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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我也容易被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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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退回掉下來的洞口,宋淩看著那塊腐朽的木板發楞。

馮楚英拿樸刀一把劈開木板,“哢嚓”一聲巨響。

宋淩驚恐地看著她,不知所措。

那木板外層腐朽變色,裏面倒是還保持著鮮嫩的木色,木色偏白,隱約可見淺藍色的木紋,確實不是任何馮楚英曾見過的木材。

她又下一刀,砍下來巴掌大一塊的木片,拿幹凈帕子托著撿起來。

“這個——”她道。

宋淩驚恐地擺擺手:“不行不行,我又不是馮圓圓,這玩意兒我咽不下去。”

馮楚英:……

早晚被他氣死。

“沒讓你吃,還只是猜測而已,我讓你收好了,回頭拿給雲無心。”

宋:……哦。

馮楚英心想這人為什麽看起來越來越傻了?以前明明還可以吧?

然後她又想,以前真的還可以嗎?或許只是因為以前倆人不夠熟悉,自己又被這人一張俊臉給迷了眼,所以才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

她擰著眉頭想了又想,最後把這口黑鍋扣到了承平公主頭上。

都怪公主,沒事把宋淩生得這麽好看做什麽?那誰也不會想到這麽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背後的腦仁怕是還沒核桃大啊!

但是又一想,馮楚英記起從前自己在哥哥面前半點便宜也討不到,哥哥看自己就跟看小傻子似的,一天天地被氣到自閉。

當時哥哥就總喜歡說,你這麽不經氣,以後嫁人可千萬嫁個傻一點的,要不然肯定被欺負。

然後又說:“不過你已經定親了,我聽說你那未婚夫文武雙全,又和皇帝關系親厚,想來也是人中豪傑,應該笨不到哪裏去,你以後嫁過去怕是討不著好。”

馮楚英就更氣了:“那怎麽辦?我不要嫁人了。”

哥哥便摸摸她腦袋,說:“慌什麽,這不還有我嗎?”

只是時過境遷,誰也沒想到,人中豪傑武安侯真的是個小傻子,那想必……

想必哥哥也可以安心了吧!

馮楚英抿了抿唇,收起這多餘的情緒。

“裏面還有岔路咱們沒走完,你還能走嗎?”

宋淩心想自己皮糙肉厚的,別說走了,抱著小王爺再跑一個來回都沒問題。

想著想著又忍不住心猿意馬的回憶起抱著小王爺的手感——

又輕又軟,還香香的。

馮楚英見他眼神一會兒害羞一會兒正經,已經放棄了再猜測他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幹凈利落地拍板:“走。”

主岔路有兩個,方才走了一個,這會兒便選擇了另一個。

走完了幾個死胡同岔路口之後,他們走到了一個非常長的甬道。

角道裏同樣是隔幾丈便有一盞以礦石的熒光照明的燈,雖然並不明亮,但是足夠看清周圍景象。

這一路過去兩邊墻壁上的壁畫更多一些,相比之前看到的那些,無論是筆觸還是構圖,都顯得更加精美,風格依舊是佛國的風格,但壁畫內容不僅更加豐富,而且明顯帶上了故事性。

最開始,是畫一個僧人出生富貴之家,自幼錦衣玉食,不解人間疾苦,後來,他走出宮殿,見到了那些自己所享用的美食和珍寶的來處,皮包骨頭的平民跪在他的面前,襤褸衣衫與手中托盤裏油潤肥美的食物形成慘烈的對比,僧人雙手合十,眼淚落下。

之後便是僧人散盡家財,去往貧瘠的田野鄉間、破舊的貧民街頭,從錦衣華服到打著補丁的僧衣,從玉饌珍饈到手中半個殘缺的面餅……

緊接著大疫降臨,無數百姓病死,僧人帶著一隊年輕的男女踏上了一艘簡陋的船,出海尋找可解疫病的神藥。

再後來便是洶湧的海浪,巨大的海獸,殘酷的風暴……一直到僧人帶著信眾上了岸,畫面中遠遠地出現了一棵參天的巨木,僧人合掌對著巨木深施一禮。

之後的一幅畫裏出現了巨木的全貌,高聳入雲,樹冠遮天蔽日, 在畫面的中央,有一顆巨大的果實,僧人和信眾便坐在果實底下垂首念經,應該是在等果實的成熟。

但緊接著,畫面變得淩亂而破碎,從紛雜的線條中可以看出,這裏發生了一場巨大的災難,山體裂開,河水斷流,巨木轟然倒地,有毒的氣體自地下逸散而出,汙染了空氣和水源,無數生靈死去,草木幹枯,最後天雷落下,燃起熊熊山火。

僧人悲傷地註視著這一切,卻無計可施,在自然的偉力面前,任何個人的力量都顯得渺小而微寫。

但僧人並沒有離開,他選擇留在了這塊地方,巨木的樹根被焚燒成一地灰燼,但留下的深坑卻慢慢蓄滿了水源。

“他這是在用這裏的水源救人?”宋淩疑惑道。

畫面裏,信眾們不見了,僧人以竹筒從天坑之中裝水,餵給周圍病倒的百姓,百姓們被治好,收拾行囊聽從他的囑咐離開這片災難之地。

再後面,百姓全部走光了,僧人在天坑旁邊打坐,有一頭鹿前來喝水,卻倒在了水中,僧人目露悲傷,仿佛早有預料。

畫面的最後,就是年邁的僧人佝僂著身子走在長長的甬道裏,在他的身後,有一個少年穿上了僧人的白色僧衣,雙手合十,目送他走進看不見的甬道深處。

馮楚英沈默片刻,用她精湛的寫話本子專業技能給翻譯了一下:

