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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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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把死了的小紅從魚缸裏撈出來,還是藏進了口袋裏,跟沒來及拿出來銷毀的京子小姐的護照和機票放在一起。然後,她把魚缸重新擺好在窗臺上,充沛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亮得剔透的魚缸裏只剩小藍一條小魚,它在水裏若無其事地游來游去,露娜不知道它是不是跟自己一樣,若無其事的表面下隱藏著一顆傷感的心。

對這一不祥的征兆只字未提,幾分鐘後,當沢田綱吉回到辦公室時,露娜正有那麽點兒不雅地屈膝坐在沙發上,臉上的表情很像一只愜意地曬著太陽的小貓咪。目光和沢田綱吉對上的那一刻,從沙發上跳下來的她輕快地走到他面前,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露娜俏皮地歪著腦袋,露出燦爛的笑容望著他。

“綱吉!”

那是開朗又明亮的溫柔表情,好像比平時還更好看些。或許並不只是為了對沢田綱吉偽裝什麽,露娜其實也在用這樣的笑容來安慰她自己。

“露娜,你剛才到哪裏去了?”

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盡管沢田綱吉的語氣稍稍染著些許無奈,但表情和聲音都無比溫和。知道他剛才一直都在基地裏到處找自己,想了一下,露娜垂下眼簾小聲說:

“我才知道的,原來京子小姐早就已經結婚了。想到之前很多次都是因為她不開心,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找了個地方跟綱吉躲貓貓……”

這當然不是理由,卻也是真心話,先前露娜就是抱著這種心情準備早退的。澄澈的棕瞳浮現出溫柔的笑意,擡手比往常更溫暖地揉了揉露娜的發間,沢田綱吉說話的語氣仿佛露娜是個惹人疼愛的孩子。

“沒關系的,露娜無論怎樣都很可愛。”停頓了一下,他又輕輕地嘆了口氣,苦笑道:“不過露娜躲貓貓的本領還真是厲害,找了好久。看來我以後得格外註意,不能惹露娜生氣。”

怎麽會生你的氣呢,喜歡綱吉都來不及……

感覺到他手上令人安心的力道,註視著沢田綱吉溫柔到無以覆加的表情,露娜暗自在心裏這樣說。然後,她輕輕地握住了沢田綱吉的手,拉著他朝辦公桌走去。站定後,露娜清了清嗓子,故意換上一副正兒八經的表情煞有介事道:

“尊貴的十代目先生,請問您還有文件要批閱麽?”

“嗯,還有一小部分需要處理,怎麽了?”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露娜給人的感覺格外古靈精怪,不知道她葫蘆裏到底賣得什麽藥,沢田綱吉仍舊耐心的微笑作答。

得知他還有文件要看,露娜似乎很高興,只見她忽然像個勤快的小秘書那樣拉開了辦公桌後首領專屬的椅子,然後轉身,小跑著從辦公室的角落搬來了一把不用的椅子放在旁邊。

“那就快來看吧,我們一起看!”

“一起?”

“對,十代目先生看文件,我呢,就在這裏看我的綱吉。”

陪讀麽?視線不禁放軟了幾分,沢田綱吉明知故問:“露娜為什麽要看我呢?”

“不為什麽,就是想看……”

以有些孩子氣的口吻回答完畢,露娜當真就坐在了那把小椅子上,盡管臉頰泛紅,但她紫水晶般的大眼睛卻直勾勾地望向沢田綱吉,仿佛很期待似的。四目相對,大概是覺得露娜真摯到近乎灼熱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愛了,沒有再多問什麽,沢田綱吉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地坐了下來,開始批閱起沒看完的文件。

十月份的西西裏島氣候溫和,敞開的窗戶有微風徐徐吹入。什麽話都不說,露娜就安安靜靜地趴在辦公桌上,歪頭看著浸在午後秋陽中批閱著文件的沢田綱吉。他認真的眼神、偶爾皺眉的樣子、舒展的表情……露娜把它們巨細無遺的印在腦海中,她覺得這樣就能補回她失去的十年,從現在開始,她必須學會珍惜,珍惜和沢田綱吉在一起的每時每刻。

非常神奇,這樣看著,這樣想著,露娜漸漸地不再害怕了,她甚至忘了口袋裏還藏著一條死去的小金魚。所以,當沢田綱吉在最後一份批閱好的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後,擡起頭就看到了趴在一旁的露娜那毫無防備的笑臉,有點兒傻氣,有點兒像個花癡,但很可愛,可愛得不得了。

“露娜你啊,在高興什麽呢?”

