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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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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總是沒那麽有新意的。

繪麻不出意料地被上原和也罵得連走神腹誹的力氣都沒有了。

上原和也這個人性格偏冷,罵人的時候也很少帶著火氣,但有時候冷冰冰地甩刀子比用火噴更讓人痛苦,因為後者還可以打個滾反抗一下,前者的話就只能老實坐著哆哆嗦嗦表示自己真的認識到了錯誤。

繪麻最惱火的就是,每次被訓到後面她都會產生自己真的做錯了的愧疚感,但是天知道她一點都不想要這種被洗腦後的負罪感。

這次上原和也指出的錯誤點並不是她不應該去三島由紀的家裏,而是她沒有在去之前居然沒有告知他,讓他提前做好對各種突發狀況的應對準備。

“如果你還把我當作你的經紀人的話,就不要再讓我置身於那種打仗之前才通知準備糧草的情況下,雖然我知道你有意於走進好萊塢,但我對扮演裏面的事後警察毫無興趣。”上原和也用平常念通告那樣的語氣不緊不慢道。

“清楚了嗎?”

“是——”

繪麻灰溜溜地下車進了朝日奈宅。

客廳裏只有琉生在。自從他做了繪麻的專屬造型師後就輕松了很多,只需要負責她一個人不說,她空閑的時候他也可以休息。只是這樣的他並沒有很悠閑,因為聞名前來找他的顧客更多了。

大家都覺得,能被藤原優衣挖走獨占的造型設計師肯定非常厲害,否則憑他們表兄妹的關系,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呢?

比起他那一堆獲得的獎項,優衣這個活招牌顯然更加有說服力。

“被上原先生罵了?”琉生看著有些蔫蔫的繪麻,好笑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她這兩天沒怎麽打理的頭發,“我也被上原先生要求做間諜了呢。”

每次私自外出都要匯報,沒得到審批之前盡量阻攔之類的。

繪麻倒是沒有被限制的不快,她也早過了叛逆的年紀,便只是懶懶道:“那琉哥要盯著我麽?”

“我說過的吧。”琉生的笑容總是輕忽得像一朵雲,“我是站在繪麻這邊的。”

“哦......那就巨細靡遺地匯報給上原吧。”雖然她總是不遺餘力地抹黑上原和也,但她也知道,上原和也做得總是對她好的,否則她也不會選擇他做經紀人。

久久沒有聽到琉生回答,她扭頭看他,卻見他在認真地把她的頭發紮成小辮。

“繪麻真的很信賴上原先生呢。”琉生的眼睛很清澈,但眼底總是霧蒙蒙的,讓繪麻也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那是當然的。”繪麻偏頭望向窗外,腦中浮現出她第一次見到上原和也的情景,“從我五歲的時候,他就成為了我的經紀人,到現在,都有十二年了。”

而人生,又有幾個十二年呢。

讓琉生一邊弄頭發一邊聊天的後果就是,晚上繪麻頂著像非洲人一樣的滿頭小辮吃飯。

“噗哈哈......”侑介直接噴飯了,“你這是什麽造型啊。”

繪麻瞥了眼琉生,淡定道:“這樣明天起來就不用卷頭發了。”話是這麽說,她還是決定待會回房間把它們一個個都拆掉。

雅臣忍笑了半天才問:“聽說昨天繪麻去棗那了,還順利麽?”

繪麻下意識地往昴那邊看了一眼,果然見他拿著筷子的手一緊,擡頭也望向她,沒想到和繪麻的視線撞上,楞了一下後不自在地低下了頭。

“除了被教育了一通,基本挺順利的,話說棗哥家裏的小貓叫椿和梓你們知道麽?”

椿哈哈大笑,“棗那個家夥,從小就那樣,看上去一副悶騷樣,其實就是一個思維簡單的天然呆而已。不過我還是不能原諒他的叛徒行徑!說什麽田徑好被保送的,其實就是不想和我上一個高中而已!”

