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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皇家手足,搞不懂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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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琮午睡醒來,熱出一身薄汗,福寧殿的門窗都關著,有些悶。

他微微撐起身子,兩條手臂折疊著枕在腦後,直勾勾地看著帳頂。

西京道傳來消息,說鬧了黃霧。

欽天監那一幫不怕死的在朝堂上大放厥詞,說什麽“上不寬大包容臣下,,則不能居聖位。貌、言、視、聽,以心為主,四者皆失,則區瞀無識,故其咎霧。”又說什麽“霧乃百邪之首,警示之兆。”

宋琮知道這幫人的意思,他殺的百官,是有些多了。

但不殺不行,不說別的,就兩年前,一幫子吃得腦滿腸肥的老東西跟他死諫,說他窮兵黷武,不該有北伐的心思,有幾個仗著年紀大,當著文武百官一邊威脅要自盡一邊把主戰的宋淩罵得狗血淋頭。

宋琮當場沒發作,扭頭便讓江柏去查賬,好家夥,一連拽出好幾頭碩鼠,自己當著官,老婆攬著錢,他說怎麽北伐跟掘他們祖墳似的呢,原來人家組團在江北幹沒本錢的買賣吶!

把江北的難民偷渡到江南,改變戶籍,或發賣為奴,或收取大筆贖身金,江北百姓人心惶惶,為了能到江南落戶,寧願傾家蕩產或是自賣為奴,這些人當真是好算計。

宋琮拿到證據的那天,那幫人就在殿外靜坐著,個個梗著脖子還挺大義凜然的,宋琮沒有假手他人,擺完證據自己拎了把劍就開始殺人。

一連砍了七八個,龍袍上全是血,形容猙獰,令人心膽俱寒。

亂世用重典,宋琮十五歲開始從外戚手中奪權,一路殺過來,身上的血就沒幹過,他和宋淩不太一樣,宋淩是將門,他手上的血再多,都是來自於敵人,但宋琮手上的血卻要覆雜得多。

血親之血有之,權臣之血有之,宮妃之血亦有之。

少年天子不好當。

想要中興天下的少年天子更不好當。

扯你媽的黃霧示警。

看起來是朕最近殺的人少了,一個個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

宋琮煩躁得翻了個身爬起來,坐在床邊生悶氣。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敢不通報就進來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江柏。

而他敢不通報就進來的事情也只有一件,那就是有關宋淩的。

江柏手裏捏著一張薄薄的絹布,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宋琮接過來看了兩眼,皺眉道:“這誰寫的?字也太醜了。”

江柏慢吞吞道:“是雲城鋒四。”

宋琮“嗤”了一聲:“啰啰嗦嗦,不知所雲。”

剛說完就看見了關鍵詞“武安侯大婚”。

宋琮憋了口氣繼續往下看。

鋒四熱衷於各路文藝作品,但是本人卻半點天賦也無,一封信寫得啰裏啰嗦沒個重點,前言不搭後語。

但這並不影響宋琮生氣。

“你看這句,說我哥跟一牌位拜堂,還滿眸深情,不可逼視,令人唏噓,”宋琮難以置信地伸手戳著那絹布,“難道說兩年前我哥真背著所有人和那馮家姑娘情定三生?”

宋琮說完自己覺得甚有道理,還發散了一下:“你說他現在這裏”,他指了指腦子,“還正常嗎?該不會思念成狂,已經徹底瘋掉了吧?”

江柏也皺著眉頭使勁兒回憶宋淩離京之前的模樣,最近一次見宋淩應該是在宮裏的除夕家宴上,當時瞅著……

挺正常的吧?

宋琮擔憂地抖了抖絹布:“這你就不懂了,周太醫說,這心病,平常是看不出來的,尤其是那些遭遇過重大刺激的人,比如說從戰場上退下來的,他們得心病的幾率比常人高得多,我記得有幾個我哥從前的手下,平日裏和正常人無異,可是一旦聽見號角聲,立馬渾身戰栗,手腳僵直,別說拿武器了,站都站不穩……”

江柏也很憂愁,憂愁之餘還不忘習慣性地敷衍皇帝:“陛下博學。”

宋琮只當他在放屁,伸手撐著腮幫子:“你說我哥多慘,中了毒,還得了瘋病,這可怎麽辦!”

