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招見狀，直接把自己毛茸茸的身體擠了過去，用腦袋輕輕將藥老頂到後面的座位上坐好：“藥老，不是我們不樂意，可這項鏈是我們再次見面的定情之物，抱歉不能讓出去。”

有些事情是原則問題，再說了，極石晶髓本身的力量並不能具備治療能力，這是英招這個醫盲都知道的事情。

“抱歉，是老朽太激動了……”藥老用力捂了捂臉，不再言語。

屋裏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陷入了沈默當中。墻上的仙草們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不自覺地安分了起來，只有風吹進來的時候葉子才會發出颯颯的響聲，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動靜。

畢嫻用爪子拍了拍墻上的仙草，看著那些藤蔓植物悄無聲息地沿著墻爬走，突然覺得藤蔓植物其實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哪種藤蔓比較適合來當影子……唔，跑題了，現在應該考慮一下，說什麽話才能讓眼前的氣氛不再那麽尷尬。

“你為難這些孩子做什麽呢？極石晶髓也只能壓制我的傷勢而已，沒有用的。”樹妖姥姥溫柔地摸著人參娃娃的腦袋，沖著訛獸歉意一笑。

雖然訛獸總是滿嘴謊言，但見多識廣的樹妖姥姥能看出來，那都是愛情記憶的代價。因為歲月的流逝，樹妖姥姥已經學會了釋懷，然而面對這樣的愛情，她其實還是很羨慕的。那麽難得一見的緣分和堅定的信念，她又怎麽忍心因為自己去在上面添加不必要的傷痕呢？即使是無傷大雅的傷痕也不可以。

“樹妖姥姥是受了什麽傷啊？”畢嫻抖了抖耳朵，一雙大眼睛認真地看了過去：自己也有幾塊極石精髓，不過看樣子似乎幫不上什麽忙。

樹妖姥姥擺了擺還有些哆嗦的手，一臉不在意的樣子：“老毛病了。當初上來的時候，被人傷到了本源，不是太嚴重。”

“什麽叫不是太嚴重……”藥老急了，直接把話頭搶過來，自己解釋。

樹妖姥姥當初因為血脈接近洪荒返祖的最初品種，飛升時在天河裏鬧出了很大的動靜，結果引來了不少不懷好意的仙人。這些仙人使出渾身解數，目的不外乎兩個，要麽是想把她騙走當做源源不斷的奇珍原材料，要麽是想殺死她直接掠奪材料，總而言之，都是一群土匪。

樹妖姥姥也不是吃醋的，借著被她殺死的仙人掉落的木系極石晶髓，樹妖姥姥將這些家夥一一反殺了回去，期間雙方各有仙人加入，對方的成員成分覆雜，樹妖姥姥的臨時盟友則是清一色的妖仙。

事情越鬧越大，終於驚動了天庭。那個時候，樹妖姥姥因為有妖仙背叛突襲受了重傷，眼看就要被其他仙人突破包圍圈抓住了。至於那些盟友，只是為了打架而來的，完全沒有保護她的意思。

得知妖仙受到如此待遇，出關的女媧對此事表現出極強的憤慨。化身為蛇的女媧對妖族頗有好感，無奈像她這樣的存在因為牽連甚廣，反而不能輕易出手。因為自身能力過強，因果太多，一旦出手，就無法輕易停止，結局更是無法掌控。

考慮再三，女媧托神農氏給樹妖姥姥賜了一瓶良藥，並當眾嘉獎了她那自強不息的品格，希望她成為保護妖族的領導者。

獸類妖仙對此並不讚成，不過植物類的妖仙卻是歡欣鼓舞。因為攻擊力大多傾向於輔助的關系，他們受到的威脅是仙人當中最多的，被壓迫甚至奴役幾乎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可以說，除了觀音大士池塘的蓮花，還有藥老屋裏的那些仙草，仙界裏草木妖仙的日子幾乎都不太好過，就連禦花園的花也各有煩惱。

天庭接受了女媧的提議，但不希望看到妖仙擰成一股繩。非我族類的想法至今猶存，不是歲月可以輕易抹掉的。可以說，除了那些出身不凡的神獸，其他獸類妖仙私底下也被仙人們看不起。

女媧自然也明白天庭的顧慮，於是在制定樹妖姥姥為草木妖仙的領導者之後，又另指了藥老當第二個領頭人，跟樹妖姥姥平起平坐。

藥老乃天仙官二代院內的一株藥材化成，跟天庭關系不錯，平日深居簡出，生性古板。因為他醫術不下於神農氏，對仙草又很有耐心，在妖仙中的聲譽很好，號召力也不錯，天庭對這個牽制樹妖姥姥權力的人選非常滿意，此事終於告一段落。