梓稀奇地看了椿一眼,“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種自覺。不過我也覺得棗是個叛徒,居然把椿丟給我自己跑了。”

“什麽啊!我是垃圾麽?”

“怎麽可能是那種無害的東西,惡犬比較貼切吧。”

無視兩個兄弟的打鬧,繪麻不為人察覺地觀察著昴的反應,狀似無意地驚訝道:“原來棗哥以前是田徑特長生麽?”

“是啊,據說很有希望成為運動員來著。”

“不過為了考大學放棄了。”

“棗一向很有主見,大概是家裏少數的不需要操心的孩子啦。”雅臣特意看了眼家裏很需要擔心的孩子——椿和侑介。要不是風鬥不在,估計重點被看的應該是他。

“我吃飽了。”默默無言的昴放下碗筷,起身離開餐桌。

“話說起來,當時最崇拜棗的就是昴呢。”椿摸著下巴回想起來,“整天跟在棗身後跑來跑去的像個小尾巴一樣。”

祈織卻輕輕道:“相同的愛好也算作是一種信仰,只不過......被留下的那個人很可憐。”

繪麻看向意似乎有所指的祈織,對方卻像是說給她聽一般看著她微微一笑。

她早就知道,在這個家中,祈織的洞察力和光相比都不相上下,只是他並不喜歡表露,比起總是一副“我把你們都看透了”模樣的光,默默體貼兄弟們的祈織顯然更加可愛一點。

於是繪麻對他回以默契的一笑。

一如既往的清晨,昴坐在玄關門口換鞋,忽然聽到身後有響動,轉頭一看,一雙白皙修長的美腿出現在眼前。

“昴哥,如果你繼續保持這個姿勢看我的話,我就沒辦法換鞋了哦。”穿了一身紅色運動裙套裝的繪麻將頭上的帽子調整了一下位置,從上往下對上昂呆楞的目光,“雖然我裏面穿了安全褲。”

終於醒過神來的昴觸電一樣轉過身,埋著頭繼續穿另外一只鞋。

在他身後的繪麻清楚地看到他從脖子一路紅到耳後根。

真是......純情到讓人都有負罪感了好嘛。

繪麻坐到昴身邊換運動鞋,餘光瞄到她動作的昴連忙把低著的頭往另一邊扭。他覺得自己還沒開始跑就已經熱出了一身汗。

“你......也要去跑步?”

“嗯,最近的運動量有點不太夠。”

穿好鞋站起來,繪麻拍了拍昴的肩膀,“走吧,要跑慢點啊。”

昴就老老實實地用比平常慢一半的速度領著繪麻在他每天的晨跑路線上溜著。

時間還早,這一片也並不是密集住宅區,所以路上的人並不多。淡淡的霧氣似散未散,陽光在霧氣中氤氳出一種紅茶的色澤。

“昴哥每天都有堅持鍛煉,真是了不起呢。”繪麻的體力還算不錯,這種速度的跑步並沒有打亂她呼吸的節奏。

被誇獎的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只是最基本的日常鍛煉而已。”

“說起來昴哥是籃球社的吧,每天的運動量應該很大的說,不覺得辛苦麽?”繪麻露出一副好奇的樣子。

“還好,訓練的時候確實很嚴格,但如果不覺得累的話就沒有效果了。”淳樸正直的昴連通過訴苦博取同情的基本技能都沒有點亮。

“這麽認真,是以職業籃球為目標麽?”

昴面色微黯,“是有這個想法,只是......可能還是不夠努力。”

“那就更努力一點吧。”

“誒?”

“能用努力來彌補的話,就不算什麽大問題。”繪麻笑看了他一眼,紮成馬尾的頭發在腦後甩動,“雖說有‘石の上にも三年’這種勵志的話,但現實當中有很多事,是即便努力也沒有辦法的。所以說,能用各種方式去交換想要得到的東西的話,總比毫無餘地地不給你交換途徑來的好吧。”

“說的也是。”覺得很有道理的昴認真地點頭。

繪麻卻笑出了聲,“真是容易被說服呀。換個角度來看,從一開始就不給你希望和努力到最後卻功敗垂成,這兩種情況到底哪個更加悲慘一點呢?”

