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大概一刻鐘, 範靜芝的丈夫陳文貴回來了，這是個不修邊幅的男人，走路的時候, 兩手插著兜, 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到了跟前，他也不關心女兒, 只有不耐煩，“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出院啊？天天吃食堂的飯菜, 我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

範靜芝忍著不耐, “佳佳還沒找到骨髓, 現在回家有什麽用。”

陳文貴臉色陰沈, 戾氣滿布整張臉，佳佳嚇得哇哇大哭。

林顏讓陳枝枝幫忙哄孩子, 她帶兩人到外面說話。

陳文貴不屑，擡了擡下巴，“你誰啊？我為什麽要跟你去外面？”

林顏拿出證件, “警察。有問題要問你。”

陳文貴撇嘴，“警察就這麽閑嗎？我岳父一家被殺了, 你們不去找兇手, 反而來問東問西。”

林顏還沒說什麽, 範靜芝扯了他袖子, “瞎說什麽呢。這可是佳佳的救命恩人。”

陳文貴挑眉, “哦？原來你就是砸了我們家車窗的人啊。”他手一伸, “賠錢！”

林顏愕然, 範靜芝臉上火辣辣的疼，氣得火冒三丈，拍掉他的手, “你瞎說什麽呢。她是為了救佳佳才砸了玻璃，你不感激就罷了，居然問人家要玻璃錢，你還有沒有人性？”

陳文貴在家裏向來說一不二，這娘們居然當著這麽多人罵他，他臉色鐵青，覺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威嚴被挑釁，目眥欲裂，雙手猛地將範靜芝推開。

範靜芝猝不及防被他這麽一推，差點跌坐在地，林顏動作迅速將人扶住，她生平最討厭跟女人動手的男人，眼底帶了幾分火，指著門外，聲音冷硬，“跟我出去！要不然，咱們去警局。”

陳文貴一臉兇狠，心不甘情不願出了病房。

到了背靜處，林顏掏出筆記本和筆，問面前的男人，“名字？”

男人微楞，從兜裏掏了根煙，又四處摸打火機，冷淡回答，“陳文貴。”

林顏蹙眉，“18號下午四點到六點，你在哪裏？”

陳文貴找到打火機，剛要點燃，林顏直接掐滅，“不許抽！”

陳文貴忍著不耐，似乎想要動手，林顏挑釁看了他一眼，“動啊！”

陳文貴憋了一肚子火，到底不敢襲警，幹巴巴道，“怎麽？你們懷疑我？”

林顏看著他，曲起手指敲了敲筆記本，硬邦邦道，“不想我們懷疑你，就請你老實回答。”

陳文貴瞇眼想了會兒，“那天下午我在工友家裏玩21點。他住在工地上，不信可以去工地找他。他在水木大道與五星大道夾角的那個建造食品廠廠房的的工地上，他叫李國平。不信，你們去查。”

林顏拿筆記下，陳文貴見她沒什麽可問的，大拇指往身後翹了下，“沒什麽事，那我走了？”

林顏點頭，扭頭看向範靜芝，卻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你怎麽了？”

範靜芝若無其事搖頭，“你們懷疑他？”

林顏笑道，“循例問問而已。對了，你的鑰匙有沒有離過身？”

範靜芝搖頭，“沒有。你也知道我一直待在醫院。前幾天，佳佳剛醒來，醫院查出佳佳得了白血病。醫生說，我和佳佳父親的骨髓不適合她。”

失去雙親，女兒又得了重病，重擔全壓在她一個人身上。林顏挺同情這女人，上前拍拍她肩膀，“會好起來的。”

她剛剛就覺得怪異，範靜芝看起來溫婉嫻淑，說話也細聲細氣，一看就很有文化，為什麽會嫁給陳文貴這種人呢？兩人無論從外貌還是文化都極為不搭，她好奇問道，“對了，你和你丈夫怎麽結婚的？”

範靜芝身子僵了僵，面上帶了幾分愁苦，“是我爸媽逼著我嫁給他的。我真的恨我自己，如果當初我能堅持，日子會不會就不像現在這麽糟了。”

看得出她很後悔，林顏不好再問，否則那就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

正說著話，另一邊護士催促，“陳佳佳媽媽，要抽血了。”

範靜芝趕緊答應一聲，“馬上來。”

林顏和她一起去窗口，“不是說親人不能捐血嗎？”

