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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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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動放棄杜法十八世的身份,把現有的杜法家族交給騎士團處理,這是我提出的最基本條件。”

雨點輕輕地敲打著教堂的彩繪玻璃,在充滿了宗教意味的寧靜空間裏,一場只有三人參與的談判正在進行。坐在教堂內的長椅上,諾曼先生淡淡地看向德維特,他輕慢隨意的口吻猶如是在談論著天氣的好壞。

蒼白面孔上的表情始終是緊繃的,德維特湛藍的眼眸中掠過掙紮之色。漫長的一陣靜默後,悄然攥緊了拳頭,他沈聲道:

“如果我答應,露娜當真可以回來麽?”

“這是自然,”諾曼揚了揚眉毛,“我是信守承諾的人。”頓了一下,他擡眼看向沢田綱吉,“而且了不起的彭格列十世不也在這裏麽?讓他來當見證人應該是可靠的。”

眉宇間凝著深沈的肅穆,沢田綱吉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和那雙閃爍著韜光的修長茶眸對視了一下,他皺起眉,棕瞳深處有靜謐的怒意翻湧。

果然,所有的一切,從頭到尾都是諾曼先生的設計。為的就是,不費一兵一卒奪回杜法的權力。

“德維特……”

註視著明顯是陷入艱難取舍的朋友,沢田綱吉低聲想要提醒他什麽。然而,對方回看向他的表情卻是充滿盛怒、痛苦和怨恨的,眼神更是如火一般熾烈。

“閉嘴,沢田綱吉。我不想跟你說話。”

那是夾帶著不容轉圜的拒絕和露骨厭惡的聲音,言畢,德維特覆又看向諾曼。

“我答應你。只要露娜回來,我什麽都答應你。”

似乎並不意外這樣的回答,審視著德維特,諾曼的眼神變得有些玩味,“很高興你能這麽爽快地答應,不過我的條件還沒說完。”

停頓了一秒,他把手伸進大衣口袋,拿出某樣閃著黑色光芒的東西。隨著槍口正對上德維特眉心的動作,整個聖殿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除了剛才那些,杜法十八世,你還得死。怎麽樣,這個也答應麽?”

有那麽一瞬,沢田綱吉險些就想出手去救自己的朋友。但天生的超直感卻告訴他,事情或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最關鍵的一點是,假如露娜的死也在諾曼的算計之內,他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救她……

然而,如果露娜的回歸要以德維特的一切、甚至是性命來換取,他將永遠地失去一樣非常珍貴的東西。那就是,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我已經說過了,”沒有絲毫畏懼,亦不做任何防禦,被槍口對準的德維特,他的眼神、聲音裏都沒有一丁點兒動搖,“只要她回來,我什麽都答應你。”

氣氛驀地沈寂下來,並沒有真的扣下扳機,諾曼先生沈默不語地將槍收起。盯著德維特決然的神色,他的眼底一閃而過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覆雜情緒。

“露娜是為了我而死的,不要針對杜法家族,我願意承擔換取她回來的代價。”看準了時機,沢田綱吉上前一步,“需要彭格列做什麽?”

看著他嚴肅莊重的面孔,諾曼不知為何而笑,“你願意承擔?彭格列十世,同樣的條件如果開在閣下身上,我恐怕你根本承擔不起。畢竟,你是哪種男人我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

從垂下眼簾沈默不語的沢田綱吉那收回目光,他的語調一揚,“算了,既然你們這麽配合,我也有心情跟二位聊點兒別的。”諾曼微微聳肩,“看你們現在的表情,恐怕都覺得設計女兒的死繼而要挾你們的我很冷血吧?”

德維特向他投以冰柱般的銳利目光,“何止是冷血,你是我見過最卑鄙的人。”

“論卑鄙的話,你父親似乎更勝一籌。”

不怒反笑,諾曼淡淡地說:“不屬於我的東西我沒有興趣,比如彭格列,而且它太大了,勉強吃下它我肯定會消化不良。我之所以這麽做,只是想替我的女兒從你這個冒牌貨手裏取回屬於她的東西罷了。看樣子你的父親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他當年是如何背叛了將他視為朋友的首領吧?難道你從來都不覺得奇怪麽,為什麽自己點不燃杜法家族的大空指環。”

停頓片刻,他冷哼一聲。

“區區一個嵐守的後人,當然點不燃首領的大空戒。更何況杜法家族的異能血統太特殊了,指環的身份認證格外嚴格。對了,沒記錯的話你的異能是過目不忘吧,雖然是不錯的能力,可是不覺得它和露娜時光回溯的能力相比較而言太過小兒科了麽?你那種程度是不會短命的,還真是可喜可賀。”

“你……你說什麽?”

