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我的話說的重了，你別放在心上，我只要還活著一日，就是你一日的家姐。”夏棲梧接過了夏棲桐手裏的碗，把一碗中藥一飲而盡，擡手擦去唇角的苦味。

夏棲桐卻比往日要安靜些，聽著夏棲梧的話，楞了許久，才張了張口道，“家姐，這些年你在侯府後院，是怎麽過下來的？”原本把夏棲梧的變化歸結於理所當然，夏棲桐一向粗枝大葉，如今想到，他才忽然幡然驚懼。

四歲記事起，他當年不過在那個恐怖的後院待了五年，而夏棲梧十餘年都在其中煎熬，不得救贖。當年的他把一腔怨懟都發洩在了夏棲梧身上，不過是因為他無法對許氏施難，沒法讓平遠侯休棄她，也沒法和當年許氏為難陷害他一般報覆回去。

他是男子，不能一直念念不忘著這些小恩怨，他不斷的往前看，直到被他遺棄在過往裏的那個家姐從隱晦裏走了出來，而且還隱隱走到了他敬仰的人身邊，和那個人並肩，他才忽然開始因為這個家姐驕傲。

家姐很輕易的教訓了夏纖纖，把許氏發落到了寺裏，家姐得了父親讚許的目光，家姐和他一向敬仰的六皇子訂下婚約……他從未去想過，夏棲桐到底是面對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成熟強大的模樣。所以他認識到自己的錯了，若是真的敬她愛她，如何會放任夏棲梧十六年在侯府自生自滅？

“沒什麽。”夏棲梧微微側頭，腦海裏的記憶幹扁如一頁書上的文字，不是她的記憶，就算她如何感同身受，到底沒有那段經歷。

看著面前的夏棲桐失望的眼神，夏棲梧有些失笑感，“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她不怯懦，不冷淡，是被夏棲桐認同的姐姐。

夏棲桐喃喃，“家姐，我想知道。”

“飛燕已經醒了，她一直都跟在我身邊，我已經記不怎麽清了，想知道就去問飛燕好了。”夏棲梧懶懶的掩下一個哈欠，授衣和她說，她被殺手刺殺的事情已經傳入宮中了，誰都知道那人大概是羞腦夏棲梧戳穿了密信一事。

明知道是七皇子動的手，可是聽著陳妃的消息，不知道顧厲行用了什麽法子，竟制造出他從未出宮的假象。七皇子那邊有很多宮人作證，而夏棲梧也沒親眼見到七皇子，只不過是授衣一面之詞。夏棲梧自然相信授衣，可這件事情沒有證據，若是捅到皇帝面前去，夏棲梧不相信皇帝會因為一個暗衛的話就如何處置自己的兒子。

看著夏棲梧閉上了眼睛養神，夏棲桐怔怔的在屋子裏站了一會兒，而後輕輕的退了出去。如夏棲梧所說，他去找了飛燕，小丫鬟聽著夏棲梧現在休息了，才沒有堅持從床上往下爬。

聽著夏棲桐的來意，飛燕怔了怔，當真開始回想，“夫人出事的時候，大少爺才剛出生罷，那個時候，小姐也才一兩歲呢。那個時候院子裏還有兩個奶娘，少爺和小姐沒抱到許氏哪裏去養，勉強在院子裏餵到了六歲。”

夏棲梧的六歲，許氏掌了府中饋，侯府的下人打發了一批。特別是夏棲梧和夏棲桐院子裏的人，除了在廚房燒火的飛燕，其他大小丫鬟小廝都放了出去。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夏棲梧的日子就開始不怎麽好過了。

飛燕唏噓道，“小姐還那麽小，大少爺那個時候還不會說話，沒人給咋們院子裏請教養嬤嬤，許氏派來的人都特別兇。”

看了看夏棲桐，見他對這些都沒什麽印象的樣子，飛燕搖了搖頭，“大少爺，一開始小姐夜裏都要和你一起睡的，她怕許氏找個機會就把你丟出去了。”

“是麽……”

夏棲桐楞了楞，記憶裏，他這個家姐一直是自私自利，而且懦弱膽小，怎麽會想得到保護他？“可是大少爺畢竟是侯府的嫡子，大少爺，你難道沒發現嗎，無論許氏如何對小姐動手，打罵，而對大少爺，許氏最多在侯爺面前提幾句您的不懂事，讓侯爺來責罰您……”

平遠侯對夏棲桐的教訓都建立在一個父親對兒子的管教上，而許氏對夏棲梧的責打，有時候卻是真的想要她的命！所以夏棲桐對許氏一直是憤怒的情緒，而夏棲梧卻是恐懼害怕啊。她那個時候還那麽小，有人時時刻刻想要她的命，她根本無法反抗，一次次垂死掙紮。“小姐不是怯懦，她只是反抗不了，只能抱著頭縮在角落裏，努力活下去。”

努力活下去……

這句話落到夏棲桐的耳朵裏，讓他有些不敢置信，卻也知道，面前這個丫鬟說的是真的。“為什麽……”夏棲桐瞪大了眼睛，“這些年我每年都會抽空回一趟府，有時候還會去見見家姐，為什麽她什麽都不說？”

飛燕搖了搖頭，認真的看著夏棲桐，什麽都沒說，那雙眼眸澄澈。

如果夏棲梧對夏棲桐求救，那個時候的夏棲桐，恐怕只會覺得他這個家姐是不是瘋了。過了一會兒，飛燕低著的頭擡起，猶疑著開口，“小姐，說過一句話，她說——靠山山倒，靠水水窮，最後能靠得住的只能是自己。或許是因為，小姐就是這麽想的，所以她最後靠的都是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

夏棲桐不知道他是怎麽擡起腳步離開了飛燕的屋子，他從未想過夏棲梧不止受委屈，還有性命之憂。

他是男子，那個時候應該保護自己的姐姐，可他卻獨自離開，把夏棲梧一個人丟下了。夏棲桐現在無比慶幸夏棲梧現在還把他當弟弟，而不是選擇和他疏遠，也沒有對他的離開和不作為又任何的記恨怨念，反而在照顧他，極力補償對他的感情缺失……

夏棲桐覺得自己有些混賬。或許夏棲桐說的對，在生死關頭，恐怕自己還不如一個丫鬟一個暗衛。至少飛燕和授衣無論什麽時候都把夏棲桐的命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而夏棲桐捫心自問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

或許，因為夏棲梧是他的家姐，是和顧行川定下婚約的女子，所以為了道義，他會竭力救她，卻不會想到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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