範靜芝笑著解釋，“不是給佳佳的。醫院說，我抽的血給其他病人，到時候等佳佳做手術需要血，就不用再花錢了。”

林顏試探問道，“我聽說白血病可以報銷七成，你們要早點把剩下的錢準備好。”

範靜芝點頭，“已經在想辦法了。我打算把車賣掉。”頓了頓，“可能還要把我父母的房子賣掉。”

兩人不知不覺到了抽血窗口，範靜芝擼起袖子，準備抽血。

“什麽血型？”

“A型。”

林顏愕然，A型？她突然想起昨天謝肖送過來的驗屍報告，範氏夫妻的血型好像都是B型。

同樣都是B型，生出來的孩子怎麽可能是A型？

難道範靜芝不是範氏夫妻親生？

雖然她可以等範靜芝走了，問醫院要一管血，但那侵犯範靜芝的個人隱私，這樣的證據是不能成為呈堂證據。

林顏試探問道，“你女兒有白血病，你有沒有得過這個病？”

“沒有。”

“那你父母呢？”

範靜芝搖頭，“醫生說白血病不屬於遺傳病。”

林顏心中一動，“靜芝。我們需要你的血做個實驗。”

範靜芝側頭看著，面露不解，“什麽實驗？”

林顏當然不能說實話，“因為你父母身上有其他人的血跡，我們想排除你的嫌疑。”

範靜芝沒有懷疑，點了點頭，“那好吧。”

回了病房，林顏叫走陳枝枝。

“林隊？問出來了嗎？”

兩人走出病房，林顏翻看訪客登記，18號那天下午，範靜芝和陳文貴都不在病房陪女兒。

取錢的人是每天晚上八1九點，但這段時間，範靜芝都在醫院陪女兒。也就是說取錢的人並不是她。

陳枝枝蹙眉，“林隊？你的意思是？”

林顏示意她別出聲，直到上了警車，才開口，“我有個大發現。範靜芝很可能不是範氏夫妻的親生女兒。”

陳枝枝愕然，“啊？不是親生的。那她也有可能是殺害範氏夫妻的兇手。”

林顏沒有否認，“而且她女兒佳佳得了白血病，她現在很需要錢。”

陳枝枝也覺得範靜芝很可疑，“她家境不好，為了女兒的病，她興許會鋌而走險。”但是她又有些不確定，“可是我問過其他病房的病人，範靜芝每天晚上都在醫院陪女兒，她應該沒有時間去市中心取錢啊？”

林顏搖頭，“興許她與人合夥呢。”

陳枝枝微怔，如果是合夥，那就有可能辦到。

林顏將陳枝枝送到警局門口，“你把血液樣本送到鑒證室，做下親子鑒定。”

範靜芝有些想不通，“頭兒，你剛不是說範氏夫妻是B型，範靜芝是A型，這就足以說明了呀。”

“如果三人都沒有做過骨髓移植手術，那範靜芝就不是範氏夫妻的女兒。反之，就難說了。咱們查案不能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陳枝枝接過小血管，進了警局。

林顏則直接去了陳文貴說的工地調查。

看著門邊有個牌子寫著“慧潔集團”字樣，林顏眼皮跳了跳，她找到一位工頭，“請問李國平在哪兒？”

那工頭在工地上喊了一嗓子，“李國平？有人找。”

李國平正在搬磚，聽到工頭喊自己，下意識應了一聲。

幾十個工人穿著同樣的衣服，根本看不清誰是誰，那工頭給林顏指認，“就那個穿著藍衣服，又瘦又矮的。”

沒過多久，李國平走過來，他真的很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個子最多1米7，瞧著不怎麽精神。

林顏亮出自己的證件，“警察。18號下午，你在哪？”

“我和陳文貴在宿舍玩21點啊。怎麽了？”

林顏蹙眉，“你確定是陳文貴？”她拿出在醫院時給陳文貴拍的照片。

李國平看了一眼，“那還能有假。我們兩個是同鄉。我不可能認錯人。對，就是他。”

林顏見他信誓旦旦，無功而返。

翌日，陳枝枝從鑒證科那邊拿回報告，“林隊，你猜得果然沒錯，範靜芝根本不是範氏夫妻的親生女兒。”