突如其來的沖擊性話語令德維特愕然怔住。由於之前已經聽露娜說過了,沢田綱吉的臉上則沒有顯露太多驚訝。

“簡而言之就是,你的父親是個篡位者。他從我這裏竊取了整個杜法家族,並且隱瞞了自己的罪孽。躺在棺木裏的那孩子,在她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有我,再加上杜法上百名家族成員,都被那個背叛者在一夜之間屠殺了。”

教堂裏傳來德維特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沢田綱吉也感覺到胸前像是被火矢貫穿了一樣。

德維特的父親,幾年前死於非命的杜法十七世,發動了杜法內部的大屠殺?

英俊的面孔浮現出陷入回憶時特有的表情,諾曼先生繼續說下去:

“杜法家族是傳說中受到詛咒的家族,首領的平均壽命註定超不過三十歲。在深思熟慮後,我希望能從我這裏開始有所改變,所以就商量著要把首領的位置讓給那時既是杜法嵐守又是摯友的你父親,然而,即將掌權的新勢力卻將我視為一個隱患,時刻恐懼著我會重新坐回杜法首領的位子,竟然連同杜法的暗殺部掀起了內亂,對我和與我親密的人斬草除根。就是一夜之間,血流成河,甚至很多人還在睡夢中就被奪去了生命。”

火光,槍聲,鮮血,屍體,慘叫聲,伴隨著戰栗的感覺,那淒慘的景象似乎就浮現在眼前。闔上了眼眸,在教堂外的冷風聲與雨點聲中,諾曼清冷的聲線中罕見地泛起波瀾。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我愛的人當時就倒在血泊裏,抱著我的屍體一邊哭一邊問我,是不是眾神皆亡……後來,清見動用了她的能力救下了所有人,但她本人卻承受著禁忌反噬的痛苦,她求我殺了她。臨死之前,她還對我笑了。我猜清見也覺得很諷刺吧,那個背叛者不僅是我視為摯友的人,她甚至還動用時光回溯救過他的命。”

德維特的肩膀產生了至今為止最大的震動,那蒼白的面孔上顯現出強烈的不可思議,還浮現出些許不安與排斥。冰冷的視線定格在他臉上,諾曼緩緩地說:

“知道什麽會讓一個人改變麽?是仇恨和愛情。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將那群叛徒肅清,因此才創立了天啟騎士團。沒錯,你的父親就是我殺的。可那又如何,看了這些東西,難道你還覺得他不該死麽?”

僵立在原地動也不動一下,德維特一句話也說不出。靜了一瞬,他突然露出害怕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什麽極度恐怖的畫面。

——那是記憶,是有關杜法真正過去的、血淋淋且活生生的記憶。

撤回視線,就好像對他暫時失去了興趣,諾曼看向一旁的沢田綱吉,平靜地說:

“在我把他的意識放置在回憶中的這段時間,我們來聊聊關於我女兒的事吧。坦白說,彭格列十世,對於你之前的選擇,我深表感謝。”

沈下眸光,沢田綱吉的眼神就像被什麽東西刺痛了一樣。

“那孩子很可愛吧?可是太可愛的人容易受到傷害。不過,在經歷了你這關後,相信露娜很快就可以摒棄天真成長起來,等到她醒來後,應該不難擔負起杜法十八世這一重任。”

“你要用什麽方法讓她覆活?”

比起杜法家族的事,沢田綱吉此刻最關心的還是露娜會如何。對上他的棕瞳,諾曼淡淡道:

“隨時都可以覆活。不過,我不打算就這麽讓那孩子覆活。”修長的手指在長椅扶手上打著拍子,諾曼頓了一下才道:“多虧閣下傷透了她的心,總算可以啟動那個準備多年的計劃了。”

沢田綱吉皺眉,“什麽計劃?”

