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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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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一盞正式任職東宮,中途不曾變換陣營,翹首觀望狀元府的眾人終於消停了。不論她心裏究竟是何意圖,至少在皇帝留給她這足有一旬的時間裏,她仍舊沒有接受他人的示好,便足以歸類為太子的臣屬,若無意外,是無法策反了。

先是盛宴何月明造訪的次數明顯少了——他倆同樣為官,且明面上與她並非一派,過多來往也於理不合。

後來皇帝賜來的恩典也少了——或許他的確很不看好太子,連帶著也不再看好這個不識擡舉的武狀元。

夜闌時分,許一盞突然從夢裏驚醒,隔著重重疊疊的帳紗,她依稀能窺見窗欞邊清寂的月。

來華都前,她不做他想,只以為頂多能混個武官當當,太平時載酒當歌,戰爭時縱馬引弦——她和許輕舟差不多地胸無大志,雖然多些少年意氣,但也在挑遍華都貴府那一刻就做了結。

暫且壓下不提,安心為臣算了。

早年許輕舟武舉州試無風無浪地過關,歸家時臉色卻不太好,滿腹牢騷地跟她抱怨了不少,什麽策論問答之離譜、騎射場地之崎嶇、同行考生之無能、巡考官員之眼瘸。最後他折了枝柳,抽在她屁股上;“只怪為師眼高命賤,你可不能學。”

許一盞懶得和他計較,獨自掠去桃木樁間練習輕身功法,又見許輕舟拈著翠□□滴的柳條,漫不經心地揉搓許一碗的頭:“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清貧富貴都是常態。不過有朝一日,你若有幸討了什麽人的青眼,得了為師不能給你的富貴,也不必矜持什麽江湖人的輕狂傲氣......”

他停了片刻,又說:“那些達官顯貴,那些權臣富商,也沒什麽大不了。都是人,都可憐。”

而她百忙之中應道:“那你還考武舉?”

“因為我最可憐。”

“......謔。”

許輕舟換了個姿勢,不知道記起什麽,突然一本正經地訓她:“總之,富貴來之不易,切記切記,來日富貴,務必珍惜。”

她沒往心裏去,但說:“得,受命。”

可惜許輕舟教她輕功劍法,教她堅定初心,唯獨沒教過面對他人猜疑時該如何應對。

許一盞披衣下榻,點燭,從懸掛的外衣裏摸出一封信函,那是何月明贈給她的一份歉禮。

得知她決定效忠太子時,何月明和盛宴的臉色都有幾分尷尬,盛宴薄唇幾動,但並未多說,只有何月明去而覆返,重新回來時騎著墻頭,小心翼翼地遞給她一封密函。

密函中塞著幾張薄紙,何月明眸色深深,肩承明月,輕聲說:“我犯過錯,欠大人一份恩情。此後再見太傅,才能無愧於心。”

許一盞接過密函,聽他說著“再見太傅”,心裏卻明白這是指將來敵對的時刻。但他還敢和她說出這些,已是天大的膽,倒也匹配他揚名華都的少年俠氣,因此許一盞對他笑笑,應道:“下了朝,許某還認舊友。”

何月明略有動容,道過別,縱身離開了。

許一盞就著燭光展開信紙,上邊是何月明狗爬也似的字跡。

然而字醜紙短,卻意味深長,雖只三四張紙,竟足足寫滿了東宮與其餘派系的各種爭執。

皇帝不喜太子、皇後不問世事、左相虎視眈眈、清流和著稀泥。

總之東宮一脈,毋庸置疑地被排擠在朝堂之外,出身不高的皇後連微末的幫助都無法提供,貌似看好太子的左相也只把他當作膈應皇帝的棋子,出身底層的清流們不發一言,獨善其身。

許一盞睡前沒敢看,這會兒仔細一讀,發現最後一頁的背面竟然還有字跡。

上邊寫著何月明的幾句短話,率性而書,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她會披露這封信:“——陛下聖明,太子仁德,這是大皖朝註定的盛世。

可太子處境尷尬,進退兩難,陛下欽定的太師和太傅都是根基極淺、備受爭議之人,如此之下,太子仍無任何過錯,東宮自太子入主,除卻太子太師親自彈劾的前太傅,一點把柄都不曾找到。

是明主,還是藏著獠牙的虎,萬望謹慎。”