周海正和王東川都驚呆了，“你們懷疑範靜芝？”女兒殺父母？

林顏便把自己的發現與兩人說了。

周海正還是不敢相信，“不能吧？她看起來柔柔弱弱，會那麽狠心殺死自己的養父母？”

王東川搖頭，“也不一定啊，如果她是被範氏夫妻拐賣呢？會恨他們也很正常。”

“對，我聽範靜芝說，她嫁給陳文貴是被父母所逼。如果得知自己不是親生，心裏生恨也不是沒有可能。”

陳枝枝深以為然，“我也覺得，她那個丈夫真的特別差勁，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嫁給那種人。”

林顏點頭，“阿正，阿東，你們倆負責去調查範靜芝的底細，包括她的財務狀況，看看能不能查到她親生父母在哪。”

她又看向陳枝枝，“你把範靜芝帶到警局，我們要再給她錄下口供。”

三人齊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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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靜芝很快被拘到警局。

她腦子還有點懵，“警官，為什麽你們抓我過來？你們去醫院的時候，我不是都告訴你們了嘛。”

林顏靜靜看著她，如果兇手真是她，那她未免太會演戲了。

林顏開了口，“18號下午四點至六點，你在哪？”

範靜芝神色有一瞬間僵硬，眼神躲閃，“我……”

林顏敲了敲桌面，“我看過醫院的訪客登記表，那時候是休息時間，你根本沒在病房，你去哪了？”

林顏雙手交握在一起，渾身都在抗拒，“一定要說嗎？”

林顏點頭，“你放心，如果涉及到個人隱私，我們會幫你保密。我們只是想盡快抓到兇手。”

範靜芝掙紮再三，終於開了口，“前幾日，我約人在三星街那邊的咖啡店見面。”

林顏蹙眉，“約人見面而已，有必要隱瞞嗎？”

範靜芝眼眶通紅，“這件事不能讓我丈夫知道。”她頓了頓，咬牙道，“因為我約的是律師，我想要離婚。但是我知道他不會同意的。”

她氣憤難當，“因為他賭博欠了高利貸一筆錢，肯定會拖我下水。可我還有女兒。我得救我女兒。”

“你丈夫欠了多少錢？”

範靜芝拿出紙巾擦眼淚，“好像二三十萬吧？家裏沒有錢了，我打算賣車。醫生說了，白血病移完骨髓，也要慢慢調養。我女兒還這麽小，我不能讓她死。”

林顏靜靜看著她，如果她說得是真的，那她也有不在場證明，這案子越來越覆雜了，“你知道你不是你父母的親生女兒嗎？”

範靜芝猛然擡頭，不可置信盯著林顏，“你說什麽？”她搖頭，不敢相信，“這怎麽可能呢？”

她這表情不似作假，林顏蹙眉，“你不知道？”

範靜芝搖頭，“不知道啊。你們從哪知道的？”

林顏不答反問，“他們對你不好，還逼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你就從來沒懷疑過？”

範靜芝低頭想了想，“其實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他們只有我一個女兒，又從小將我養到大，還供我念大學。”

林顏遲疑道，“那父母為何逼你嫁給陳文貴？是不是他出了很多彩禮？”

範靜芝搖頭，“沒有。陳文貴一直沒錢。但是我父母說他人老實，將來肯定能給我幸福，我跟他們抗爭過，最後他們以死相逼，我只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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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顏問完話，放範靜芝回去，她讓陳枝枝去咖啡店確認範靜芝的不在場證明。

到了下午，陳枝枝和周海正、王東川一塊從外面進來。

周海正負責調查陳文貴和範靜芝的消費記錄，“這兩人流水很正常，花銷都在醫院裏。但是不排除對方用現金買飯給兩位死者。”

王東川匯報，“至於她親生父母，我核對過失蹤人口，打電話給對方家屬，她父母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陳枝枝也回來了，“咖啡店的老板和律師都能夠證明，範靜芝確實在18號四點至六點待在咖啡店，中途沒有離開過。”

林顏愕然，“她也有不在場證明。可陳文貴和範靜芝都沒有親戚，她的鑰匙也沒丟過，那門是誰開的？”

就在這時，陳枝枝的電話響了，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麽，她滿臉喜意。

撂下電話，陳枝枝在眾人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宣布一個好消息，“林隊，目擊證人找到了，我讓對方來警局，再過一刻鐘，人就到。”

周海正喜得直搓手，“待會兒咱們要仔細問問。我就不信會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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