“是可以幫她打破短命詛咒的計劃,如果成功,露娜就不會像諸位杜法先代那樣,在還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英年早逝。”停頓了一下,諾曼饒有興趣地問:“彭格列十世,你知道哈雷彗星麽?”

胸口發悶,一種難以言說的怪異感覺讓沢田綱吉的眉頭覆又皺緊。定定地看著他,諾曼平靜地說:

“最近一次的哈雷彗星出現在1986年。假設1986年的時候,你十五歲,擡頭仰望星空的時候看到了它,愛了它,無法忘了它,還想再見它,你就要努力活到九十一歲。雖然那顆星星劃過夜空也不過就是五秒鐘的事,卻要人足足等上七十六年。”

“哈雷彗星,這和露娜有什麽關系?”

浮現出欣賞的眼神,諾曼繼續道:“關系就是,我從初代杜法的典籍中找到了打破‘詛咒’的方法,並且證明了它的可行性。但是,如果要對露娜施行這一方法,她必須沈睡至少七十六年才會蘇醒。”

沢田綱吉的心臟猛地一震。沈睡至少七十六年,那也就意味著……

“發現了那顆星星的愛德蒙·哈雷算是高壽,活到八十六歲,卻也沒有等到那顆星星。直到哈雷死後的第十六年,那顆冰涼的星星才拖著奇長奇亮的尾巴,閃過了1785年的黑暗夜空。所以,一旦啟動了這一計劃,彭格列十世,你此生不可能再見到醒著的她了。”

“……”

“你可能會奇怪,為什麽這個計劃的前提是要那孩子受到傷害。那是因為它的施行需要被施行者意願上的同意,否則就無法成功。當我發現她喜歡你的時候,就預感到你的存在會成為這一計劃的絆腳石,即使不去問她我也知道,那孩子寧願少活幾年也不願意與你分開。我也嘗試過去刪除她腦海中有關你的記憶,卻發現那是徒勞的……”

安靜的教堂中,只剩下了冰冷的雨聲。五秒鐘的沈寂後,諾曼先生的聲音在這樣的空間中緩慢流淌著。

“還記得我傳輸給你看的那些東西麽?那孩子腦海中的你是閃著光輝的,跟周遭的景象截然不同,我根本無法刪除。說得好聽一點,你對她而言是最特別的存在,然而對我這個父親來說,你卻是露娜記憶裏的病毒,倘若無法抹消掉你身上的光亮,不願配合那一計劃的她,即便是在藥物的幫助下也只有幾年好活。”

“所以說……”再一次想到了露娜回憶中的自己,沢田綱吉的眉宇間染上悲傷,“故意出那樣的選擇,是為了讓她恨我。”

“可以這麽說,我篤定有著超直感的彭格列十世一定不會選露娜。那孩子也告訴過你,她可能是我女兒,一般人不會認為父親會對親生女兒下手吧。”

攥緊了拳頭,沢田綱吉沒說話。

“這很明智,如果你選擇露娜,風間京子必死無疑,或者如果你稍微遲疑幾分鐘,那個姑娘肚子裏的小家夥就會保不住了。站在家族首領的立場上,我很欣賞你的沈穩、冷靜和決斷力;但站在父親的立場上,你這種人只需要成為她可靠的盟友。我猜她也不會想再看到你了,所以……”

諾曼先生正視著沢田綱吉的眼睛,“比起救活她再啟動計劃,我決定直接讓她進入沈眠狀態,從今天開始,那個計劃就會啟動。”

沈眠……也就是說……

無法說出阻止的話語,無法開口祈求諾曼不要讓露娜沈睡不醒,縱使胸口疼得快要裂開,沢田綱吉也希望露娜可以逃得開杜法家族的詛咒,希望她可以長久的活下去。

“……需要我做什麽?”

