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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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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都的夜不同於其它州,因著大皖朝民風開放,而華都住戶眾多,商貿發達,入夜後大都明月當空、華燈高懸,人們往來於十裏長街,一望無盡的人群都使華都顯得分外熱鬧。

但今夜下過雪,客人不多,攤販們也收得早,因此街上冷冷清清,唯獨綿延的燈火綴著空曠的街道,與月光一道映在雨洗過的青石地面,更顯冷寂。

許一盞離開東宮時夜太深了,她肩上搭著太子逼她穿上的風氅,若有似無的檀香縈在她的鼻端,許一盞便知道太子這些天常去皇後宮裏——但無所謂嗷,說出來反而顯得她鼻子太靈,反而坐實了莫須有的狗名。

忽然,檀香中多了一縷輕淡的異香,許一盞微微頓步,肚子裏傳來一聲悠揚的抗議。

......不錯,為了氣方沅,今晚沒吃宵夜。

虧了,血虧。她明明有一百種辦法讓方沅痛苦得茶飯不思,為什麽要選擇這樣自損八百的戰術,白白浪費了一回尚膳局的手藝。

許一盞倒回幾步,扭頭望向街邊還沒收攤的餛飩鋪子,除了收拾湯鍋的老板,果然還坐著一個孤零零的背影,腰細肩窄,正埋頭苦吃。

只這一眼,許一盞喜出望外:“方學士——!”

方沅的背影僵住了。

良久,許一盞已經繞至他跟前,笑瞇瞇地俯視著他碗裏的餛飩,方沅粗著嗓子回:“......你認錯祖宗了。”

方沅把錢袋裏僅剩的銅錢都攤在手心,好歹湊夠了兩人的飯錢。

臨走時,餛飩鋪的老板眼中似有幾分同情,但還是風卷殘雲一般地收了錢,方沅抹幹凈嘴,對許一盞道:“好了,你留步,就此別過,別再見了。”

許一盞也擦擦嘴,笑嘻嘻地問:“幹嘛啊,你是不是還想偷溜去吃好的?方學士,知遇之恩萬死難報,捎上恩人又有何不可呢?”

方沅欲哭無淚地扭過臉:“恩人個屁!沒了,真沒了,半文錢都不剩了。”

他把恩人兩字咬得很重,憤憤地,更顯出幾分委屈。

許一盞當然不信,她早就知道褚晚齡私底下給了方沅不少賞賜,還不算那些親近變法派的官員悄悄送至方沅府上的禮——別說兩碗餛飩,再吃二十年的餛飩都綽綽有餘。

但她剛開口,正想再多捉弄方沅幾句,耳邊突然聽見一聲細微的尖響,像是什麽鐵制的物件硌在瓦片上的聲音。

......是貓誤踩了嗎?還是她太敏感?

許一盞眉尖微蹙,方沅難得見她沈默這麽久,以為她是放過自己了,忙踮起腳,試圖遠離這個土匪似的許太傅。然而不等他邁動步子,許一盞忽然拎起他的衣領,縱身急躍向另一側街邊。

在他們離地脫出的剎那,一枚銀光凜凜的暗箭從暗處竄來,正中在他們方才站立的地方,力道極大,狠狠地叩破了那處的一方青石。

若是沒有許一盞,只那一箭,方沅一介凡體肉胎,當然是毋庸置疑的一擊斃命。

方沅也看見那枚暗箭,驚起一身冷汗,下意識揪住許一盞的衣服。許一盞則趁機解開那件礙事的風氅,丟進方沅懷裏,腰間佩劍驟時彈出——按照顧長淮的說法,這是顧此聲昔日闖蕩江湖時的佩劍,名為“刻舟劍”。

餛飩鋪子的老板早已嚇得鉆進桌下,許一盞護著方沅,靜下心神細聽,卻再也沒能捕捉到一絲聲響。

......但那股隱秘的殺氣絲毫沒有消弭。

對方依然停在暗處,覬覦著在她身後瑟瑟發抖的方沅。

只是因為不能判斷她的深淺,所以那人才稍微停了動作。

許一盞站在積水一般的月光裏,月光映在刻舟劍上,清冷的光暈為它漆上一層刺骨的霜。

不知是因為她還是因為劍主曾是顧此聲,這把飲血無數的劍很有些躁動。

許一盞自打成為太傅,還是第一次遇上如此的生死之境,心下竟也有幾分詭異的興奮。唯獨方沅緊張得不行,躲在她身後,全靠著懷裏的風氅汲取一點信心:“還、還在嗎?”

“在。”許一盞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四下的動靜,還不忘玩笑道,“先說清楚,我只會殺人,不會護人,你最好有多遠躲多遠。”

方沅結結巴巴地嚷:“我、我現在能躲去哪啊!”

