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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期待是浪漫的月下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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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一貫喜愛運籌帷幄的掌控感,但也從不討厭意外。

千年來她分裂了無數個自我,從未有一個能在這無盡的黑夜中點亮一盞燈火。

——直到那個意外出現。

雖然這個新誕生的自我眼中那猩紅到刺眼的顏色與過往並無差別,但虛的確察覺到了不同之處。

倒不如說她其實會產生懷疑,這麽一個柔軟的靈魂,真的是名為“虛”的存在會誕生的事物麽,亦或只是誤闖的侵入者,僅僅只是繼承了這千年的罪孽,卻還愚蠢得像張白紙。

——愚蠢到,居然會把人類拉進她的世界。

以至於淪落至此。

——有那麽一瞬。

在塵埃落定前,有那麽一瞬,虛以為松陽能夠帶來改變。

她這個天真而可笑的半身,居然真的能笨拙而快樂的活在人類之中,那樣輕松的笑容,是她難以想象能出現在這張臉上的幸福模樣。

她看著那雙眼睛褪去猩紅,浮現起溫暖的淡綠色,以“吉田松陽”為名,這個半身有了自己的意志和行動,越來越不像是“虛”該誕生的產物。

虛理所當然產生了動搖。

她毫無疑問會覺得擁有“吉田松陽”這個名字的,她的半身,或者說是她的雙生姐妹,這樣活著也很好。

有什麽不好呢?

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又曾背負何種宿命,她只用享受被她喜愛的人類全心全意地依賴著的日子。

——松陽在長洲停留了八年。

只要虛不主動將松陽拉進識海,松陽當然不可能發現虛自始至終都在沈默的窺視這一切。

她也就樂得在這無聊的觀察中消磨時間,看看松陽向往的生活是個什麽樣子。

那個銀發天然卷的小子一臉討人厭的樣子,對她這個半身的企圖簡直昭然若揭,也就松陽自己傻傻的什麽都不知道。

那個紫色頭發的小鬼除了跟在松陽後面什麽都不做,也不好好聽課,眼睛簡直要長在松陽身上,比起天然卷小鬼還讓人煩。

惡心。

虛每次都要忍住想搶過身體,把那兩個小鬼從身邊扔開,再一把掐死的沖動。

幸好還有個長頭發的小鬼還算過得去,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多少算是個聽話的學生。

反正就算再過一千年,虛也理解不了這一切有什麽意義。

她永遠沒法和松陽和解,她們倆也永遠理解不了人類的想法。

就像那個小鬼,嘴上說著要保護松陽,最後也依舊遵循了內心的欲望,將松陽再次拖進這永無止境的黑暗中。

世間從來不缺低劣的背叛者,人類也自古不曾戰勝他們的本性。

星球自身並不會記得人類從何時誕生,但會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來自人類的破壞與傷害,被無休無止的掠奪。

人類才是世間最無情的生物,自詣為這顆星球的主宰,又不曾給予愛意,而她即是人類所積累的惡果,千年來將惡意完完整整地反饋給人類本身——她稱之為天誅。

人類的欲望永生不滅。

所以她絲毫不意外這個故事以如此慘淡的結果收場。

——虛當然不否認自己也會失望。

如果那個名為朧的小鬼有勇氣熬過這種絕望,她或許也得為自己輸掉場賭局而感到遺憾,卻並不會因為贏了這場賭局而開心。

可悲。

人類啊,自古以來也不過是不斷的制造痛苦,又沈醉於痛苦中開始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就連你也——

你還在堅持什麽呢?

