澤望著她。

“……”明枝徑直擡頭看向他，面色冷靜。

師澤靜靜的望著她，過了小會，他輕輕笑起來，輕笑在室內響起來，莫名讓人心底生出幾分毛骨悚然。

“你想知道？”師澤歪了歪頭輕聲問道。

明枝抿緊嘴唇，她手掌用力，一掌徑直推出，師澤挺身絲毫不躲，就要將她這一掌全數受下。

明枝立刻受力，可是師澤還是受了一點沖擊，他悶哼一聲。

“你幹什麽！”

明枝低喝。

剛才那一下她沒來得及完全收回去，但是師澤如果真的要躲，那還是能完全躲掉的。

“你不是想要知道麽？”師澤皺眉閉眼忍耐了下，睜開眼看著她，說完他就笑了，“這沒什麽，你既然想知道，那麽我親自告訴你，不必過來試探。”

他擡眼起來，明枝在濃黑的夜色裏看到他雙眸竟然微微的散發著幽綠。露出無窮的詭異。

明枝當即倒吸一口冷氣，他這樣子她曾經見過。有一次朔日他在她面前失去控制，就是這樣的。

“你……”明枝看著他，嘴唇微微張開。

師澤輕笑，他不但不往後退，反而整個人都靠過來，似乎好讓她看的更加清楚。

“如何？”他笑意明顯。

“你到底做了什麽？！”明枝看著師澤近在咫尺的臉，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到底對你自己做了什麽？！”

師澤任由自己手臂上的衣料被她抓住，他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方才都已經看到了，還問我做了什麽嗎？”師澤笑起來。

“你瘋了你！”明枝這下終於忍不住了，她重重的在師澤的肩膀上推了下，“你要吞了你身體裏的那個怪物！？”

她方才完全沒有收斂手裏的力道，而且不但沒收勁，反而手上的力氣還大了幾分，師澤對她沒有設防，那般力道推上他的肩膀上，推得他踉蹌向後退了幾步。

“瘋了？不。”師澤向後踉蹌幾步站定，他臉上依然含笑，滿臉的預約，“我現在很清醒，神智清明，比誰都要清醒。”

他向她伸手出來，明枝向後一躲，師澤神情裏的落寞頓顯。

不過他手掌向她腦後一按，將她全部的後路截斷。

他手臂緩緩收起來。

“你怕我？”

師澤輕聲問道。

這話比方才那冷靜且暗藏癡狂多了幾分脆弱，其下透出幾分可憐。明枝一楞，就是這稍許的功夫，師澤已經將她緩緩的收在懷裏。

“師叔。”明枝額頭輕輕碰在他帶了水汽的衣襟上，喚了一聲。

“你喜歡玩這種師叔師侄的游戲？”師澤身體僵硬了那麽一瞬，而後又柔軟下來，他輕輕拍著明枝的後背輕聲問。

師澤沒等明枝回答，他欣然回答道，“好，阿枝既然喜歡，那麽我就陪你。”

說著他的手從她的背上一下接著一下的輕撫，像是安慰哄個孩子一樣。

“乖孩子。”

“阿枝不用在我面前玩這種言語游戲，我見識過的太多，若真想玩，我一定會奉陪。”

他說著手掌覆在她的背上，額頭輕輕點在她的額頭上，親昵的蹭了蹭。

“我沒有和你玩游戲。我已經在那麽多人面前拜師，你自然就是我的師叔。”

師澤聽了這話，扶著她的肩膀笑了起來，他笑的身體都忍不住在顫抖。

“笑什麽！”

師澤笑的眼中都帶上了幾分水色，他依然和之前那樣輕輕扶著她的後背，“你說的對，我是你的師叔。”

他言語裏帶上了幾分空靈，可是他話語裏更添了幾分親昵，高挺的鼻子也蹭上了她的。

“可是你真的把我當師叔嗎？老是口是心非的小騙子。”

他話語空靈且含笑，那股看透了一切的語氣，像是一根羽毛直接掃在她的心間。親昵的，暧昧的，能直接把人逼的維持不住臉上的面具，下意識的就想往一邊逃竄開。

師澤察覺到她的意圖，原本在她背上的手，徑直扣在她的腰上，原本的溫柔都換上了三分強勢。

“你不是我師叔，你又是我什麽人？”

師澤笑了，“你說你當我是師叔，那麽請問哪個師侄，竟然膽大包天敢褻玩師叔？”

他說著，筆挺的鼻尖從她的鼻之上滑落下去，在她的臉頰上輕輕點著，畫著。

“你那夜裏對我做了什麽事，不用我再次提醒你吧。”

他嘴裏說著，突然一下吻在她的面頰上。

嘴唇的觸感冰冷而柔軟。

“你說說你做了什麽？”師澤笑問。

明枝嘴動了幾下，她還沒開口，師澤又道，“你做了這個。”

他的唇又落在她的耳垂上，“還有這個。”

“這一切，你以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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