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懸掛在墻面上的時鐘，細長的秒針一點一點地往前推進。

嘩啦嘩啦。

微風透過敞開的窗戶，放於桌面的書籍一頁一頁地掀起。

沙漏開始了倒轉，破舊的錄音機重新播放起悠揚悅耳的古典音樂。

少年略微俯身微笑著向戀人伸出了手邀請她與之共舞，而少女輕哼著將白嫩柔軟的小手搭上了愛人的掌心，他們互相擁抱著彼此，在客廳中央翩翩起舞。

“零點的鐘聲敲響，仙女教母施展的魔法即將失效，可憐的仙度瑞拉在急匆匆逃離舞會之時，不小心落下了那只漂亮珍貴的水晶鞋……你猜最後讓誰給撿到了呢？”

旋轉，跨步，前進，後退。

繡花的長裙隨風舞動著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弧度，宛如清晨縈繞在山間的那縷白茫茫的迷霧，又宛如公園裏朵朵綻放的鮮花之中，那枚象征著天真無邪的白百合姑娘。

“故事的結局，不是王子殿下與灰姑娘的美好重逢嗎？”

他饒有興趣地挑起了眉梢，牽緊女孩，單手摟著腰肢輕輕踏步，靜心等待著下場節拍的到來，然後再度引領著她繞過木椅，優雅得好似夜晚綻放的美麗花朵那般轉開了一圈。

“怎麽了嗎？你不喜歡這種幸福快樂的結局？”

“王子與灰姑娘的結尾我當然喜歡，只是——”

她在最後故意拉長了聲調，慢慢吞吞地向對方投去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不知道專屬於我的那位王子殿下，會不會也拿著水晶鞋彎下腰親自為我穿上呢？恩？”

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這段仿佛在朝自己撒嬌的發言簡直是可愛到了極點呀，他家的小姑娘。

“你怎麽會是仙度瑞拉呢？”

“……你什麽意思？”

像是沒有註意到對方忽然銳利的目光，少年不緊不慢地替她挽起了垂落頸邊的暖色長發，悠然悠哉地繼續說了下去。

“因為我怎麽可能舍得讓你被其他人欺負嘛，所以你說的這些前提條件打從一開始就不成立哦，更何況……”

他微微笑著。

“我並不認為自己會是王子殿下那麽高貴的身份啊。”

“有趣。”

少女十分愉悅地笑了笑，隨即又充滿好奇地向他詢問。

“倘若不想成為王子殿下的話，那你想成為誰？”

“唔……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有想過呢。”

少年頓時面露遲疑地摸了摸下巴，猶猶豫豫地往戀人那邊看了一眼，這副躊躇不定的模樣像是在擔憂接下來給出的答案有可能會惹怒對方似的。

“你趕緊說呀。”

她不由得擡手推了推對方稍顯堅硬的胸膛，開口催促道。

“……大概會變成黑巫師吧。”

於是怎麽都不敢惹女朋友不快的少年非常老實地回答了她，然而在看不見的下邊，他緊緊摟住腰肢的兩條修長胳膊，卻是牢固得不曾松離半分。

有點出乎意料。

“……為什麽是黑巫師啊？”

少女不禁撇了撇嘴，對於男朋友的選擇感覺有些嫌棄。

“因為黑巫師擁有最強大的魔法呀。”他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告訴自己可可愛愛的戀人，“那樣的話，即使我把你從城堡中搶走了，也沒有人能夠將你帶離我的身邊。”

“……請問你這是從哪裏翻出來的反派言論？”

——聽著就很像那種出場不到幾集就被主角團聯手幹掉的大魔王。

當然，這句話她是絕對不會當著某個小氣鬼的面講出來的。

“很可惜，我這次說的全部都是實話哦，因為不管是國王派來討伐的騎士，還是命中註定的勇者……”

他輕笑著低下了頭，溫柔地親吻著愛人嬌軟白嫩的臉頰。

“你都永遠不可能從我懷裏逃跑成功的啊。”

“我親愛的奈落。”

****************************

“……林太郎……”

“……林太郎……”

“——森林太郎！”

森鷗外猛地回過神來，臉上還殘留著幾分未能從回憶裏完全掙脫的迷茫之色。

他下意識地往前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張開了嘴想要呼喊名字，想要挽留某人背對著自己即將遠離的身影……