“這個......”頭腦簡單的昴有些轉不過來。

繪麻卻只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兩個人無言地跑了一斷路,昴還是忍不住開口問:“繪麻怎麽覺得呢?”

似乎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我能怎麽覺得?”

“什麽?”

“這種東西根本無法比較,因為一個人不會同時出現這兩種情況。”繪麻慢悠悠地道,“就好像打籃球,從出生開始就無法打籃球和在NBA決賽前車禍失去手這兩個前提,一個人是無法同時擁有的吧。”

“是的......”

“如果分別是兩個人的話,即便他們打破頭,也沒辦法說服對方誰更痛苦一些。因為.....”繪麻停下腳步平覆氣息,凝視在霧氣漸散中逐漸顯出輪廓的旭日,“人類是只能體會到自己痛苦的自私動物。”

“什麽‘感同身受’這種詞語,只不過是用來體現自己的高高在上和獲取同類支持的謊言罷了。就算是在同一個部位劃上同一刀,不同人也會有不同的痛感,怎麽可能會有人完全明白另一個人的感受呢?”

被繪麻的言論所震驚的昴雖然很想反對這種冷酷的觀點,但是腦子運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可以組織的語言,只能悶不吭聲地跟著她往回跑。

為了不太折磨對方的神經,繪麻又語氣輕松地繼續自己的言論,“這樣的說法確實有點太絕對了。即便沒辦法完全一致地還原他人的感受,但是大體的感覺還是能把握的。畢竟劃上的那一刀痛感不同,對於遭受到了共通類型的‘痛’這一點卻是肯定的,於是便可以大言不慚地說出‘我理解你’這種話了嘛。人嘛,就是需要依靠這種囂張的安慰才能活下去的軟弱動物。”

接連被自私、軟弱打擊到的昴無語了一會,咕噥了一句,“總覺得繪麻是在戲弄我。”這種詭辯性很強的說辭對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他來說,簡直就和科學雜志上的量子理論這些東西一樣難搞。

“才沒有啦。”她不怎麽認真地反對昴的控訴,“只是覺得很奇妙,明明自己都很清楚不可能知道別人在想什麽,卻能因為別人那虛幻的認同而受到感動,為別人的不理解而產生痛苦,真的是......”

繪麻糾結了一下措辭,最後還是聳肩一笑,“太可憐啦。”

結束晨跑後回到朝日奈宅,繪麻厚著臉皮搶先道:“我用五樓的浴室沒關系吧?”

以前鍛煉結束後總能一個人霸占公共浴室的昴黑線了一下,無奈道:“你這麽說的話,難道我還能和你搶麽?”

驚異於對方居然開起了自己的玩笑,繪麻挑眉,無賴一笑,“至少我能肯定,我們搶起來的話,我肯定有12個支持票。”

繼言論之後又被現實打擊到的昴只能在電梯到達三樓後認命地回自己房間。繪麻則在五樓碰到了祈織。

祈織打量了一下她的打扮,了然一笑,先是讚了一句“這個打扮很可愛”,然後問:“如何?”

繪麻裝傻,“什麽?”

“好吧。”他並不喜歡刨根究底,便伸手拍了拍她被汗水浸濕的額頭,“替家裏的笨兄弟謝謝你了。”

“我可什麽都沒做。”繪麻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揚眉道,“你那笨兄弟能不能想通是他自己的事,不管怎麽說,我沒辦法‘感同身受’不是麽?”

雖然沒有聽到她剛剛的那番論調,但對她性格有所了解的祈織只是眼波流轉了下,便微笑道:“沒辦法理解的時候,只要支持就好了。”

這話說得並沒有什麽問題,但她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擡眼看了他一會,繪麻微微收斂了笑意,“沒有理解的支持,只是縱容而已。”

祈織回避她的審視,擺了擺手,“去洗澡吧。”

面色微凝地盯著他離開的背影,繪麻不由嘆氣。

破事真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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