他又不是傻子,連對方有幾個人都不知道,此時此刻當然是跟在許一盞身邊才最安全。

而他話音未落,他倆身後已經傳來數聲有人落地的聲響,方沅嚇得連聲驚叫,拉著許一盞的衣服才敢回頭去看。許一盞卻連頭也沒回,而是上前撿起那支暗箭,順便吩咐道:“辛苦你們,排查一下這幾天進出華都的流動人口。”

——來人正是褚晚齡派來保護他們的暗衛。

隨後,殺氣消失了。

但許一盞還是頗有幾分遺憾,因為釋蓮不在其中,來的幾人雖然同是和尚,武功也不錯,卻終歸不如釋蓮可靠。

她本想讓釋蓮帶方沅回去,自己親自留下來檢查現場,可惜釋蓮確實身居要職,分身乏術,不太可能隨傳隨到,為了方沅的性命,她也只好自己護送他回府。

方沅說話的聲音都帶幾分哭腔:“這、這到底是什麽?是沖你還是沖我啊?”

其實他本人也猜到了。

若是沖許一盞來,人家壓根不會單槍匹馬地過來。畢竟憑許一盞的武功,還沒聽說有幾個人能獨自一人輕而易舉地取她狗命。

“有人坐不住了,殺你和殺我都沒區別。”許一盞借著月光打量暗箭,可惜她涉世不深,也看不出這枚暗箭代表的是何方勢力,還是方沅眼尖,遠遠地也能看見上邊鐫了幾個小字。

方沅定睛看了一會兒,讀道:“......相見歡?”

許一盞反問:“這啥意思?”

一直垂首待命的幾名暗衛對視一眼,自覺道:“這似乎是江湖門派的東西。”

許一盞挑了挑眉:“哪個門派?”

“這......小僧也不太清楚,江湖事宜有專人查辦,是不許我等過問的。”

許一盞便用衣角擦了擦箭尖,順手揣進懷裏,又從方沅手上取回風氅,披回肩頭:“故弄玄虛,廢物才會把心思花在這種破事上。”

刻舟劍利落歸鞘,許一盞回眸瞥過方沅,淡道:“走吧,爺送你回家。”

方沅依然一陣後怕,眼見著許一盞說完便走,連忙快步追上她。他倆逆著月光,在濕冷的地面投下兩道瘦長的影,暗衛們分派完畢,回歸原位,街上很快恢覆了平靜。

餛飩鋪的老板等了許久,終於沒再聽見聲音,這才從桌子底下鉆出來。

老板雙腿戰戰,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卻突然發覺自己迎面撞上一道長影,對方一身如夜的黑衣,嚴防死守地藏著臉上每一處細節。

但他偏瘦的體型側證著他的年紀並不算大,老板瞳孔驟縮,聽見對方閻羅審問似的質詢:“那個拿劍的,長什麽樣?”

老板楞了半天,急忙從記憶裏翻找有關許一盞的所有印象,抖著聲音答:“很、很俊,很瘦,皮膚很白......”

黑衣人問:“你知道他的身份嗎?”

“......不、不認識。”

黑衣人沈默片刻,呼吸漸重,老板甚至感覺到他渾身溢滿的“不高興”的氣息。

慘了、慘了,厲害的公子走了,倒黴的不就剩他了嗎?

莫非這殺手殺不了想殺的人,就要拿路人出氣??

老板渾身緊繃,只恨自己出來得太早,卻聽黑衣人接著問:“他吃了什麽?”

“啊...他們點了餛飩,豬肉的。”

黑衣人遠離幾步,給他留出了起身的空餘,穩穩地在一邊的長凳一坐,沈聲問:“多少錢?”

“...您、您要的話,不要錢......”

黑衣人眉頭一皺,往桌上拍了一貫銅錢:“來一碗,不要蔥。”

許一盞被陽光包裹著醒來時,靠在一棵樹下,身上只搭了褚晚齡的那件風氅。

為了方便救人,她昨夜直接歇在方沅家的院落裏。

睡得過於不爽,以至於她心情也很不爽——如果不是方沅太過廢物,她今天本來該在家休沐。

比如睡到正午再起來,這才符合她的生活時間。

方沅心中驚懼,也沒能睡好,天一亮就推門出來,戰戰兢兢地搖醒許一盞:“許輕舟,那人昨晚沒來我家吧?”

許一盞閉著眼睛,猶且留戀她將醒未醒的夢,懶得理他。

於是她錯過了方沅頓時變得驚慌失措的神情,以及下一刻便被方沅揪著衣服猛搖:“...許輕舟?許輕舟?!你怎麽不醒!許輕舟!!”

許一盞:“......”

她那坐擁無數錢財美人的美夢立刻被搖得碎了一地,只留一點稀巴爛的尾巴,讓她勉強記得一群美人中有一個平胸。

.........靠。

方沅卻已經快哭了,慌裏慌張地試她鼻息:“許輕舟,你不要死!我還請你吃餛飩啊!!!”

許一盞一把拍開他的手,開口道:“我要吃四兩的。”

方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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