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澤看著熏華, 明顯意想不到，“師姐……”

熏華卻滿臉正經，沒有一絲一毫和他開玩笑的意思, “師兄那話你也聽著了, 怎麽，難道還覺得師兄真的對你放心了不成？”

“師兄看不出來, 我看的出來，你從來沒有撒謊過, 說話的時候, 眼睛都不怎麽正視人, 師兄有多麽嚴厲, 難道你不知道？”

師澤緘默不語，他提起桌上的茶壺, 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妙法堂裏的茶水，並不是拿茶葉泡的，而是甘草之類的藥草。

“師兄看出來了？”他喝了一口甘草泡的茶水, 遲疑了下問。

“你覺得呢？”熏華不答反問。

這對師澤來說卻有些難，他眼睫輕眨, “我不知道。”

他沒有對師兄撒謊過, 這還是第一次, 師兄會有怎麽樣的反應, 他也沒預想過。

“暫時應該還沒有起疑心, 畢竟你之前也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撒謊過。”

熏華說著看著師澤在那裏喝水, “不過以防萬一, 你還是把人送到我這裏。你也知道，如果師兄真的動殺心了，那會很棘手。”

師澤沒有作聲, 一杯一杯的喝甘草茶。

“怎麽，舍不得？”熏華見狀打趣。

“不是。”師澤搖頭，“只是那麽一個妖女，讓師姐費心，不管如何，都過意不去。”

熏華倒是無所謂，“沒事，我看著她，像是看故人，而且她本性不壞，只是脾氣暴躁了點，別人不招惹她的話，她也不會輕易動怒，也還算好。做醫者需要耐心細心，在我這裏學一學，把性子壓一壓也挺好。”

師澤聽後緘默不語。

回到紫雲臺，元胡來問他需要什麽，師澤兩三句話就把他給打發了。

師澤徑直去了明枝的房間。

明枝的房間其實就是個普通的弟子房，看不出一絲一毫和其他弟子有特殊的地方。

只是進去了一股馨香鋪面而來，證明這個屋子是個姑娘在住。

明枝在外面跑了幾天，一回來沐浴換衣之後，就直接整個人往床上一躺，睡的天昏地暗。

師澤坐在床邊，見著她睡的人事不省。

她在外面，警惕心很強。除非他在身邊，不然很難入睡。在北陽山，倒是能睡得著。

師澤低頭看她，她睡相一如既往的不怎麽好，手腳亂放，手也落到身邊。直接露出被子。

他坐在旁邊，她睡著了，嘴也毫不客氣張開口水流的簡直慘不忍睹。

他仔細的看著，動也不動。

明枝回來之後，師澤就先讓她回去，自己去見青瑜。

明枝心裏知道青瑜對她的厭惡，幹凈利落的直接回了紫雲臺，自己去溫泉泡澡，完了一頭直接睡倒。

她模模糊糊的睜開眼，就見著師澤在她跟前坐著。

冷不防自己面前突然冒出個人，明枝嚇了一跳。哎呀一聲，差點腦袋就往後磕。

“你怎麽來了？”明枝一手捂住後腦勺。

一個男人去女子的閨房，不管是什麽身份，就算是父兄，也很不合規矩。他這麽多年，這個還是知道的。

師澤眼睫動了動，但是他們兩人算起來，也不是普通的男女關系，所以進來也沒有什麽。

“你睡著了？”師澤嘴唇動了動。

明枝抱著被子起來，“現在醒了。”

師澤望著她，明枝福至心靈，“你有話和我說？”

明枝說著，在心裏把所有的可能全都過了一遍。他才從青瑜那裏回來，看這樣子，總覺得可能不是什麽好事。

“你可願意去妙法堂？”

師澤這話問的有些發澀。

他這話問的很快，這小妖女在這裏作威作福，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離開了紫雲臺哪裏還有這麽多的好處？

這小妖女最是會平衡利弊不過。

“去妙法堂？是要我去辦什麽事嗎？”明枝說著滿臉好奇的盤腿坐起來。

“不是。”師澤和她解釋，“是你到師姐那裏去。”

他想了想，又給她說的更簡單一些，“類似做她的弟子。”

師澤料定這小妖女必定不會答應的，結果出乎意料，明枝兩眼一亮，把被子都撒到一邊，整個人都跪坐起來，“真的？”

她的歡喜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他看著她，“你說什麽？”

“不是，不應該是你說什麽？”明枝滿臉奇怪，“你剛剛說我去妙法堂和妙法長老做底子啊。”

師澤的眉頭皺起來，她這反應當真是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你想去？”

明枝想了下，“去啊，為什麽不去？妙法長老為人和氣，不管對著誰都是一張笑臉，給我好多好多點心吃。”

“……”

師澤坐在那裏，手掌放在膝蓋上不自覺收緊，他看向明枝的眼神裏都有些許凜冽，“哦，所以你就把你之前欠我的，全都忘記的一幹二凈了？”