許一盞看完,一時間說不出什麽心情,尋思著何月明待她真誠,要不要找個機會回覆何月明一句:太子確實是個混蛋,望周知。

無奈家醜不可外揚,想必朝堂也應如是。許一盞左思右想,還是認為此事欠妥,決定暫時維護一下太子殿下的顏面,等他翻身掌權再找何月明坦白太子很狗的真相。

四月,許一盞與其他初上任的新官不同,她官階算高,論道理需得上朝,但她又是東宮官,皇帝和太子沒單獨下令,她也不必上趕著討嫌。

但顧長淮要上朝,不知道是因為他小叔是顧此聲,還是因為顧此聲是他小叔,總之這廝堂堂正正地代表著東宮一脈,伶仃孑然得像個視死如歸的勇士,堅持準時上朝不說,時不時還要發幾句言,嘲諷一下清流派設的正宴三菜一湯不見葷、彈劾一下宰相養的狗隨地大小便,沒人接茬時連他親小叔都會他被拎出來嘲一句“天天喪著臉有礙心情建議聖上令他蒙面上朝”。

百官嘴上不言,心中叫苦連天,只有皇帝樂意讓他上朝逗個樂,偶爾說出皇帝心聲了還會額外行賞——比如建議顧此聲蒙面上朝的時候。

顧長淮上朝去也,許一盞就上東宮授課,褚晚齡又是那身杏黃色的箭袖輕袍,落落大方地站在習武場的落兵臺前。這次倒是不見了那兩個僧人,也沒有陪同的宮侍,教頭也被褚晚齡提前遣散,偌大的習武場只他二人。

許一盞本想挑槍,但見褚晚齡的目光流連在幾把劍上,便問:“您想學劍?”

褚晚齡抿了抿唇,自覺地紮起馬步:“學生不敢好高騖遠。”

許一盞幫他端平胳膊,安撫道:“沒有啦,臣十二歲的時候練幾天劍就想直接上山搶劫土匪窩了,您想練劍也是應該的。”

褚晚齡:“......”他擡了擡眼,再度打量眼前狀似柔弱的太子太傅,又不禁回憶起那一晚眼見著碩大銅鼎被人舉過頭頂時的恐懼,只能道,“太傅武功卓絕,學生望塵莫及。”

許一盞哼笑一聲,手掌按上他的後腰。時值晚春,氣候漸熱,褚晚齡衣著單薄,立時感覺到腰際貼了一塊烙鐵一般,燙得他一激靈。

許一盞蹙眉半晌,嚴肅道:“殿下,背沒挺直哦。”

從前的太子太傅大多出身貴府,幼時也隨太學學習正統的武學,因此習武先習禮,絕不會這麽不知好歹地觸他黴頭。唯獨許一盞這麽個不怕死的主兒,剛正完腰,眉毛皺得更深了。

十二三歲的小孩兒的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褚晚齡平日陪他那一心禮佛的母後用膳,極少食葷,因此顯得格外清瘦,加之此時輕袍加身,更襯得他腰身纖細,許一盞畢竟也只是十五歲的姑娘,手不算大,竟感覺自己一掌餘就能覆住嬌嬌太子的腰。

這小混蛋狗是真的狗,瘦也是真的瘦。根據許一盞瘦即挨餓的理論,很快推出小混蛋還挺可憐的結論。

許一盞的眉頭舒展了,道:“殿下。”

褚晚齡:“?”

“回頭讓尚膳局把您的一日三餐的食譜抄錄一份給臣罷。”

褚晚齡:“???”

許一盞淺嘆一聲,擡手扳正他的腰,又極平常地用袖子替他擦汗。

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褚晚齡都該避開這一番親近,至少該避開那節比他臉臟的袖子。他藏在絲履中的腳趾猛地一緊,脊背也竄起一股寒意,一切體感都叫囂著提醒他理應速速避開。

但褚晚齡抿著唇,微微閉眼,纖長的睫毛顫動不休,正方便許一盞並不細致的動作把他一張臉揉搓得徹徹底底。

“您太瘦了。臣會找尚膳局重新商定您的食譜。”許一盞擦凈了汗,稍稍離遠寸許,打量他一雙秀逸的眉眼,無比滿意,“閑來無事就少想著跟太師下棋,浪費時間。多吃飯,每天吃個四五六頓的,書什麽時候都能念,武功過了這幾年可就學不好了。”

“——啊,話雖如此,您還是要以讀書為主。倒不是要求您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只是臣自己知道,習武滿身是傷顯得醜不說,練劍練槍練多了,再倒回去學文章......”許一盞思路竄得飛快,又記起自己陪許輕舟苦練策論和兵法的歲月,閉目道,“太痛苦了、太痛苦了。考完一月不到,臣已經快連名字都不會寫了。”

褚晚齡忍俊不禁,但沒應聲,只是專註地看著她,眸中似有東風過境,一樹明艷犯雪而開。

狀元府中的線人來報,許太傅耿直赤誠,心思單純,心無城府,可堪重任。

他生於常人所不能見的桎梏,原見著白雪化泥、碧落生雲,早不相信所謂會忠於一主的人心,唯獨這一次希望眼前所見、心中所想,能夠成為觸手可及的真實。

作者有話要說: 原諒我總在午覺睡醒後才發現這麽多錯字需要修...感謝在2020-08-07 01:00:42~2020-08-08 19:38: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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