那時虛站在松陽身邊,看著松陽安靜地低下頭,現實世界裏松陽臉上還是那副從容的模樣,甚至對那個紫發小鬼的哭喊視而不見,也不去看那個銀發的小鬼絕望到極點的表情。

她的半身只會在識海裏平靜地流淚。

有什麽好哭的呢。

虛罕見的嘆息一聲。

你明明早就知道,繼續放任下去會有這樣的結果,還是固執地堅持著被拋棄的約定,還想要化解背叛你的小鬼心裏扭曲的黑暗。

這是你親手做出的選擇所帶來的痛苦。

就讓我來——

時間回到現在。

——滿懷殺意的刀從虛手中脫出,沖著松陽的正面襲來,被她用僧杖擊落,落在地面上便是刺耳得幾乎劃破寧靜黑夜的聲響。

“虛……”

松陽喃喃自語般喚出這個名字。

她面前的女人一身漆黑的羽翼,眼睛是猩紅而冰冷的,額前的碎發被高高梳起。

排除這些差異,映入松陽眼中的就像是鏡中的畫面,只不過難說誰才是鏡子外的人。

她的大弟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種詭異的場景嚇呆了,就瞪大眼睛站在幾步開外,嘴唇顫抖著吐不出一個字,又頹然地低下頭。

松陽雖然不清楚他為何也在這裏,但還是下意識地晃到朧身前,狀似無意地將她的大弟子攔在身後,又試探性地往虛面前靠近,直到停在對方一步開外的距離才停頓下來。

“你……”

她註視著虛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什麽?”

紅眸的女人淺淺勾起唇角,看上去是在微笑,語氣也溫和耐心的同她眼底的森冷截然相反。

刀被她反手□□,也沒插回刀鞘,就垂在鬥篷邊晃蕩,殺意若有若無地彌漫開。

松陽為難地蹙著眉,嘆道。

“這個發型……真的不考慮把頭發放下來嗎?”

虛嘴角抽了抽。

她眼裏流露出看智障的神色,嗤笑道。

“我原以為你只是失憶,現在看來腦子還是那麽蠢。”

“……好難聽的說法喔。”松陽抱怨道。

“還有更難聽的說法要聽嗎?”

“……你好像鬧脾氣的小孩子。”

“這個詞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看你一副早就想這麽說我的樣子。”

她們倆站在這裏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如果無視掉松陽始終朝前方略微傾斜的僧杖,和虛手裏的刀明晃晃的反光,氣氛居然稱得上和諧。

松陽當然不認為虛把自己引來這裏是為了和她友好會談,對方身上的殺意濃郁的讓她都有些按捺不住本能性的戰意。

但是對方並未出手,松陽也不會主動發起攻擊,也就由著虛有意無意地縮短她們之間的距離,握住僧杖的手始終警惕著虛再次發難。

虛瞥見松陽略微繃緊的唇角,揚了揚眉。

“不是麽?沒有千年的記憶,你也不過是個憑借本能和殘留的情感行動的稚童。”

“千年的……記憶?”

松陽怔了怔。

虛未持刀的那只手以近乎溫柔的力道撫上她的側臉,又緩慢地下移,手掌滑過她的下頜,落在她胸口衣襟處。

“不如我把記憶還給你?”

伴隨著對方皮膚觸及的溫度湧進血液深處,有關千年的漫長記憶也像是跟隨著這溫度一般,洶湧地流淌進破碎的識海。

“我們……”

不老不死的怪物。

席卷人世間的烏鴉。

漫無邊際的屍骸。

最初的,和最後的——

“虛……”

——虛用那只手穿透松陽的胸口時,松陽其實察覺到了刺骨的殺意,手中的僧杖也舉了起來刺穿了虛的手臂。

但伴隨異物入侵□□的感覺,她的身體剎那間像是失去了自控能力一樣,手腳一軟,握著僧杖的手失去了力氣,心臟處傳來的刺痛令她止不住地戰栗,整個人幾乎癱倒在虛的懷抱裏。

這種疼痛感與以往被火灼燒被武器砍傷被毒素入侵的感覺都不同,像是血液裏鉆進了無數只細小的蟲在啃咬她的血管,細細密密地流進她身體的每一處,讓她使不上力,一呼一吸之間盡是四面八方牽扯著的撕裂感。

“痛嗎?”