提到毒江柏倒是想起來一件事:“對了,那千日醉,周太醫有給什麽說法嗎?”

宋琮搖搖頭:“沒有,周太醫說打算在動物身上試試才能有結論。”

江柏道:“我後來又查到一點消息,說這個毒,它來歷特殊,是西邊兒有人豢養的一種蠱蟲分泌的毒素制成的,那蠱蟲的炮制就很古怪,要用到上百種毒蟲,炮制之後活下來的蠱蟲會變成全新的物種,會像蜜蜂采蜜一樣主動去采集毒素,然後釀成這千日醉,千日醉不僅能讓人呈現一種醉酒的狀態,還能在不知不覺之中化去內力,侵蝕血肉,等到醉滿千日,人便虛弱而死。”

他頓了頓,道:“雖然我不懂醫,但我也知道,有些病癥,得對照著看才更容易發現問題,皇上您這兩天除了讓我查消息,就是逼迫周太醫研制解藥,周太醫頭發掉得沒剩幾根了,您怎麽也不叫武安侯進宮給周太醫看看呢,哪怕是取取樣也好。”

宋琮臉色瞬間黑如鍋底,好半天才道:“又沒弄出個結果來,讓我哥給他當兔子麽?”

周太醫養了一大批兔子,足有百十來只,專門用來試藥的。

“再說那千金谷的大夫本事也不比周大夫差。”宋琮又補充了一句,可卻越發地氣弱,然後又梗著脖子瞪江柏:“還不是怪你,你要是能找到那什麽破西風醉的源頭,或者查出下毒的人,那我哪用這藏著掖著,生怕我哥——”

江柏楞了好一會兒,才道:“等一哈,皇上,武安侯該不會以為這個毒是您——”

宋琮順手摔了個茶杯,眼珠子爬滿了血絲。

江柏倒吸一口涼氣:“難怪我覺得武安侯這兩年總有些提不起興致的模樣——”

宋琮陰惻惻地扭頭盯他,冷笑:“那又怎麽樣,就算我哥以為是我下的毒,他也沒給我下回來。”

江柏:……

那您是不是還挺驕傲呢?

“可是,”江柏百思不得其解,“那您倒是解釋解釋啊,從前武安侯跟您那麽親,這無端地離了心,您什麽也沒幹,您不憋屈嗎?”

宋琮陰著臉,好半晌才道:“因為我沒法證明。”

“啊?”江柏腦筋沒事兒懶得拐彎。

“沒法證明不是我下的。”宋琮臉色陰郁得仿佛下一刻便要提刀暴起,“而且,我也未必無辜。”

江柏楞楞地看著他,半晌,悠悠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語氣詞:“……啊。”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但是好像皇帝陛下他又很能邏輯自洽,江柏迷茫地想,這就是皇家手足之間的感情嗎?

那還真是很覆雜、外人根本難以理解呢呵呵。

“所以你他媽的給老子接著查!”宋琮一把揪著江柏的衣領甩來甩去,“咱們要趕在千金谷之前弄出解藥來,到時候我才能跟我哥說,說他媽的毒不是我下的!”

江柏差點被他晃吐,翻著白眼連連答應。

等宋琮正常回來,他又捏著那張薄薄的絹布看了兩遍,幽幽道:“這靖海王府的小王爺是什麽意思,怎麽他抱著靈位跟我哥成婚呢?兩個男子拜天地,成什麽體統?!”

江柏無語:“這出嫁習俗就是父兄將女郎交到未來的丈夫手裏,合情合理啊!”

宋琮道:“那馮家老二不是沒死麽,怎麽不讓他捧靈位?”

江柏也不知道,但他習慣了無論皇帝問出多麽匪夷所思的問題自己哪怕胡扯也得扯出個答案來。

於是他說:“那馮家老二不是個瘸子麽,不方便吧?”

宋琮也不是吃素的:“那馮晏之還是個癱子呢,不是更不方便?”