“簡單來說,這位應該就是安止族的第一位上師,他散盡家財幫助貧苦百姓,面對瘟疫無計可施,只好帶了一幫敢死隊出海尋藥,就是這棵樹,然後這棵樹上有個果子,他們應該就是想帶這顆果子回去,但是沒想到發生了地震,樹倒了,果實沒摘到,計劃泡了湯,並且銅礦逸出來的毒氣和毒水還害了周圍的百姓,上師就遣散了族人,自己留在這裏,用那個湖裏的水救治百姓,但後來可能隨著礦脈的毒素滲入,湖水也失去了解毒的功效,上師便將周圍這一片以迷障封鎖起來,把人和動物都隔絕在外。”

宋淩想了想:“和石青說的有一些不同。”

馮楚英點點頭:“他沒有提到這棵樹,也沒有提到湖水最初是可以解毒的,模糊了這中間的時間差,讓我們以為這裏在安止族上師來到之前就是不毛之地。”

她幽幽看了宋淩一眼 ,補充道:“看來他是真的討厭你。”

宋淩:……

還不是因為你。

武安侯就很委屈。

“從前看佛教典籍,有佛祖割肉飼鷹的故事,當時深受觸動,我雖然不懂修行,但對這些敢於犧牲自我的人,總是心懷敬仰,這位上師非常了不起。”

宋淩扯開話題,不想聊石青。

討厭石青。

哼。

馮楚英卻道:“有什麽好了不起的,你看看他做的那些選擇,真正起了多大點作用?”

宋淩一怔,心想,小王爺課堂又要開課了。

果不其然,馮楚英指了指最開始那幾幅壁畫道:“你看看他的出身,就算不是王子王孫,那也肯定是一方諸侯,受著百姓供奉,他的家族有那麽多的財富,那麽大的能量, 明明能做更多的事情來為百姓謀福祉,他卻選擇了最簡單的一樣,那就是撒錢。

可是有句話叫做‘救急不救窮’,他就是典型的只知救窮,光知授人以魚,卻不知授人以漁,他們家祖宗幾代積累再多的財富,也不夠他敗的,而一家之力幾何,他就是再散幾倍的家財, 也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我若是他,我便動用家族的一切力量, 開墾荒地、建立工廠、打通商道、發掘礦脈,每一項都能給百姓提供工作,把百姓的勞動轉化為價值,讓人人有事幹、有飯吃、有錢賺。金錢能做的事情太多了,直接拿去捐給窮人買饅頭是最蠢的用法。

再比如說這瘟疫,當年客嶺大疫的時候我還小,不記事,但哥哥那時候已經著手修訂《嶺南策》, 他在疫情平息之後去了一趟客嶺 ,差人詢問記錄下了有關疫病的很多信息,又親日去拜訪當年參與過治病救人的大夫,以高價把他們請到靖海王府,組織他們專門修撰了一卷《客嶺疫事》,詳實地記錄了發病征兆、病程、治療方案以及後續有關提前防治疫病的反思,不止如此,他後來還找來了客嶺的地方官和駐軍將領,請他們寫下疫情發生時,該如何平息民情,控制百姓,防止疫病進一步的蔓延……

出海尋藥看起來悲壯而偉大,但事實就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與其寄希望於遠方的未知,不如著眼於當下,神仙有神仙的手段,凡人有凡人的辦法,我們都是凡人,但凡人從不認命。”

馮楚英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閃著宋淩熟悉的光芒,堅韌不屈、腳踏實地,始終願意相信人定勝天。

這是馮氏子孫刻在骨子裏的堅韌。

而令宋淩心折的,恰恰便是她這一份踏實堅韌。

馮楚英又道:“不過我倒沒有看不起他的意思,我就是惋惜罷了,他是一個好人 ,甚至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聖人。”

她頓了頓,嘆了口氣:“好吧,我承認,很多時候,我太過認可商道,一切都以利益當先,對於什麽道義風骨就顧不上了,但事實上我也知道,社會想要發展,百姓的生活想要改善,我和哥哥這種人是不可缺少的,但在經濟的發展之上還想要堅守人性純善的基石,那就需要上師這樣純粹的好人。”

宋淩突然道:“你覺得自己不是好人嗎?”

馮楚英笑道:“好人太容易被騙了,我不能被騙,所以我不能做一個好人。”

宋淩看她笑得眼睛彎彎的,心臟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我也容易被騙,那我是好人嗎?”他直勾勾地盯著馮楚英道。

有些情緒憋了太久,忽然就憋不住了,宋淩心想,去他的,她都聽到我的表白了,她還偷親我了呢!

我要說出來,我就要說出來!

馮楚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被我騙嗎?”

宋淩抿了抿唇,點頭:“嗯。”

馮楚英卻笑開,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不,你之所以容易被我騙,只是因為你太傻了。”

宋大傻:……

被嫌棄了,那我還是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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