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皎的長睫微微顫抖了一下，而後掀起，一雙明眸看著夏棲梧，覆又垂下，臉上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輕聲道：“是。”

“為什麽？”夏棲梧疑惑，自己與晏殊皎的交情並不深，是真，這個孩子為什麽要拿唯一的機會，換她一份或許是無關緊要的記憶？

“沒有為什麽，而且，郡主也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麽。眼下的事情，我亦會解決好，不用郡主關心。”

晏殊皎的口氣極盡疏離，夏棲梧卻聽出了幾分，楞楞的看著晏殊皎，好一會兒才嘆了一口氣，“晏殊皎，你是不是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情，怕連累身邊的人，所以全都拒絕掉周圍人的好意？”

夏棲梧的話語輕描淡寫，而門外折身回來的晏歸月腳步一頓，而後靜靜的立在了門外。

晏殊皎轉頭看著夏棲梧，好似要透過她的眼睛看透什麽，好一會兒，才輕笑出聲，“一直以來別人多說我這雙眼睛好似能看透一切一般，對我都有些厭惡或者是……害怕。可在我看來，夏棲梧你這雙眼睛，才是真真的惹人厭惡，也讓人害怕。”

只不過一句話而已，晏殊皎一手拿過了一旁的酒盞，為自己滿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在曲嵐易走的時候，我便算了一卦，或者說很久之前，我便替晏國算了一卦……”

說出這句話，晏殊皎的眼中溢出淚來，而後輕咳著，嘆息，“或許老國師的選擇真的錯了，我作為上元國的國師，手握國運可勘天意，卻為小小的晏國算了一卦，而且極盡權利要奪那一絲生機。只不過……”

晏殊皎看著夏棲梧，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道，“可是我沒有想到，那一線生機竟不是晏國的一線生機，而是晏歸月。我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可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了。夏棲梧，我時日將近。”

一個不過十四五的少年，白衣葳蕤，眉眼淡漠的端正坐在那兒，手中一方酒盞，手腕纖弱。開口，說的便是有些不可思議的一句話，他說，他時日無多。

夏棲梧感覺心下是被人用力的一握，迫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看著晏殊皎的表情不知道是驚慌多些，還是意外多些。

而門外，本來要推門而入的晏歸月，失去了全部的力氣，無力的滑到在門畔。

她聽到了什麽？晏殊皎，晏國唯一的皇子，唯一的希望，說自己時日無多？那她要晏國覆國做什麽？她……不過是想繼續做回她無憂無慮的公主。

到底，全都是因為自私自利，她憑什麽迫著晏殊皎為了滿足她的一個小願望便繼續失去？

捂著口，晏歸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沒有勇氣推門進去，然而夏棲梧卻不得不提醒晏殊皎，“你可有法子幫元封業？或者說……”

“他不會有事的，國運，全都在元封業身上了。”晏殊皎對著曲嵐易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似是而非，而且可以有很多種解答的方式，而對於夏棲梧，他沒說出一句話，便能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又近了一日。

因為他說出口的那些話。

可是，他看著夏棲梧，卻沒有一絲悔意，反而是靜靜地看著夏棲梧，希望她問出更多，因為他能回答的，已經不多了。

“不要再問了！”門外的晏歸月終於忍不住推門而入，看著晏殊皎幾乎是蒼白到難看的臉色，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落下淚來，大哭出聲，“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我錯了行不行，我不應該拒絕的……”

晏歸月說出一大段不知所雲的話，夏棲梧一句都沒有聽懂。

可晏殊皎卻嘆息著點了點頭，對上晏歸月瞪大且不可置信的眸子，微微一頓，卻還是輕聲嘆道，“別說了，我都知道，在我來上元國之前，父皇和你說過，上元國尋國師，或許不是一個最好的出路。我若是真的被選為國師，並不能帶給晏國什麽，反而是晏國會失去一個皇子，所以他才不讓太子來。而你，是可以選擇的，父皇讓你……和親。”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夏棲梧亦瞪大了眼睛，而晏歸月卻有些厭惡的轉開了頭，只張了張口，囈語道，“可是……承都的皇帝，年紀怕是比父皇都大上幾歲，那些妃子也都是比我大快二十的年紀！”

“所以，便是你不應下，我也從未怪過你。”晏殊皎依舊是那副淡淡笑著的樣子，只不過此時此刻，讓人看著難免覺得有些難受。

“誰要你逞英雄……”晏歸月帶著哭腔說出這句話，晏殊皎看著面前的人，卻無端的有意思心下安定的感覺，而後很輕的說出一句話，“只要你沒事，不就好了嗎？日後的事情，又有誰能說得準呢？”

晏殊皎這句話別有深意，而且還是看著夏棲梧一字一句說出來的。夏棲梧心頭微微牽動，視線落在晏殊皎身上。下意識的，她便知道晏殊皎應當是算到了什麽，而且還是關於她的事情，只不過卻不願意開口告訴她。

晏殊皎不願意說，夏棲梧也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從晏殊皎這邊套不出話來了，搖了搖頭，而後擡眼看向門外。他們說話的時候，神醫已經被帶到了外面，停留在一個看得到他們，卻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地方。

夏棲梧嘆了一口氣，招了招手，讓人把沈士帶過來。後者有些戰戰兢兢地對著晏殊皎行禮，略微有些好奇上元國的國師為何會如此年輕……只不過，沈士到底是見過些世面的，只不過略微意外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出多吃驚的樣子，至於晏歸月，他方才才有些得罪，更是不敢多看，直接的低下了頭。

“我讓人帶你到後面的院子稍作休息吧，太子不可能找到這裏，只要事情一過，我便派人送你出宮，可好？”

晏殊皎這句話是對著沈士說的，後者微微一楞，連忙跪謝。若是說一開始他還有些圖財的心思，之後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事情，早就讓他有些膽戰心驚的感覺。

太子一心想要殺了他們的攝政王，而國師的家國傾覆……他知道了這麽多少事情，本以為自己這條命就要留在上元國宮裏了，可國師卻好似完全不清楚一般，只說護著他，而且事後還送他出宮，他還有什麽不樂意的？

看著沈士被晏殊皎的人待下去，夏棲梧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個人……雖尚存善心，可卻有些性格扭曲。”

能想得出用死刑犯來做什麽實驗，而且還毫無愧色，這本生就是一件極為可拍的事情……聽著夏棲梧的話，晏殊皎拍了拍身邊晏歸月的後背，而後也擡起頭，看著那個被送出去的背影，忌諱頗深的微微皺了皺眉頭，而後輕聲道，“無礙，等她從皇宮出去的時候，大抵就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了。”

知道了那麽多事情，還能活著出去就已經算是恩賜，怎麽可能讓他帶著那些秘密到處宣揚？

聽著這一句，夏棲梧也便收回了目光，嘆了一口氣看著晏殊皎，其實，也準備告辭。

然而，原本在一旁安安靜靜的晏歸月卻忽然站起身，攔住了夏棲梧，“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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