江柏繼續扯:“那或許人家兄妹情深,當哥哥的心疼妹妹。”

宋琮幽幽道:“人家的哥哥,呵呵。”

江柏:……

告辭了,這回便是扯犢子我也扯不下去了。

“算了,我再去弄個聖旨,給那馮家姑娘封個誥命,再賞點東西——德海——”他喊了一聲總管太監的名字,一個年輕太監鬼魅一般出現在殿中,“去我私庫裏挑幾樣,撿好的拿,貴的拿,我記得有根千年人參的,拿上,花裏胡哨的不要,挑點實在的,能吃能用的,然後你找個得用的,快馬加鞭送容城去。”

靖海王府的婚事熱鬧了三天三夜,這三天裏流水席不斷,全容城的百姓幾乎都來賀了一遍,有些身份的進門拜了老太君,尹竹月送上了喜糖喜餅,尋常百姓便只門外說兩聲恭喜,到露天的流水席上混一頓好飯。

“這還真是得藍藍出手才有這個氣派,像我這小門小戶的,窮慣了,花點錢就免不了扣扣搜搜的,生怕大嫂擰我耳朵,藍藍這次做得好,氣派!看那些個貴夫人,一個個眼珠子都黏咱家門口的珊瑚樹上去了。”

二夫人笑容滿面,一邊嗑瓜子一邊誇獎尹竹月,尹竹月淺淺一笑,沒多說話。

大夫人見不慣二夫人笑得宛如得志小人的模樣,頭疼道:“平常我是虧著你了嗎?你摸摸你袖子裏那把匕首,告訴我價值幾錢?”

二夫人練武的,不愛珠釵,就愛武器,袖子裏那把匕首是找川蜀之地有名的煉器大家求的,價值百兩黃金,還欠了中間人的人情。

二夫人訕訕道:“嗐,這哪能一樣。”

靖海王府並不缺錢,只是一家子樸素慣了,在奢靡用度上,給她們錢也不一定知道該怎麽花,這次的婚儀,左右宋淩連聖旨這麽大的陣仗都搞來了,馮老太君一合計,索性趁機辦個大的,前段時間流言亂飛,搞得整個嶺南都人心浮動。

這老虎安靜久了,也得爬起來抖擻抖擻皮毛,長嘯一聲震懾山林呢。

大夫人又道:“不過也好,這婚儀雖說是假的,可我看著小王爺倒是真心歡喜的。”

二夫人斂了笑意:“她歡喜什麽,又不是真成親。”

馮老太君卻道:“怎麽不是真成親,連賜婚聖旨都有了,這親事可是板上釘釘的,你在不高興個什麽?”

二夫人道:“聖旨上寫的是馮氏楚英,關她馮晏之什麽事?”

馮老太君和大夫人雙雙沈默,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其實她們都知道,二夫人心裏不好受。

馮楚英這個名字,兩年前就死了,且不會再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她是替馮楚英委屈,哪怕武安侯把夫人的位置給了她,她也沒那個機會去坐。

要是她對宋淩沒那份心也就算了,可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倆孩子是個什麽心意。

尹竹月卻看得開:“娘,您別難過,妹妹和侯爺兩情相悅,現下不過是一時坎坷,只要兩人長長久久的,未來何愁不能名正言順?”

二夫人被她這話安慰道了,也道是自己一時心縫兒窄了,擺擺手只當沒說先前那話。

等到老太君和二夫人都走了,尹竹月獨自留下來靜坐片刻,卻聽大夫人嘆了口氣:“藍藍,人各有命,你……”

尹竹月沒回頭,匆匆打斷她道:“大夫人,您不用勸我,我沒事。”

“罷了,我知道你性子倔,我只是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一些。”

“我現在就很開心。”

大夫人知道勸不動,也只好作罷。

這婚儀的一點一滴,無不是尹竹月的心血,馮楚英忙著照顧毒發的宋淩,根本就沒有管過這些。

就連門口木棉樹的栽種方向,廊上明珠的鑲嵌位置,都是尹竹月逐個過眼的。

她布置這所有一切的時候,簡直認真執拗到了極點。

二夫人心大,只以為她是豪富之家養出來的刁鉆審美,可事實上大夫人看得出來,這婚儀的一草一木都是尹竹月花了心思的。

就好像在布置自己夢想中的婚儀一般。

宋淩和馮楚英尚且可以寄希望於以後的長長久久,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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