虛笑得眉眼彎彎。

她把刀隨意扔到地上,插著僧杖的那只手攬著松陽抖個不停的身體,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繼續往對方胸口刺入,帶出一股又一股湧動出的血肉。

直至到達松陽心臟所在之處,她才把手指間藏著的結晶體盡數按進這顆微弱地跳動著的心臟之中,又慢騰騰地拔出鮮血淋漓的手掌,替她捋開被汗水黏在臉頰邊的一縷淺色的長發,滴落的血跡也染紅了這淺色的發絲。

“當然會有點痛,姑且忍受一下吧。”

虛的口吻居然還算得上是關切。

她撫摸著松陽蒼白的臉,溫柔的地替她拭去額頭上的汗珠,又用手指輕輕觸碰著松陽不斷哆嗦著的唇,然後稍微用力撬開她緊咬的牙關,讓她咬住自己的手指以免傷到舌尖,借此緩解這難熬的疼痛。

而後虛低下頭,暧昧地湊近松陽疼痛的滲出汗珠的臉頰邊,將吐息留在她蒼白的脖頸。

“那麽向往成為人類的話,就忍受住兩種活躍的阿魯塔納能量相互排斥的痛苦吧,比起絕望,這種痛苦還是能夠忍受的對吧?”

——這的確是一個意料之外的發現。

在異星之間旅行時,虛遇見了與她有著相似的根源的另一個女人。

更準確來說,是一具迎來終結的龍脈變異體。

千年以來,她還以為終於找到了能夠徹底破壞龍脈軀體的方法,有此機遇自然不願錯過。

為此她和那個傳說中的宇宙獵人星海坊主大打出手,差點折在對方手裏。所幸她不講道義也沒興趣戀戰,直接驅動天道眾手底下的海盜部隊——春雨的一整個廢棄師隊去圍剿阻攔,自己搶到人就開船逃跑,一邊繼續研究修覆和毀壞的方式。

隨即她失望的發現,這個女人之所以停止了生命活動,只是因為其本源的龍脈化為死星,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方法能夠讓她解脫。

——與星球共生,亦共死。

即便虛用遠離地球的方式暫時擺脫龍脈體,受到致命傷之後也還是會從某一處龍穴再次誕生。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對研究這個軀體也失去了興趣,無聊地嘗試往這具身體裏註入絡陽星的阿魯塔納,又試著註入地球的阿魯塔納,居然陰差陽錯的把這個女人喚醒。

等到星海坊主找上門來,虛直截了當把覆活的女人扔回給他。

“你……”

星海坊主臉憋得通紅,抱著那個女人硬生生把怒火壓下來,看起來大概是想罵難聽的話又說不出口,虛也沒興趣和他交流,只是看在借用了人家妻子的份上,還算友善的提醒道。

“她現在算是在兩種阿魯塔納排斥中短暫擺脫了變異,排斥的感覺會很難熬,不過能量總會耗盡,到時候會怎麽樣也不好說。如果能讓她待在能吸收到絡陽星阿魯塔納又不會被持續影響到的地方,久而久之,說不定就變成常人的軀體了呢。”

“……謝謝。”

傳聞中性格暴躁的宇宙獵人深深俯下腰,向虛行了一禮。

他看著懷中女人的眼神溫柔得像是懷抱著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

——虛有一刻想起了松陽。

對於不被期待的怪物而言,死亡是唯一能夠獲得平靜的方式。

——怪物是無法被拯救的。

漫長的千年裏,那個曾有過期待的孩子逐漸被慘烈的血腥吞沒,絕望到產生這樣的想法之後,她漆黑的世界裏第一次迎來了一顆柔弱的淡綠色的萌芽。

她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對這份淡綠色的期待,卻不可遏止地回想起那一天——

“我……”

虛聽見松陽低語的聲音。

什麽?

——現實世界裏,銀發的小鬼淚流滿臉地舉起了刀,從此再也不曾對這個世界產生渴求。

——識海裏,虛提著刀走到松陽背後,終於聽清了松陽最後留給她的那句話。

“對不起。”

她的半身對那個銀發的孩子留下一句“謝謝你。”卻對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她看著那顆頭顱落地,意識到這雙淡綠色的眸子或許再也不會睜開,突然感覺到一絲茫然。

你在——

你在對不起什麽?