成為領導者之後，樹妖姥姥一直致力於提升妖仙的地位。雖然多番努力仍然無法讓所有人對妖仙一視同仁，但她已經能夠給絕大部分草木妖仙爭取到了獨立自主的地位，那些自己開店養活自己的草木妖仙就是鮮活的例子。

“但是他們都把領導者當做萬能的，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來麻煩人，害得老太婆一直都沒有機會休息，也沒有空閑養昔日沒有徹底治愈的本源之傷。原本幾百年可以修補的本源一拖再拖，如今傷勢越來越嚴重，只能靠外力壓制傷口，幾乎再無治愈的可能。”一想到這裏，藥老就非常不高興，以至於他不止一次想違背醫德，用自己的醫術讓那些沒事找事的家夥和挑撥離間的家夥生一場大病，結果卻總是被樹妖姥姥阻止。

“你呀，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樹妖姥姥雖然比藥老年紀小得多，為人處世卻比他更加成熟。如果不是藥老執意不肯，樹妖姥姥倒是很想認個幹兒子，因為她覺得自己在藥老面前總是變得格外事兒媽。

藥老當然不會願意被認做幹兒子了，幹親也是親，都變成長輩了，那還怎麽追求呢？

見樹妖姥姥依然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藥老更加著急了：“那也只是現在！誰知道你能撐多久！”仙人也不是絕對不死的，當自愈的速度跟不上傷勢加重的速度時，仙人外表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境界卻會發生難以逆轉的倒退。如果無法停止這種倒退，樹妖姥姥遲早會退化成本體，靈智盡散，變成一棵什麽都不知道的洪荒巨木！

這還是樹妖姥姥本身是草木妖仙的緣故，若有大人物肯出手點化她的本體，倒是有再來一次的可能。不過即使是再來一次，過去的記憶也無法修覆了，誰又知道，這樣覆活的人還算不算是最初的樹妖姥姥呢？

至於原本就是人族的仙人，要說仙人死不了那就是鬼扯，可想要真正迅速殺死一個仙人，需要付出的代價很大，還需要大人物賜予的道具，那些該死卻沒有那麽罪大惡極的仙人可輪不到這種死法。重傷致死不是不可以，只是仙人自愈能力實在太強，想要等到對方終於撐不下去死掉，那至少需要百年甚至千年的時間，這還要去掉仙人服用仙藥延長的那些時間。天庭的人員有限，仙兵仙將們可沒那麽多閑工夫一個個守著仙人去殺，並保證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加快自愈。

之後，天庭建設了誅仙臺。原本是為了震懾那些因為不死而沒有畏懼和底線的家夥，結果很多仙人被斬去仙體、貶去下界之後居然繼續興風作浪，搞得民不聊生，下界人類對天地善惡的信念差點因為這些惡徒的倒行逆施而崩塌。幾次派人花了大代價才把人消滅之後，後來的天庭就只敢應劫處刑了。也就是說，當下界天下大亂的時候，這些仙人才會趁機被處決掉，還是有名額限制的那種。

那平時那些該死卻又不值得浪費太多時間或者代價殺死的仙人呢？他們被封印在了仙界的最底層，就像鋪路的沙石瓦礫一樣，動彈不得，也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在這樣的環境裏，即使是意志再堅定的仙人也會瘋掉。

這些人當中，幸運的若是有家族幫助，可以混個誅仙臺的名額，只等應劫去下界搞事。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魂飛魄散，比起之前那死人一樣的活法已經好上很多。若是此仙做事時掌握好一個度，在必要的時候助天命之子一臂之力，甚至有重修回歸仙界的可能。若是不幸的……

其實不幸的仙人反而更多一些，被封印在地底的他們，每日每夜都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這樣的日子一度將他們逼瘋。聽說最近那些家夥為了拼一把自由，一直在計劃著如何逃脫，也不知道他們現在計劃出什麽結果了沒有。

“不用那麽悲觀吧，草木的生命力是很強大的……”樹妖姥姥其實並不那麽在意生死，反正自己愛也愛過了，打也打過了，護也護過了，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做過呢？仙人做到這份兒上，已經沒有遺憾了。

對方連死亡都不害怕了，藥老無計可施，心裏一急，多少年沒有說出口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可老朽呢？老朽一直心悅於你啊！你要是死了，老朽怎麽辦！”

樹妖姥姥：“呃……”突然被一直當兒子養的仙人表白了，心情略覆雜。

默默圍觀看戲的眾人：“……”老古板訴衷情果然沒驚喜，一點都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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