“你幹過的好事，我這裏全都給你一五一十的記著。舊的沒清，隱月宗這一回，你又欠了我不少。”

師澤說著臉上都帶上了一抹笑，只是那抹笑在他的臉上不管怎麽看，都有一股滲人的寒意。

“如此這般，還想抽身離開，萬事大吉？”

明枝抱住被子，“可是，這是你提起來的，不是我主動要去的。”

師澤臉上的笑一凝，而後徹底冷下來。

“你不想我去？”明枝在一旁伸出腦袋，師澤看她，“你覺得你能去麽？”

“那我就不去了唄，畢竟你也說得對，我欠你一大堆呢，這些都沒還完，的的確確也不好。”明枝很會見風使舵。

她看了看師澤，“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

“我沒有。”

師澤否認的十分快，明枝一張臉都要皺成一塊了。

剛才分明就是這個狗男人說什麽她欠他的，沒還清哪裏也別想去，現在又變成不是他的主意了。

這狗男人的嘴，怎麽變得那麽快啊。

明枝放棄了和師澤爭論個對錯高低，反正爭了也沒用。

“那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明枝一頭靠在他肩頭上，雙眼眨眨，“只要你不嫌我吵。”

“原來你也知道，那真是不錯。”

師澤開口就是差點沒把她給哽過去。

明枝擡頭，她咧嘴一笑，“你還真是可可愛愛。”

可可愛愛到讓她忍不住抽掉他的狗頭。

師澤低頭看她，“你是想去，卻因為我一句話不去了？”

“那你是要我去，還是要我別去？”

明枝煩了，這男人左右橫跳，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幹什麽了。

“要是想我去，我就去。畢竟妙法長老的確是個好人，丹芷長老你說過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小人，我信你。妙法長老那裏，你都這麽說了，應該是不會有什麽隱患。”

她全然一副信任的模樣，可人的靠在他的身上。

“不過你要是想我陪著你，那也行啦，”

反正陪著師澤，她也是有不少的好處。

她整個都靠在他的肩頭上。

他身上沒什麽味道，十分的幹凈，她懶洋洋的在上面蹭一蹭，就有了些許花香的氣味。

“你去做什麽？”

師澤袖中的手動了兩下，這話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明枝。

“你脾氣不好，和誰都容易發火。妙法堂那裏給人看病，病人們也不都是個個知情達理的。”

師澤道，“還是會給師姐惹麻煩。”

這小妖女平日看著乖乖巧巧，鬧騰起來是真的讓人束手無策。

“你還是留在這裏比較好，免得害人害己。”

所以為了那些病人還有師姐的名聲著想，還是留在他身邊為好。

明枝兩只白眼都要翻了出來，她靠在他肩頭上，“是不是青瑜真人說起我了？”

師澤有些意外的瞥了她一眼，“你知道？”

“一定會問起我的，要不然你也不會讓我早點回來。”

“不過青瑜真人從頭到尾也沒有喜歡過我。當然喜歡我才怪了。”

明枝靠在他肩頭上，師澤聽著她的話，沒有言語。

她說著擡頭，“怎麽辦，我欠了你那麽多，恐怕一時半會的是還不了了。”

人情債難還，欠一個就已經是難還，更別說好幾個。

隱月宗宗主之死，兩人心知肚明，只是誰也沒有說出來罷了。要不然師澤也不會那麽幹脆的直接要她留在他身邊。

“那就一直還。我這人並不相信什麽感恩涕零之類，既然欠了我，那麽就必須要還，裝腔作勢騙不了我。”

師澤對此似乎早有對策，他低頭看著肩膀上小妖女的無辜模樣，“你明白嗎？”

他擡起手掌輕輕的放在她的肩上，“好好呆在這裏。”

好好待在他身邊，陪著他。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的感情，到底是自身原本生出，還是紅塵醉在身體裏的那個被封印了的東西有意催化出來，原本他可以分清楚，但是此刻他卻沒有那個機會了，並且還是他半放縱下的結果。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

他既然已經做了，那麽就做到底。倘若是他自己所想，那麽就順應自身所求。他鮮少有所求，現在他如此，反而讓他有幾分新奇，同時他想要順著心裏所想做下去。如果是身體裏那東西所為，那麽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想要做什麽。

對抗這麽多年，一直都是朔日那夜的針鋒相對，難得那東西竟然還想出了別的招數，真是讓他意外的很。

雖然師兄那裏視作大敵，嚴陣以待，但他卻不一定，早先的憤怒過去之後，他倒也冷靜下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就看看到底想要做什麽。

師澤的手掌撫上了她的頭。摩挲著她柔軟的頭頂。

明枝擡頭，和他雙目對上。

她看他兩眼，幹脆整個人都靠在他的懷裏。

如同一只貓兒，慵懶又依賴。

這依賴的姿態，讓師澤內心深處湧出一股隱秘的愉悅。

不知道又怎麽樣呢，至少他現在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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