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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秋哥,救命!你快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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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上次一樣,陶婷回辦公室的時候沒關門,知道江蓁要來。

“坐。”陶婷掀眼看了她一眼,端起手邊的咖啡。

江蓁坐下,手放在膝蓋上看著陶婷,沒先開口。

陶婷放下杯子,問她:“想知道為什麽?”

江蓁點頭:“對。”

茜雀主打的用戶是年輕女孩,她們能從虞央身上得到的共鳴有限,銷售額的上升空間不大。

但如果利用好Kseven的粉絲群體,她們抱著支持偶像的態度,就算原先不是茜雀的用戶也會嘗試性地購買使用。這些潛在客戶就是促使銷量突破新高的關鍵。

何況江蓁剛剛也表明了,Kseven的合作態度是樂觀的,只要他們確定下來,方案立馬就可以開始執行。

從各方面因素考慮,都應該選A組才對。

陶婷宣布完結果就散會了,江蓁現在來討個理由,否則她不會甘心。

半晌,陶婷才慢悠悠地開口:“宋青青她們這個方案,馬馬虎虎,還有的再改。”

江蓁皺起眉,不解:“那為什麽不選Kseven呢?市場預估你也看了,如果由Kseven代言,銷量不用擔心,臻麗榜單咱們也穩了。”

陶婷看著她,微瞇起眼:“憑什麽,就憑讓七個小男生沖著鏡頭耍耍帥?”

江蓁深吸一口氣,她算是聽出來了,這刻板女人原來是瞧不上人家小愛豆。

她收回要往外發洩的情緒,言簡意賅一句話:“但事實就是如此,Kseven的帶貨能力比虞央強。”

陶婷淺淺勾了勾嘴角,語氣卻冷了幾度:“江蓁,你可以理解為我有偏見。”

她換了個姿勢,上身前傾,拉近兩人的距離:“我知道現在有很多彩妝護膚品牌找了一堆男人代言,反響效果還挺好。但在茜雀,在我這裏,這件事想都別想。尤其是這套口紅,你的方案被市場選擇,但不被產品選擇。”

江蓁微張著嘴,無奈得有些想笑:“都2020年了,男人也有用化妝品的啊,為什麽不行?”

陶婷只問:“你來茜雀之前,是在博雅工作的?”

江蓁頓了頓,點頭:“對。”

“那好,我問你,如果男明星都來代言口紅代言眼影了,那麽女明星們呢?”陶婷向後傾,靠在椅背上,笑得有些譏諷,“博雅找代言人的時候會考慮女明星嗎?畢竟剃須刀也能用來刮刮腿毛呢。”

江蓁張了張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發不出聲音反駁。

辦公室裏沈默了一會兒,陶婷啟唇問江蓁:“想方案之前,有再去看過產品創意嗎?”

看她眼神閃爍的樣子,陶婷心裏也清楚了:“我要你寫的是新品策劃,你呢?自作聰明、本末倒置。”

陶婷頓了頓,哼笑一聲:“江蓁,ambitious,but not anxious.”

言語是鋒利的刀子,江蓁被一刀一刀刺得有些懵。

從進門開始,她盡力維持冷靜克制的表象,不想表現得氣急敗壞,讓人看了笑話。

而現在面對陶婷不留情面的指責,她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只想快點逃離,太難堪了。

掌心被指尖掐出一排月牙印,松開時泛起刺痛。江蓁微微鞠了一躬,轉身走出辦公室。

見她出來了,組員們都圍了過來。

“蓁姐,主管怎麽說的?”

“是啊,為什麽不選咱們的?”

“我看就是想把升職機會給宋青青吧。”

劉軒睿說完這話,被於冰瞪了一眼。

江蓁這會兒沒心情說這些,她讓其他人都回去工作,只把於冰留下,兩人去了樓梯間。

她沈著臉色問於冰:“這套口紅原來是打算什麽時候上線的?”

於冰回答:“今年上半年啊,因為疫情當時耽擱了,後來也沒合適的時間。要不是原定的眼影和煥言撞了,也不會選這套頂上。”

“紀念Carol那套?”

於冰點頭:“對。”

——“Ambitious,but not anxious.”