放下手中的鋼筆,沢田綱吉覆著暖意的棕眸裏映著露娜生動的臉。聽到他三分無奈七分寵溺的聲音,楞了一下,雖然及時地抿住了嘴巴,露娜仍然在笑。

“吶,沒什麽。唔,我是不是吵到綱吉了?那我收斂一下。”

“那倒沒有,我已經看完了。”望著露娜臉上成片羞澀的陰影,停頓了一下,沢田綱吉柔聲詢問:“今天的露娜和平時不太一樣,發生了什麽事嗎?”

心中的某個角落驀地靜了幾秒,面對直覺如此敏銳的沢田綱吉,露娜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悲傷還是該高興。靜靜地和他澄暖的眸子對視了片刻,露娜決定動用一下自己的小聰明耍個賴皮。

“這個嘛……”

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露娜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踩著輕巧地步子走向沢田綱吉。然後,雙手背在身後的她微微俯身,湊近,一個如同羽毛般輕柔的吻就這麽有點兒突然地停落在沢田綱吉嘴角。

時間仿佛靜止了。在沢田綱吉露出驚訝表情的同時,有如發自玻璃鈴鐺的可愛聲音在溫暖明亮的辦公室內揚起——

“是秘密哦,很值得高興的秘密。”

——無論對你,對彭格列,還是對守護了你珍貴笑容的我而言,它都值得高興。

***

命運的軌跡或許真的遵循著某種無形的規律,在那個溫柔的輕吻之後,沢田綱吉提出要和露娜一起吃晚飯,和時間回溯前一樣。但不同的是,露娜以晚上還有其他事的理由婉拒了。

並非不願意,她是害怕自己的演技不夠好,會被沢田綱吉看出什麽端倪。清楚再過不久沢田綱吉就會得知AZ745號航班失事的消息,清楚整個彭格列將在迎來一個震驚後又得到一個天大的驚喜,露娜擔心自己無法自然地表露出與旁人如出一轍的表情神態。

於是,算準了時間,在AZ745號航班失事的消息傳來之前,露娜就已經跟沢田綱吉作了今天的告別。離開了彭格列總部,露娜先是找了一個安靜的小花園,把口袋裏的小紅安葬好後便去了另一個地方。

雖然沒有提前用任何方式打過招呼,但露娜知道,某位很重要的人物正在等她。

蛋黃一樣的太陽漸漸西沈,在暗色樹影的掩映下,籠罩在血色餘暉中的宏偉建築充滿了宗教意味的莊嚴和肅穆。金發碧眼、戎裝整齊的“騎士們”依然佇立在古堡入口的甬道上,沒有了初次見此陣勢時的驚慌失措,沈著步調故作鎮定地從他們中間穿過,露娜昂首挺胸的姿態仿若坐鎮一方。

“殿下,請跟我來。”

就和上一次一樣,還是由羅蘭主動站出來擔當領路人的角色。想起他能夠通過別人的眼睛讀取對方心裏的想法,露娜一路上都盡量避免和他目光交匯。似乎也感覺到了露娜的異樣,不過,並沒有說什麽,羅蘭俊秀的面孔上始終掛著溫和恭謹的表情。

在穿過了若幹個富麗堂皇的房間後,再一次,兩人在那扇造型覆古的木質門扉前停住了腳步。露娜擡手推開了門,被夕陽餘暉所浸滿的書房內,諾曼先生就站在窗邊。披著極具莊嚴感的厚重披風,他挺拔欣長的背影在窗外射入的光芒輝映下猶如鑲著一層金邊。

有什麽東西湧上了喉嚨,望著那個身影,露娜努力地想要發出半個音節,卻只聽見徒勞無功的啞聲。反覆默念著那個可能性,她心裏突然爆發出無盡的委屈和異常的歡喜。

浸滿血跡的男式大衣、放著懷表的雕花木盒、只寫了一句話的薄薄信紙……原本只能憑借那些東西來想象的人可能就在眼前,她夢寐以求的家人,與她血脈相連的人或許就在眼前……

鼻子沒骨氣,偏偏這時候發酸。拼命克制著激動的情緒,正當露娜遲疑著到底該如何開口時,背對著她的男人緩緩轉過身來,眼神對接的那一瞬間,露娜整個人霎時僵在了原地。

沈穩從容、優雅清貴,又在無形中透露出王者才有霸氣,露娜印象中的諾曼先生理應有著這樣一張面孔。可此時此刻,那張端正的臉上卻帶著異常疲憊且隱忍的表情,夜般深濃的哀傷,正在他修長的茶眸裏靜謐地盤踞著。

然後,沒有任何多餘的贅述和鋪墊,緊盯住露娜的眼睛,諾曼先生沈緩到壓抑的聲音在幽靜的書房內響起——

“十年,那個人值得你如此麽?”