壓抑著胸口裏的強烈悲傷,他努力不讓自己的聲線顫抖。平靜地註視著沢田綱吉,或許是想到了什麽,諾曼的目光柔化了些許,而他說話的口吻簡直像在交代遺言。

“等我死後,盡你所能保護好杜法家族沈睡的公主。雖然我也不清楚具體是什麽時候,但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活那麽久。這是我能為她考慮到的最後一件事了,當然,不奢望彭格列可以用愛守護她一輩子,我不相信那些天真的東西,但是,僅有歉疚就足夠了。”

以空洞的心接納著諾曼先生的言語,沢田綱吉低下了頭。

有些東西已經沒有機會挽回了,這是對他的懲罰。

“最後,希望彭格列十世能謹記我們杜法家族的箴言。因為對她而言,你已經是個夢了。”

——Rouse me not.

沈威勿擾。

***

三個月後。天啟騎士團總部。

恢弘璀璨的空曠大殿內,以黃金和寶石裝點而成的巨大寶座正被閃爍著寒冽鋒芒的成片水晶眾星捧月般團團圍住。微卷的深紫色頭發隨意地散在肩頭,穿著一襲寶藍色天鵝絨禮服的年輕女子正坐在王座之上,纖長的手指正在寶座的扶手上輕輕打著節拍。

似乎是百無聊懶,她的表情顯得格外漫不經心。目光掃過已然看膩了的華麗殿堂,她微微擡手,點燃了一簇暖橘色的火炎後,一只威風凜凜的白色老虎從她隨身攜帶的匣兵器裏一躍而出。看出自家主人是想小憩一下,做了個大大的俯臥撐,它很自覺地跳上了寶座,乖乖地趴在主人身後充當了靠墊。

“的確,這樣暖和多了。”

嘴角浮起一絲淺笑,她毫不客氣地靠在了白虎身上。纖細的胳膊擡起,單手撐著太陽穴,然而,就在她那雙藍中沁紫的眼眸剛剛闔上之時,有個熟悉的嗓音從大殿的另一端傳來。

“殿下,這裏有需要您簽署的文件和接下來的行程安排,請您過目。”

抱著一大堆書籍和文件走進來,羅蘭正打算朝王座上的人行騎士禮,不想剛一進來,楞是被眼前的景象給小小地震驚了一下。

偌大得可以容下幾百號人的大殿裏,除去那些華麗的裝飾品,此刻只有一人,一椅,一獸。理所應當顯得更加孤獨空曠的室內結構,偏偏被王座上的年輕女子襯托成了——這裏不夠大,根本容不下第二個人。

長達足足三秒鐘的靜默後,羅蘭終於反應過來,造成這種感覺不是因為她身後耀眼的寶座,不是因為她背後威風凜凜的白虎,也不是因為她自在坦然的睡姿,而是這位新主人本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場。

沒錯,雖然和公爵大人相比還稍欠火候,但在經歷了那次不堪回首的回憶後,露娜殿下已然在主人的言傳身教下脫胎換骨了。

眼角眉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溫馨的欣慰之色,斟酌了片刻,盡管或許已經吵到了她,羅蘭還是決定暫且站在正殿門口。不過,並沒有責怪他的驚擾,下一秒,露娜的嗓音便回響在殿堂中。

“羅蘭,進來吧。”溫柔如水的嗓音,無端透出一股子非同尋常的威儀。

聞言,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後,羅蘭走上前來將手中的文件遞上。畢恭畢敬地站回原地後,看了一眼王座後充當著露娜靠墊的白虎,他遲疑了一下。

“殿下,您還是覺得冷麽?”

翻著文件的手若有若無地頓了一下,露娜頭也不擡地淡淡道:“只是喜歡靠著它罷了。”

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那份有些特殊的行程表,羅蘭點了點頭,“那就好。”

一時間,大殿裏氣氛有些古怪,不過很快的,這絲怪異就被露娜的發言輕而易舉地驅逐了。

“所以說,待會兒要以杜法十八世的身份會晤各大家族的首領麽?”

毫無逞強的意味在裏面,唇角勾起輕柔明快的笑容,她的聲音異常沈穩且自信。

“那就去準備吧,我已經期待多時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諾曼先生一箭五雕,實在太精明。露娜本名露娜利亞·諾裏斯 在希臘語裏有月神的意思~因為是公爵的女兒,也就是皇家血統,地位僅次於公主

下章彭格列十世正式交鋒新·杜法十八世……雖然榜單任務已經完成了,小天使們催一下阿飄還是會努力更的【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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