江蓁這會兒知道陶婷為什麽這麽說了。

Carol是茜雀的第一位女高層,在茜雀工作了近四十年,幾乎是將一生都奉獻於此。去年Carol退休,為了表達紀念,以她為創作靈感設計了這七支口紅,原定於今年年初Carol生日的時候發行。所以相較於茜雀的其他產品,這個系列的主打受眾是職場女性,而不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

“自信、獨立、堅定”,是這套口紅的三個關鍵詞,也彰顯出由Carol為代表的職業女性魅力。

宋青青的方案與產品理念不謀而合,所以陶婷說,市場也許會選擇Kseven,而產品選擇虞央。

江蓁懊悔地閉了閉眼睛,用手捂住臉,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陶婷出的題很簡單,是她沒看清題幹就慌慌張張開始寫計算步驟,導致完全偏離方向,得了個鮮紅的大叉。

“把產品賣出去、賣得好,是推銷;幫助消費者找到適合自己的產品,讓產品更好地被了解,才是營銷。”

這是當初面試時,她自己說的話。

江蓁扶著樓梯扶手勉強站穩,整個人仿佛置身寒冰之中,涼意侵占四肢,耳邊嗡嗡作響,剛剛發生的一切像走馬燈一樣飛速在腦海中閃過。

初心這詞被用爛了,但人這輩子總得有要堅守的東西。

可她都幹了些什麽?

沒了解清楚產品的最初立意,一門心思都在銷量上,甚至還理直氣壯地和陶婷談市場。

別說陶婷想不想罵她,江蓁這會兒恨不得抽死自己。

越是拼命想證明自己活得很好,現實卻越糟糕。

她沒能煥然新生,甚至連原本擅長的事都做不好了。

於冰看江蓁臉色不對,主動離開,給她留點個人空間調節一下情緒。

江蓁在樓梯間待了二十分鐘,沒哭,就發了會兒呆,亂七八糟什麽都想了想。

她覺得洩氣、疲憊,但不會哭,本身就不是個愛掉眼淚的人,何況自己犯的錯誤,哭有什麽用。

胸口堵著一團東西,壓得難受,她只能不停地深呼吸,喘氣再吐氣。

等覺著好一些了,江蓁站起身,動了動發麻的腿。

她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補了補妝,再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像往常一樣等下班。

劉軒睿湊過來問她沒事吧,江蓁回以一個微笑:“沒事。”

她在群裏發了一條消息,先表示這次的方案是她帶著大家走錯了方向,她承擔主要責任,再鼓勵大家不要灰心,回去都好好反思一下,明天針對方案的問題開個會。

六點下班時間到,宋青青她們組還在忙,看上去是要加班了。

A組人這會兒收拾好了東西,卻沒一個敢起身。

江蓁看大家面面相覷的樣子,笑了笑:“怎麽啦?平時下班不是很積極的嘛?”

有個小姑娘嘀咕了一句:“我現在還真希望能留下來加班。”

江蓁的笑僵了下,她往會議室裏看了一眼,安慰組員也是安慰自己:“來日方長,還有的是機會,這次是咱們技不如人。”

末了,她又自嘲道:“看來給我們點壓力和危機感確實是有必要的。”

見大家還是不動,江蓁誇張地揮動手臂:“走吧,下班吧,下個禮拜就放國慶了,都開心點兒!”

在組員面前保持積極樂觀,一出公司大樓她就原形畢露了。

江蓁塌著肩走在路上,不想擠地鐵,咬牙打了輛的。

看著計價表上飛速上漲的數字,她拍拍自己安慰道:就當破財消災,破財消災。

現實殘酷無情,但她有她的避世桃源。

劉以鬯在《酒徒》裏寫:“酒不是好東西,但不能不喝。不喝酒,現實會像一百個醜陋的老嫗終日喋喋不休。”

江蓁從未覺得屋檐上的鈴鐺響有這麽美妙,簡直是如聽仙樂耳暫明。

她推開木門進屋,走到吧臺,拉開椅子坐下。

調酒師陳卓今天左耳帶了個耳釘,像日劇裏叛逆不羈的校霸,又痞又帥。

他看見江蓁,揮手打了個招呼,問:“姐,來喝酒?”

江蓁點點頭:“今天心情不好,來杯度數高點的。”

陳卓聽到這話打了個響指:“行兒,就愛聽這話。保你忘憂消愁,啥煩惱都想不起來!”

江蓁挑了下眉:“那我拭目以待。”

還沒吃晚飯,江蓁又點了份“主廚今日心情指數”。

陳卓給江蓁調的酒是他原創的,花裏胡哨一堆操作,江蓁一開始還能看個大概,很快就不知道他都往酒裏加了什麽。

幾分鐘後,高腳酒杯被推至江蓁面前。

杯子裏盛著紫紅色液體,像紅酒,但顏色更清透,底部沈著幾顆飽滿的紅石榴。

陳卓勾著嘴角,眼眸在燈光下亮閃閃的,他指指酒杯,說:“嘗嘗。”

江蓁擡起酒杯淺抿一口,口紅印了一圈在杯口,讓這杯酒莫名添了幾分風情。

看起來像果酒,但入口酒精味很重,辣得江蓁皺起臉。等那陣刺激勁過了,又能嘗到一絲甜味。

口感順滑,能聞到水果的清香,烈和甜都把控地剛好,多一分嗆口,少一分又不夠勁。

江蓁又喝了一口,問陳卓:“這杯叫什麽?”