你到底——

奈落現任首領舉起刀帶著一股不要命的架勢往虛正面砍過來,虛絲毫不覺得意外,隨意拔出手臂上的僧杖就打飛了朧的刀,輕松地瞄準朧的喉痛捅過去。

松陽從這陣宛如撕裂靈魂的疼痛中稍微緩過勁,掙紮著一把奪過僧杖,把朧往後一推,自己也從虛的禁錮中掙脫開。

她連氣都沒法順暢地喘,搖搖欲墜地後退,用僧杖支撐住身體勉強站立著。

胸口的傷血肉模糊的暴露在被拉至敞開的衣襟外,深可見骨,本該體現作用的再生能力仿佛被這從心臟的血液中湧動流淌的異常能量幹擾,傷口附近肌肉組織絲毫沒有以往那樣蠕動著聚攏的跡象。

松陽艱難而綿長地吸進一口氣。

心臟中被嵌著異物的而引起的能量排斥的疼痛倒不是那麽難熬。

一千年以來不論是她也好,虛也好,所遭受過的傷痛都要比這嚴重的多。

只是她從未體驗過這種傷口無法快速恢覆的感覺,血止不住地還在潺潺往外湧動,染紅衣料又成團滴落了一地。

比起疼痛,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才更讓她陌生。

——眼前的畫面在模糊和清晰中交織,導致她此刻根本分不出註意力去判斷虛的下一步動作,也不能完全看清虛的動向,只能摸索著退到飛船邊緣,才繃緊了脊背凝神去看虛的位置。

——虛沒有追上來。

紅眸的女人只是遠遠地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地望著她,那身黑羽令這個人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對方微微動唇。

“我等你的答案。”

她說什麽……

大腦也被眩暈沖擊得喪失了思考能力,松陽實在分不出精力去猜測虛的意圖,只能努力睜大眼睛,四處尋找離開的路。

目光落在不遠處如雕塑般佇立著的男人面上時,她呼吸停滯了一秒。

朧看上去並沒有要和她一同離開的打算。

盡管他剛才做出了等同於被宣判死刑的反抗。

虛還給她的記憶,不止是過去的一千年,乃至於她沈睡於識海中,僅僅只有虛所註視著的十年的過往也一並傳送過來。

自然不能讓他留在這裏。

喉嚨裏泛著血腥味,幾乎都發不出聲,她好不容易才把嗓子清幹凈,手費力地朝他伸過去。

“朧……”

——跟我走吧。

如果我還來得及對你說出這句話——

男人擡起頭,望著他的老師因忍受疼痛折磨而蒼白的臉,肩膀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

盡管痛不欲生的情緒快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的手卻始終垂在身側,手指如垂死掙紮一般收緊,又無力的松開。

——他已經沒辦法做出正確的選擇。

無法挽回的過去。

倒塌的信念。

背負的過錯。

再也沒有被拯救的可能性。

曾經唯有一次去拼命索取些什麽,就將全世界毀滅得徹徹底底,以至於從過去到現在,都無法鼓起勇氣再一次向他的老師伸出手。

“我不能——”

男人拒絕的話語被從手臂上傳來的拉扯力道以及身體驟然騰空的失重感打斷。

——已經完完整整,清楚地回想起了她最初的大弟子。

多少次放開了那孩子的手,多少次把他拋在身後,多少次讓他在期待中失去希望。

倘若還有機會——

松陽搖搖晃晃地朝著她的大弟子沖過去,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呆楞目光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拖著他僵硬的身體跳下了飛船。

——不敢伸出手也沒關系。

——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裏也沒關系。

——害怕,恐懼,不安,也沒關系。

從今往後,我會主動抓住你的手。

——不會再留下你獨自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把!活著的朧拐走了……目前為止最難搞的一章(痛哭

搞了龍脈的各種私設啦,解釋了一下江華還活著的原因和虛曾經做過什麽,理論上來講兩種阿魯塔納能量互相作用應該不會疼,主要是和星海坊主一樣往心臟插所以比較疼?總之就這樣了(痛哭+2

接下來暫時是弟子們的場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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