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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風月無邊(八) 關於1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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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雀說著, 背脊一陣發涼。

為什麽會有兩個“方雀”?

何山沒有說話,他也解釋不通。

他張開手臂輕輕抱了抱方雀,起身去撿那卷畫軸。

何山:“潮升會給我們答案。”

畫中層層相扣, 再走下去, 就到了第五層。

方雀的視野範圍有限,只能看清眼前的一小片光斑。

光斑以水藍色為底, 其上寫有白色的字, 看著像是塊熒光屏。

方雀正敲動鍵盤, 向熒光屏中輸入指令。

“增添NPC,G08I,構建數據同G0B1。”

G0B1後邊還有個小括號, 括號裏標註了三個字“初代者”。

指令開始運作,一個少女的身型於藍光中誕生, 逐漸清晰,化出實體。

托生於藍光的少女倒在方雀腳邊,方雀垂眼一掃,心頭一跳——

腳下的人與她一般無二。

方雀很快轉開眼, 手下繼續敲擊。

“置換G08I與G0B1。”

回車。

她眼前一黑,再找回知覺時, 人已經趴在了地板上。

一雙熟悉的靴子立在距她很近的地方。

方雀順著靴筒向上看,另一個“方雀”站在操作臺旁,手指還放在鍵盤的回車鍵上,只是沒有再動。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 恍然醒悟:

她利用系統覆制出了一個新的方雀, 又將自己的靈魂轉移到了覆制品中。

如今站在操作臺旁的那個,才是她原本的身體。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方雀起身,將原本的身體抱到一邊, 從原本的手上褪下一個鋼圈指環,套在新的身體上。

她走到門邊,回頭望了這個空間一眼。

幻境模糊,看不清她當初是在留戀什麽。

方雀轉過頭,用戒指在門上一挨。

大門緩緩而開,墨色江山湧入眼底。

潮升。

方雀邊走邊盤算。

如果說,從那個門出來就到了潮升,那麽——

她剛剛所處的空間,應該就是系統核心。

出了潮升,方雀從袖裏乾坤中掏出一支若比鄰,就地一圈。

若比鄰的另一端,開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合院中,合院裏站著幾個人,還不斷地有人從正房走出。

方雀瞇起眼,覺得這個合院好生眼熟。

不多時,兩名修士架著一位濕漉漉的姑娘跨過正房的門檻,一見這三位出來,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方雀徑直走去,步履匆匆。

眾人自覺為她分出一條通路。

她看到那位姑娘蒼白的臉。

姑娘有氣無力地喚她:“初代者,你來了……”

方雀擡手試了試她的額頭:

“小k,辛苦你了。”

小k:“無事。你們既選定了我的專欄,自然要我自己來做些布置……初代者,那下面有東西,比別處的更瘋,我……盡力了……”

方雀攥住她伸來的手:“好,等我們出去了,我請你吃一輩子的火鍋。”

小k扯起唇角,好像朵沾著露水的白薔薇。

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小k架出院去,方雀繼續向主房裏走。

主房小小一間沒甚布置,唯一櫃一桌一床而已。

方雀跪上床沿,用手在內側一敲。

床板翻動,方雀滾入黑暗之中。

難怪她方才覺得這院落眼熟——

這原是捉鬼大會中那間冥婚的小屋。

她從喜床滾落,就到了那個滿是鬼手的地下洞穴。

一個修長的水藍色身影立在內湖邊,七弦琴浮在他手側。

方雀單膝著地,做了個漂亮的緩沖,而後站起身,望著那個背影,久久邁不開步。

心裏忽然好難過。

她垂下頭,額發在餘光中晃了幾遭。

她深吸一口氣,扯起一個明媚的笑。

何山聽到腳步聲,側頭來看,手下慌忙地扯著前襟。

方雀踩著一地爛鬼手,嗤笑出聲:

“來時就聽小k說這底下有東西,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系統真夠絕的。”

她隨意踹翻一只鬼手,目光隨鬼手飛出的軌跡滑動,繼而擡眼,挑眉。

“師兄?”

