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裏應該沒問題了吧？”

江慧累的氣喘籲籲,緊張地半伏在門板上，透過鑰匙孔往外看：“……走廊裏沒有人。”

方才他們一路逃竄，雖然僵屍人多勢眾,因行動緩慢，加上莉莉絲和路德的攻擊大大阻礙了它們的腳步,一行人得以從包圍中逃脫,最後躲入地下停車場。

停車場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將他們的氣味掩蓋起來，通往停車場的走道裝有自動感應燈，一有人來就會亮，江慧等了許久，不見過道有動靜,終於舒了口氣，背靠墻壁坐下。

“還有十個小時，”她擡手看了眼表,“只要不被宮銘發現,我們就能成功過副本了。”

莉莉絲不像她那麽放松,像宮銘這樣有自主意識且混在人群中還不被識破的僵屍，就算是最傑出的死靈法師也未必能培養出幾個,她不相信憑借他們幾個就能輕易甩掉他。

“過四個小時換地方，”她對江慧道。

江慧的表情頓時有些不情願：“這樣不會被發現嗎？”

人都有惰性且向往安逸，江慧的潛意識裏已經把停車場作為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因此下意識抵抗莉莉絲的提議。

對此莉莉絲只道：“不要小看僵屍的嗅覺，如果停在一個地方不動反而很容易被發現。”

她說得也不無道理，江慧只好說：“好吧，”目光掃過去，發現莉莉絲還抓著宮錚,“你怎麽把他帶過來了？”

莉莉絲瞥了眼被五花大綁的宮錚：“唔，有些事想問，”轉頭對路德道，“大人，麻煩能幫我們盯著點嗎？”

惡魔並沒有任何表示，但看他默不作聲走向停車場入口的動作來看，應該是答應了莉莉絲的請求。

江慧的視線偷偷在兩人之間來回，小聲問莉莉絲：“怎麽了？你們吵架了？”

自從他們設計讓錢曉勇死於僵屍之手後，路德的表情就沒好看過，一張臉堪比冬天的地下水溝——又臭又冷。

莉莉絲揮揮手：“不用理他，鬧脾氣罷了。”

江慧還有些猶豫，卻見莉莉絲松開對宮錚的束縛，少年一下落到地上：“你要做什麽？”

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瘦毅的臉上一對黑眼閃著警惕的光：“放我回去。”

“好啊，”令他吃驚的是莉莉絲立即就同意了，卻又道，“不過你是想回去被你哥哥吃掉嗎？”

宮錚先是一楞，繼而憤怒道：“哥哥不會這麽做！”

江慧忍不住插嘴：“不會這麽做？他已經快把半個醫院的人都變成僵屍了！”

“都別吵，”莉莉絲道，“你們想把宮銘引過來？”

另外兩人才發現聲音過大，江慧哼了一聲，宮錚面上閃過一絲尷尬，輕聲道：“抱歉。”

頓了頓，又道：“謝謝你幫我從僵屍堆裏救出來。”

聞言江慧詫異望他一眼，這孩子怕不是個實心眼？如果不是莉莉絲把他從藏身處揪出來，他也不至於被僵屍發現。

莉莉絲：“沒事，路見不平應該的。”

江慧：“？？”

莉莉絲笑得像是一只打算盤的狐貍：“既然我對你有救命之恩，那就幫我一個忙吧。”

宮錚停頓片刻：“……什麽事？”

“講故事，”莉莉絲撩起袍子席地而坐，還拍拍身側的位置讓宮錚坐下來，“我要聽你和宮銘的故事，全部都講出來。”

“就這個？”江慧錯愕道，“有什麽用嗎？”

宮錚似乎也不太敢確定，猶豫幾秒才道：“你確定？”

“講吧講吧，”莉莉絲笑瞇瞇道，“因為我好奇——”

方才她用宮錚試探宮銘，宮錚嘴上說不會對宮錚手下留情，但當她把人丟出去，宮銘並沒有指揮僵屍攻擊宮錚，甚至還讓她安全把人拖了回來。

想起每次宮錚去見人時宮銘的閉門不見，宮銘對他莫名的恨意，莉莉絲便覺得這對兄弟之間定有秘密。

——如果把握得當，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成為有力一擊。

宮錚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但在莉莉絲鼓勵的眼神下，這一貫寡言的少年還是鼓起勇氣開口：“我和哥哥……我們都是排球隊的選手。”

江慧沒想到會突然冒出個毫不相幹的單詞，楞了幾秒才道：“然後呢？”

“從小哥哥的成績就很好，中考時考入了本地最好的私立高中，而我……”說到這裏，宮錚的手緊了一下，聲音陡然降低，“我初中的時候不學好，愛打架逃課，最後是被那所高中的排球教練看重才進了學校，否則大概只能去中專。”

“等等，”江慧沒弄明白，“排球教練？”區區一個體育老師有那麽大的話語權嗎？

宮錚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教練是退役的國家排球隊選手，那所學校也以排球隊聞名，所以很看重好的體育苗子。”

莉莉絲想起宮銘一直看的體育雜志和電視節目：“那你哥哥？”