陳卓咧著嘴笑:“不知道,頭次做的。”

江蓁呵了一聲:“敢情我是試驗品?”

陳卓喜歡創新,喜歡自己發明,菜單上的酒除了經典的長島冰茶、瑪格麗特等等,很多都是他的原創。一些時令的原料過季後,他也會不斷更新菜單,這也是At Will常客多的一個原因——無論喝酒吃飯,這家店永遠能帶給你意想不到的驚喜。

“這杯酒送給你,今天不開心,那希望美女姐姐你明天開心。”陳卓說完就轉身走了,晚上客人多,他還有的忙。

江蓁用手指撫摸著杯沿,低頭彎唇笑了。

這種男孩子,沒女生能抵擋。

早個十年八年,兩杯酒換一顆少女心綽綽有餘。

但在她現在這個年齡,心動就純屬玄學了。

她小口小口嘗著酒,不知道是累了還是酒意上頭,江蓁覺得腦袋越來越沈,暈乎乎的,又不是想睡覺的那種困。

很快菜也上齊了。

也許是趕巧了,江蓁今天心情欠佳,主廚看來也過得不是很開心。

今日的“心情指數”是一碗樸素家常的餛飩,清湯,薺菜鮮肉餡的,上面撒了紫菜和蝦米。

江蓁嗜辣口味重,嘗了一個覺得太淡,叫了服務員給她拿辣椒醬。

一碟辣椒醬被端上來的時候,杯子裏的酒已經見底。

江蓁撐著下巴,雙頰浮上紅暈,還行,她還能平穩地夾起一只餛飩蘸了醬往嘴裏送。

“嘖。”舌尖剛碰到味,江蓁就嫌棄地皺起了眉。

這叫辣醬?甜蜜蜜的,屁點辣味都沒。

她吐出口氣,揮揮手,叫來服務員:“你們這兒,就沒有辣~一點兒的辣醬嗎?”

服務員小哥回她:“行,我幫你去後廚問問啊!”

——

At Will的主廚大人今天是不咋開心。

家裏的小祖宗生病了,最近食欲不振,喘氣聲有點重,今天下午被他送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肺炎。本來就挺乖一小家夥,現在懨懨的沒精神,看著怪讓人心疼。

土豆被他留在醫院裏治療,季恒秋走的時候,它趴著墊子上,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狗最通人情,那一雙烏黑的眼睛太揪人心了。

季恒秋差點就想和醫生說要不還是帶回家吧,他明兒再給送過來。

剛剛護士給他發了段土豆吃東西的視頻,季恒秋看完,給對方回了句:“謝謝,辛苦了。”

後廚的垂布被人掀開,楊帆探個頭進來問:“秋哥,客人嫌咱的辣醬不夠辣,還有別的嗎?”

季恒秋收了手機放進口袋裏,起身走到架子前,上面擺著滿滿兩層瓶瓶罐罐的醬料。

他隨口問:“誰啊?”

楊帆進來,走到他旁邊:“一美女呢,來過兩回了。估計是川渝那兒的人,能吃辣。”

季恒秋點點頭,從最裏面拿了瓶醬,用圍裙擦了擦瓶身,遞給楊帆:“這瓶。”

“欸。”楊帆接過,剛打開蓋子一股辛辣味就鉆了出來,直沖鼻腔。

“謔。”他捂著鼻子偏過頭去猛咳嗽兩聲,“這魔鬼辣啊?這麽沖。”

季恒秋微不可見地翹了翹嘴角:“給她吧。”

楊帆舀了兩大勺醬,他一路端著調料碟都被嗆出了眼淚。

那瓶醬是特制的,用的不是魔鬼辣,但也比市面上絕大多數的辣椒更辣。季恒秋做飯很少會用到,偶爾做川菜也只加那麽一點兒調味。

但凡有川渝的客人來要辣醬,季恒秋都會拿這一瓶給人家嘗。

嚷嚷自己能吃辣,仗著是川渝人嫌不夠辣的,挑釁說要變態辣的,就拿這個治,保證服服帖帖。

以前程澤凱還給這瓶醬取了個沒品的諢名,叫“菊花殘”。

這本純粹是個下馬威,基本拿筷子沾一點嘗嘗就知道厲害了,沒啥人想不開真敢挑戰。

但是季恒秋沒能料到,外面那個是表面穩如泰山,實際早已神智不清的女酒鬼。

一分鐘後,他聽到大堂裏楊帆撕心裂肺的求助聲:“秋哥,救命!你快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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