何山含糊應了一句,並不肯轉身向著她。

方雀覺出端倪,連跨幾步,來抓他手臂。

何山身後便是一湖深水,他無路可退。

方雀抓著他,迫使他面向自己——

他前襟被抓得破破爛爛,衣帶崩裂落在他腳邊,頸側、鎖骨、手背……凡能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盡是腫脹滲血的抓痕。

何山依然偏著頭,頸筋與下頷線繃緊,不欲給方雀觀瞧。

他的唇角也破了一點,傷口處腫起一個小包,包頂結了血痂,半幹不幹的血跡從唇角一路蜿蜒至頷骨。

方雀瞧得發楞,連眉頭都忘了皺。

難怪小k說,這底下的東西比別處更瘋。

何山垂下眼:“這些東西攻擊性越來越強,也越來越不受控制,還好我們早有準備。”

方雀喉頭一動:“嗯,只要熬過今晚,明日破曉之時,就能帶大家逃離系統了。”

她吸了下鼻子,笑道:“真好。”

她一時不肯錯過地望著何山,攥緊手指:“這……有點冷。”

何山的鼻音也有些重:“嗯,畢竟是地下。”

方雀攥著他衣袖的手下滑,滑到他掌心,張開手指,與他十指相扣:

“師兄說的是。”

她晃了晃兩人相握的手:“你轉過來,給我看看。”

何山眼睫微微顫動,終於轉過臉。

方雀:“明天就要回家了,怎麽不高興?”

何山擡眼,卻又在對上她目光的一瞬變得怯懦無比。

他再次垂下眼:“我自是高興的,只是……擔心準備得不夠充分,恐撤離途中出差錯。”

方雀輕輕撫過他的唇角,沒有接話。

事發突然,所有計劃都是臨時而起,如今的系統又恐怖無常得很,任誰都知道這其中定會出現很多岔子。

撤離計劃一旦啟動,他們便無路可退,只能被推搡著向前走。

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沒有人知道。

兩廂無語,何山忽然蹲下身,從一地血泥爛肉中扒出一條衣帶,拿在手裏仔細蹭了蹭,試著遞給方雀。

“那……幫我縫一下衣帶,好嗎?”

他像受了傷的小動物一樣,可憐兮兮地瞧著方雀,話語間的希冀多得近乎於哀求。

他在哀求方雀,求她幫他縫一次衣帶。

他甚至幫她準備好了針線。

方雀有些意外,但還是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向湖邊偏頭:

“先坐。”

方雀哪裏會縫衣帶,只能笨拙地去試,試得過程很漫長,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天,肖似人間所有恩愛夫妻。

方雀牽引絲線,慢悠悠地道:

“師兄,我知道,明日之事兇險無常……”

話題七繞八繞又繞回到何山最怕聽到的話題上,他腰背一緊,眼睫顫動。

方雀沒去看他:

“系統坍塌之時,我們很有可能會被沖散,會失憶,會忘記我們曾經相愛了那麽那麽多年。”

她說得平靜,針尖一次又一次穿過布料,帶出叫人舒服的摩挲聲。

何山喉結一滾。

方雀擡眼:“所以,我們可不可以做個約定?”

何山:“什麽約定?”

方雀:“就以三年為期,等我們出了系統後,如果三年之內沒有記起彼此、沒有重逢,就放下這段感情,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好不好?”

天知道何山多麽不願意說出那個“好”字,可他想起自己的另外計劃,還是垂了眼。

“好。”

逃離系統當然不會那麽簡單。

何山明面上做了些布置,可卻藏匿起計劃的最核心部分——

他要以身為祭,與他所創立的系統融為一體,他要成為系統的思想,控制住系統,方能為眾人、為方雀,謀得一線生機。

所以今日,他特意到這個地下溶洞來,特意讓方雀為他縫衣帶。

他想和方雀多待一會兒,好好告個別。

在這樣的情況下,方雀主動提出的“三年之期”簡直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他沒有理由說“不好”。

他一方面貪婪地想讓方雀永遠記得自己,另一方面又希望她在沒有自己的日子裏,也能好好生活下去。

三年不短不長,剛剛好。

夠她走出這段感情,也夠滿足他的貪心。

方雀聽著他的回答,有些出神,針尖一滑,刺入皮肉,血一下子冒了出來。

何山慌忙奪過她手裏的針:“我們不縫了,不縫了……”

方雀:“正好差不多了。”

她指尖一亮,絲線自斷,那針就這麽掉在了石縫裏。

方雀指著衣帶上歪歪扭扭的那個“方”字:

“給你留個念想,好好記得我。”

何山扯起唇角:“好。”

出了地下溶洞,何山將方雀送回到居所,接著,他就要去忙“獻祭”的事了。

臨別一眼,方雀匆匆喊住何山。

她從無名指上褪下那個鋼圈指環,拉著何山的手,仔細地戴在他指間。

“師兄的戒指我用好了,還給師兄。”

她說完,撤開手,退開一步,甜甜笑:

“明天見。”

何山攥緊手指:“明天見。”

若比鄰星光漸逝,方雀緊緊追著每一點星光,很快,她就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她記不住,也留不下。

她轉身向院內走,仰頭望天,用手去抹劃到耳側的清淚。

他們的愛情,從今日起,倒計時109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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