比起純粹的疑問,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責備。也就是這簡短的言語,同時亦表明諾曼先生的確已經知道了露娜動用時光回溯的能力所做的一切。

清楚諾曼先生具備著何種異能,露娜對此絲毫不感到意外。想到他之所以會露出這樣疲憊的神情大概正是因為她付出的那個代價,露娜的胸口不禁隱隱作痛。

“嗯,值得……京子小姐是個很好的女孩,我希望她能夠繼續活下去。”

低伏下眼簾,露娜小聲答道。令人不安的一陣沈默過後,諾曼先生的嘴角浮現意義不明的淺笑。

“她?我該如何表達我內心的感動?你居然肯為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奉獻到這種地步。”

淡而輕慢的音色頓了頓,那雙仿若能洞悉一切的茶眸定格在露娜臉上,“彭格列十世到底是多好的男人?即見不得他難過,還要費盡心機護他周全。”

“……”

默不作聲,一眼就被看穿了的露娜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巴。擡起頭對上諾曼先生的眼睛,知道無法繼續隱瞞,她只好實話實說:

“沒錯,我是因為不忍心看到那個人難過才救京子小姐,我也不希望諾曼先生會因此遷怒於他。綱吉什麽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那是我心甘情願的選擇。”

“在講笑話嗎?不忍心看他難過,這也算得上是理由麽?”

斂去了哀痛的眸底浮現近乎冰冷的冷靜與寂然,諾曼先生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那個男人,對,姑且也算是男人了,承擔逝者帶來的痛苦原本就是生者的責任,他憑什麽可以例外?”

平穩無波的聲線裏糅雜著不易察覺的洶湧暗意,鼓足勇氣對上諾曼先生的眼睛,露娜垂下眉梢,放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

“對我來說綱吉是特別的人,旁人可能沒辦法理解,但如果對他悲傷的表情視而不見,我只會更加難受……”

“我知道諾曼先生是為我好,您說的都對。但人生中總會有那麽一兩個無法用理智去衡量的人,對我來說綱吉就是這樣的人,我喜歡重視著家族羈絆的他,也喜歡他溫暖的笑容,所以我覺得值得,打心眼裏覺得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隨著沢田綱吉的面孔在腦海中浮現,露娜原本僵硬的臉龐不由自主地展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然而這由她娓娓道來的真實自白,在另一人聽起來卻猶如悲傷奏響的哀樂。

“是麽,無法用理智衡量……”如同自言自語般低.吟著,諾曼先生擡手揉了揉額角,“之前設計讓你們兩人相遇,看來是我失策了。”

“諾曼先生……”

風輕雲淡地打斷了露娜,他直望進露娜的眼睛,“知道我擔心什麽嗎?彭格列家族總共有那麽多人,這一次是風間京子,下一次不知道會是誰。難道只要沢田綱吉稍稍皺一下眉頭,你就義無反顧地舍棄自己麽?”

諾曼先生的語氣格外平靜,卻又堅決的不允許她逃避。因這冷不丁的提問怔住,略微遲疑了片刻,露娜搖著頭輕聲保證:

“不會的,僅此一次,京子小姐她是特別的……其他人,我不會再去冒險了……”

“僅此一次。清見那個時候也是這麽對我說,可事實證明,她撒了謊。”

清見。明明是陌生的名字,不知為何卻令露娜產生了一種異常熟悉的微妙感覺。

目光從她臉上緩緩移開,凝視著窗外夕陽的諾曼先生,他精致的側臉流露出令人胸口發緊的悲傷與凝重。相識多年,露娜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露娜,知道你的母親是怎麽死的麽?”

不單是被他如此親切地呼喚了名字,諾曼先生這句夾帶劇烈沖擊的發言亦讓露娜為之屏息。然後,在糅雜著悲傷與自責的聲線響起之時,他輕輕地闔上眼眸。

“她是被我殺死的,那時的我,還是杜法十七世。”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發便當……嘿咻嘿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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