果然，宮錚說出她心中所想：“哥哥入學後，也加入了排球隊。”

莉莉絲追問：“你哥哥排球打得如何？和你比誰更好？”

這個問題似乎讓宮錚很難回答，面上劃過一絲苦澀：“這……”

江慧夾在兩人間糊塗了：“等等，這個問題有什麽意義嗎？”難道宮銘的排球打得好與壞，就能放過他們了？

莉莉絲擺手：“你就當我想知道吧，”又轉向宮錚，“說罷，我聽著呢。”

她的勢態咄咄逼人，宮錚退縮了：“哥哥他……是個優秀的選手。”

“優秀，”莉莉絲尖銳指出，“但並不是第一吧？”

單從兄弟二人的體型上便可判斷——宮銘身材瘦弱，雖沒具體量過，身高應該不足一米八，反觀宮錚即便同樣不是健碩的身材，但肌肉流暢，身高鶴立雞群，加上他出色的反應速度，以及被教練親自挑中的背景，應該在排球隊裏屬於核心人物。

宮錚張了張嘴，輕聲道：“哥哥他……也很出色。”

莉莉絲盯著他看了幾秒：“你很喜歡宮銘？”

幾番探望都被拒之門外，剛才還當眾被指“用他當人質沒有意義”，如今宮錚卻還在為宮銘辯護，還真是愛得深沈。

宮錚：“別看哥哥現在這樣，他……小時候很照顧我。”

這是要進入回憶殺了？莉莉絲擺出洗耳恭聽的姿勢：“然後呢？”

“小時候我體弱，經常會被同齡人欺負，哥哥學習好，人也聰明，雖然打不過他們，會去叫老師和警察，久而久之就沒人敢再找茬。”

宮錚的臉上因陷入回憶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個時候我總喜歡跟在哥哥身後，媽媽說我就像他的一條尾巴。”

在年僅六歲的宮錚眼中，能趕走壞蛋的哥哥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江慧越聽越迷惑：“既然你們兄弟兩個感情這麽好，為什麽會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聞言，宮錚臉上的笑容如同化入雨水的色彩，一點點黯淡下來。

“我……”

“是因為那場車禍？”

“什麽？”江慧錯愕。

莉莉絲看了眼宮錚，後者微微低下頭，讓陰影覆蓋住臉上表情，她移開視線：“宮銘和我提起過，他腿上的傷是因為出過車禍。”

也正是這場橫來飛禍導致了宮銘的不治身亡。

江慧沒想到還有這個插曲，立刻看向宮錚：“這場車禍和你有關系嗎？”

說實話，宮銘表現出如此對宮錚厭惡的態度，她很難沒有聯想。

果然，宮錚艱難開口：“那場車禍……如果不是我的話，哥哥也不會失去雙腿。”

莉莉絲瞇起眼：“繼續。”

宮錚就像一只被逼到懸崖的小羊，被迫說下去：“雖然加入排球隊，但其實我並不喜歡日覆一日的訓練，尤其是大賽前，那種高強度的練習會讓你奔潰，”他頓了頓，“有一次，僅僅是聞到排球場的塑膠味，我實在忍不住……吐了。”

“所以我想和教練商量，這次比賽我不出席，但是，”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悲涼的笑容，“這件事被哥哥知道了。”

“他大發雷霆，怒叱我空有一副好條件卻不懂珍惜……”

江慧忍不住打斷：“可是這和他有什麽關系？打不打排球是你的事情。”

“不，”宮錚搖頭，“因為哥哥他……上不了場，”迎著兩人錯愕的目光，宮錚繼續道，“哥哥不是正式隊員，不能出席比賽。”

“所以對於他而言，有資格站在球場上卻主動拒絕這次機會的我……讓他感到難以忍受。”

“隨後我們在馬路上吵了起來，哥哥想把我帶回學校，但我當時只顧著自己的感受，我……我在馬路中央甩開了哥哥，”說到這裏，宮錚的聲音忽然哽咽起來，“然後，那輛車就沖了過來。”

人群的尖叫，車頂的大燈，以及堅硬的瀝青地面，最後全都化為一灘鮮紅的血，緩緩從宮銘的身下流出。

終於，晶瑩的淚水從宮錚的眼眶中奔湧而出：“是我……是我殺死了哥哥……”

“這……”江慧沒想到會是這種發展，臉上閃過猶豫的神色，試探著想伸出手，“別難過……”

“莉莉絲！”

一道黑影忽然從空中降下：“來了！”

是路德，他一把揪起莉莉絲的衣領，甩在肩頭，低聲道：“走。”

“唉？”江慧還沒搞清楚狀況，“但走廊裏的燈沒有亮……”

“轟——！”

四人頭頂突然破開一個大洞，一抹白色身影隨著碎石降到地上，宮銘輕柔的聲音響起：“總算找到你們了。”

宮錚的身體一顫：“哥……哥哥……”

“閉嘴。”

宮銘轉過頭，柔和的臉上第一次露出猙獰的神情：“宮錚，做了不可饒恕的事之後，你居然還想得到饒恕？”

陰冷的目光緩緩掠過眾人。

“你們，”他冷冷笑道，“哪個都別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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