然而無論他如何用力地攥緊手掌，卻也只能抓住一團冰涼虛無的空氣。

在溫暖燈光的照耀下，刻印在腦海深處，那張熟悉得即便他閉上了眼睛也能在心底一筆一劃描繪出的清秀面容，竟是逐漸模糊了邊緣，開始慢慢地化為一片透明虛幻的色彩。

最終，她依舊沿著那條既定的軌道，輕飄飄地消散在了他的世界裏。

“……”

森鷗外忽然沈默了片刻，但很快的，他又重新在臉上掛起了溫和有禮的笑容，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輕描淡寫的神情再也不覆先前失態。

“真是的，每次都發生這種情況，所以我才不想陪林太郎一起整理東西啊。”

跟在他身旁的金發女孩氣鼓鼓地抱怨了兩句，然後不由分說地直接伸手從男人的手心裏搶過了那個一直被對方緊緊捏著的木質相框。

而森鷗外也沒有抵抗的意思，反倒十分縱容地順從了愛麗絲搶奪的舉動。

他只是神色淡淡的，目光平靜地註視著那張已經開始有些泛黃的老照片。

****

因為戀人的強烈要求，深發青年很難得地起了個大早將自己收拾整齊，用剃須刀刮掉下巴的點點胡渣，還特意換上了好看的新衣服，對著鏡子裏照映出的形象滿意地笑了笑。

門外是女友略含不滿的埋怨聲，還時不時夾雜著愛麗絲歡快的笑語，以及從廚房裏隱約飄來的一股清甜香味，不過是聞上那麽一會，肚子就咕嚕嚕地喊起來向他大聲抗議。

兩個人手牽著手一起慢悠悠地走在寬敞的大道上，他走在外邊為她遮擋吹來的涼風，她走在裏邊耐心地幫他剝開烤紅薯的薄皮，嬌小可愛的金發女孩則歡呼躍雀地跑到前邊。

偶然路過街邊的一家照相館，於是青年笑著提議進去拍張交往三周年的紀念照。

沒有人反對。

負責給這對情侶拍照的工作人員扛著一臺相機站在他們跟前，原本都已經確定好該擺的姿勢了。

可是他卻突然悄悄地從後邊摟住戀人的肩膀，稍稍側過臉頰微笑著望向她臉上開心愉快的燦爛笑顏，而後幾乎用盡了自己畢生的溫柔與虔誠，傾身吻上了她漂亮的眼眉。

願歲月靜好，淺笑安然。

那時的森鷗外，即便比所有人都要更加地遠遠地清楚看見了他們之間註定會發生的悲慘未來，也依然懷抱著微弱的希望，試圖在生與死的夾縫當中，去尋求一線生機。

*****

“……年少時期的奈落還真是可愛得過分呀。”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為自己迫不得已地退出對方生活而無法參與的那幾年，不免感到了些許遺憾。

“雖然奈落不管變成什麽樣我都覺得非常迷人啦，但比起從前時不時撩起袖子教訓我一頓的暴躁模樣，現在已經被社會磨平銳角的奈落變得實在是太冷漠了，有點傷心啊。”

愛麗絲毫不客氣地直接戳穿了他，“奈落針對的人就只有林太郎你而已啦，誰讓你當年幹出了那麽過分的事情來。”

“哎——居然是我的過錯嗎？”

“要不然呢？”愛麗絲生氣地雙手叉腰，開始指責起眼前這個臉皮厚度堪比城墻的糟糕家夥，“都怪你以前擅作主張才會逼得奈落離家出走……所以我最討厭林太郎了！”

“別這麽說嘛，愛麗絲醬～”

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錯，或者就算知道自己有錯也不打算改正的森鷗外，再一次黏黏膩膩地賴上了金發的小女孩。

“這不是還有你在嗎，我可愛的愛麗絲醬？奈落對你可是從來都不設防的啊，只要你願意幫我……”

森鷗外從背後彎腰抱住了自家軟綿綿的異能，然後微微瞇起雙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

“阿嚏——”

非常莫名其妙的，奈落突然之間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怎麽回事？難不成是有人在想她嗎？

奈落皺起了眉頭，有點不確定地想道。

“奈落姐你感冒了嗎？”

走在身邊的太宰松松牽住了她的手，一前一後地晃動著小胳膊，踏著格外的輕快的步伐，嘴裏還哼著一段不成調的小曲，看起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他揚起了小腦袋，眨巴眨巴眼睛地看向奈落。

“會不會是剛才在奶茶店坐太久又吹了太多空調呀？”

“唔……有這種可能性呢。”

奈落頓時有些糾結地擡手摸了摸下巴。

“可是背後怎麽突然竄出來一股冷颼颼的涼意……哎呀，難不成有人在詛咒我嗎？”

“為什麽這麽說呢？這又沒有實質性證據。”

“直覺啦直覺，你可千萬別小瞧女人的第六感哦。”

話雖如此，但奈落左思右想地無論如何也找不出那個會詛咒自己的人選啊。

關系好的不可能詛咒陷害她，而會詛咒她的家夥早八百年前就一個不落地全下地獄了。

既然想來想去都得不到一個結論的話，就幹脆把它拋在腦後吧。

“奈落姐心真大啊……”

太宰忍不住為自家監護人的粗神經發出了一聲感慨。

“那是因為你還太年輕，沒經歷過多少事情呀。”

奈落伸手揉了把他蓬松蓬松的柔軟小卷發，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說。

“等你哪天碰見了同時挽著兩個漂亮的女朋友，旁邊還跟著十幾位美麗女性，場面卻是其樂融融，異常和諧，從來沒有翻過車的情景時，你自然會明白三觀也就那麽一回事了。”

“……奈落姐你認識的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啊？”

現在是幼年，並且對監護人以外的事情全都不感興趣，暫時還沒有顯露出日後那點見一位漂亮女性就想著上前去搭訕的苗頭的太宰小朋友，對於家長的交際圈表示心情覆雜。

“所以說你還年輕嘛~”

“這跟年紀沒有多大關系吧？”他忍不住反駁道，“是奈落姐你身邊聚集的奇怪家夥太多了的問題，真是的，整個橫濱未免也太小了點吧？怎麽走到哪都有怪人。”

講到最後，男孩情不自禁地鼓起了腮幫子，氣呼呼的很是不滿。

“照你這麽劃分的話，我們倆也算是怪人了哦。”

奈落掏出了鑰匙插進鎖孔裏擰開，推開大門牽著身旁這個超級難搞的麻煩鬼走了進去。

“課本昨天我就拿回來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了，你去整理一下書包，我曬衣服。”

“……哦。”

太宰不禁撅起了小嘴，低下頭踢了踢腳後才不情不願地應道。

“我明白的啦，奈落姐你不用跟我再三強調的。”

“那就拜托你了哦。”

奈落伸手捏了捏他綿軟的小臉蛋，不由得在心裏感慨這份手感可真好啊。

提著一桶剛洗好的濕衣服，奈落待在陽臺裏瞇起了雙眼享受這股微涼的輕風。

太宰則盤腿坐在了客廳的茶幾面前，拿起桌上的課本，一本一本地強行往包裏塞，粗暴的動作甚至害得頁面翻折也無所謂。

“國語、算術、社會和音樂……什麽呀，以我的天賦根本就不需要看書學嘛。”

隨手翻閱了一遍書本上的內容，太宰頓時面露不屑地嗤了一聲，表示就這種程度的繪畫水平真是簡單得連他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充滿了信心的模樣，毫不客氣地拿自己跟成名已久的藝術家作比較。

嗯，很好，不愧是太宰治。

叮咚——

可惜還沒等他陶醉完自己的才華清醒過來，門口忽然響起的鈴聲就先一步叫醒了他。

“恩？這個點了還有誰？”

太宰放下手裏的課本，爬起身邁開兩條小短腿“嗒嗒嗒”地跑過去開門。

原本以為是負責送牛奶的送奶工人，結果在他打開大門的一瞬間——

“呀，原來是太宰君開的門嗎？”

森鷗外一手牽著愛麗絲，一手提著水果籃，站在門外笑瞇瞇地向他打了聲招呼。

“好久不見~請問奈落小姐現在……”

嘭——

太宰治面無表情地直接把門甩了過去，差點沒撞塌對方的鼻子。

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的森鷗外：“……”

——果然，太宰君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厭他啊。

猛地聽見一聲巨響的奈落，嚇得趕緊扔掉懷裏的衣服從陽臺裏跑了出來，扒住門框，在看到自家孩子安然無恙之時不由得松了口氣。

“什麽嘛，原來沒事啊，嚇我一跳，剛才你給誰開門呢？”

“沒什麽。”

太宰一臉冷酷地回答了她。

“就是個想要上門推銷保險的推銷員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太宰：我們家不需要買保險

森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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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可以用留言來淹沒我啦（慢慢地在地上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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